第30章 裴斑03號

裴斑03號

從開始識字的年齡，楚畫就認識了裴斑。

當年他們是住在同一個小區，同一個單元，同一層樓的對門鄰居。而更巧合的是，楚畫還與裴斑從幼兒園到高中，念的一直都是同一個學校，有時是同班同學甚至同桌，有時是同校不同班。

他們就這麽一起上下學了十多年。幼兒園時，兩人一起散步回家。小學時，一起坐校車上學。初中時，楚畫在裴斑的自行車後座坐了三年。高中時，楚畫買了電動車，才載了裴斑一年，裴斑就因病休學了，從此再也不能陪她去上學。

而楚畫出于習慣，每天上學前都會敲開對門和裴斑說一聲：“我去上課啦！”

放學後，又會帶着書包到他家給他補習功課。這樣的情況持續到了高三上半學期，下半學期開始前，裴斑怎麽都不肯讓她來自己家了。

“裴斑，你以後都不理我了嗎？”楚畫給他發了很多信息，卻都沒有回應。她還聽說裴斑一家都要搬家，搬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永遠不再回來。

後來，裴斑果然搬家了，房子租給了陌生人。物是人非，楚畫上下學的路上從今往後再也沒有同行者。她慢慢接受了這一切，專心備戰高考，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中科大。

而在高考結束的第二天，楚畫終于收到了一條裴斑發來的信息，內容非常簡短，卻觸目驚心，他發來的是：［永別了，我的愛人，願你從此一切都好。］

寥寥幾個字就将楚畫徹底擊潰……

*

傷痛的記憶反複被喚醒，楚畫凝望着眼前重新站在她面前的裴斑，既流不出眼淚也擠不出笑容。沒有欣喜若狂，也沒有失望落差，她只是靜靜看着他。

“我可以陪你多久？”裴斑還是少年人的嗓音，青澀而幹淨。

楚畫神色有了微微變化，“……你是指哪種形式，如果是以芯片的角度，你可以達到真正的永生。”

顯然，裴斑指的不是這個，“仿生人的壽命很短，是嗎？”

因為是智能芯片，自帶學習功能，在楚畫提到仿生人這個關鍵詞之後，裴斑就用腦芯片聯通網絡搜查了相關資料。其中有個他最為關心的問題，便是仿生人的短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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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用壽命這個概念去理解，不如用皮膚。雖然是你身體的一部分，但在新陳代謝的作用下，每隔一段時間，你就會自我更新一次。”楚畫避開了生死話題。

然而裴斑并不這麽想，“那你豈不是要一遍遍看我死去。”

“……”楚畫不願意去想象那些畫面，她只能故作堅強，“我是個科學家，沒你想的那麽脆弱。”

“是啊，你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需要我保護的小女孩了。”裴斑的笑容是暖的，眼睛卻是潮濕的。

盡管楚畫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這個外表與真人幾乎無異的清俊少年不過是個裝載了電子芯片的仿生人，他的所言所行都是程序運行的結果，但她還是控制不住地将他當作是真的裴斑。

即便違反實驗室規定，楚畫還是選擇擁抱了他。她等這一刻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了。

只是這擁抱沒能維持幾分鐘，觀察室裏傳來廣播：“楚博士，你不能和實驗品産生親密接觸，這是規定，放開他！”

玻璃那頭是餘瑤博士在提醒她。

楚畫松開了手，卻感覺到另一股力量環住她，她怔怔地與他對視。原來是裴斑抱住了她的腰，他在她耳畔說，“在我還只是電腦上一個程序的時候，我就想過很多次，如果我有雙臂我就可以擁抱你，如果我有肩膀我就可以讓你靠，現在，這一切終于都實現了。”

沒等楚畫做出反應，實驗室的門就被打開了。餘瑤博士怒氣沖沖的上前分開兩人，然後指責楚畫：“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這是實驗品不是人，就算他再像他，他也終究不是他！”

随後進來兩個助理強行拉走楚畫。

“楚畫……”仿生人裴斑被餘瑤博士用電磁波儀器控制，強制進入休眠狀态。

安置好實驗臺上的仿生人，餘瑤關上了實驗室艙門。

*

因為嚴重違反實驗室規定，楚畫被明令禁止再接觸仿生人項目。

餘瑤博士對她表示失望：“楚畫，你違背了你的職業道德。”

而對她産生了感情的仿生人裴斑01號也面臨芯片被改寫的結局，一旦芯片被成功改寫，他将不再記得她——嶄新的裴斑02號就此誕生。

面對“失憶”的愛人，楚畫心裏那根繃了數年的弦頃刻間斷了。

苦等多年，迎來這樣的審判，楚畫無法接受。于她而言，實驗室裏的裴斑不是科技産品，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她朝思暮想了十幾年的愛人。

于是她毅然辭去了前途光明的科研工作。

*

只是她的離去并沒有那麽簡單。

在離職前，某天下班時，楚畫拷貝走了所有關于裴斑01號的數據，然後孤身飛往國外，找到了秘密實驗室。

利用裴斑01號的數據，秘密實驗室造出了裴斑03號，他完美複刻了01號的外表、感情、記憶。

“真好，我們又見面了，楚畫。”這是裴斑03號睜開眼的第一句話。

楚畫激動的與他相擁在一起，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阻攔他們。

她真正的擁有了他。

秘密實驗室收費不菲，楚畫為此耗光了多年積蓄。但她不後悔，她帶着裴斑03號在異國他鄉隐姓埋名的生活着，靠着基層工作維持生計。

只不過偶爾周圍人會對他們産生疑問，例如見過幾次面的鄰居瑪麗會問她，“為什麽我從來沒見過你先生吃東西，一次都沒有，而且他幾乎不怎麽出門，這太奇怪了！”

這個時候楚畫就會帶着裴斑搬家，搬到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她從不讓裴斑結交朋友，因為這些朋友很快就會發現裴斑這個人不僅不吃不喝不上廁所，還不會随着年齡衰老，這在常人看來實在太詭異了。

裴斑不用上班，沒有社交，每天的日常就是做家務，做飯，打掃草坪，然後看電視，讀書，織毛衣，玩魔方。晚上等楚畫下班回來，他就陪着楚畫吃飯，洗澡，聊天，最後睡覺。

夜深人靜時，楚畫常常望着充電的裴斑03號思考以後的人生，她知道有一天她對外的介紹，可能不得不從裴斑是她的丈夫，變成裴斑是她的兒子，乃至孫子，畢竟他不會變老，而她一直在變老。

還有，在他這具仿生身體過期之前，她必須掙到足夠的錢去為他購買新的身體，否則他沒法繼續陪伴她。

而一個仿生人的壽命在十年到二十年之間，她需要攢很多很多錢，才能夠留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