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對人類來說, 這世上最逃不開的就是天災了。小時候雀婉身體弱, 還是嬰兒時期三天五次去一趟醫院, 雀光正不在家,困難時期全憑高荷花一個人撐過來的。
當然婆家娘家也有照顧,但是雀婉小時候太折騰太弱了, 又是早産兒, 除了分擔大部分生活上的照顧, 沒辦法代替高荷花養孩子。
以至于後來雀婉因為一次發燒一直不好, 連帶着兩家人都燒香拜佛了, 高荷花更是托人請了尊菩薩在家裏供着,雖然迷信,卻也是一種心靈上的寄托。
不知道是不是集齊衆人心願和愛, 雀婉終于在家人的擔憂中轉好了。
從她漸漸長大後, 高荷花一有機會便帶她多做善事,小到街坊鄰居,大到志願者活動, 一心一意為她祈福讓菩薩保佑自己善良的孩子平平安安。
高荷花以前是援軍護士經驗豐富,雀婉耳濡目染跟着實踐這麽多年,雖然不是專業護士, 基本護理內容卻都熟悉了。
志願者中有人認得她,是與高荷花交情好的後勤主任,于是把她安排到醫護隊中當個臨時工。
眼前殘垣斷壁,山河崩塌時不時有村民的遺體被挖出來送往安置區,親人見後哭斷腸, 聽着的人無一不感到動容,果然生離死別不過眨眼間。
雀婉負責給新救出傷者清理傷口,統一好人數,聯系車隊送他們轉移到醫院。
傷情年紀最小的一歲不到,有的才剛學會說話,被家人細心抱在懷裏,眼裏含着懵懂無知的天真目光,跟着雀婉的動作轉來轉去。
雀婉拿棉簽擦拭他身上的小傷口時也不覺得疼,小孩好奇的摸摸被她馬上抓住小手,搖頭柔聲說:“不可以碰哦。”
“姐姐,痛。”
對着那天真無邪目光,雀婉熟練的從口袋裏拿出幾顆糖果:“讓奶奶先喂你吃一個,等我處理完傷口你不碰它,就全部給你好不好?”
小孩甜甜的答應:“好。”
失去兒子兒媳的老人一手擦掉眼淚,麻木的臉上雙眼無神,卻又緊緊摟着懷裏的孫子,這是她未來唯一的希望,是她兒子兒媳生命唯一的延續了。
“我們以後怎麽辦啊。”
雀婉手上動作一停,她知道一切語言在此刻對真正的受難者來說都是蒼白無力的,但也只有言語才能給予他們生的希望和鼓勵。
“您別放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将剩餘的糖放在老人手上,恬靜的臉上揚起溫暖的笑容:“您看我們都是來幫助你們的,等會會有人接你們去安置區,國家政府都對這次災情高度重視,對像您和您孫子這樣的情況,也會有一定安排不會放任不管的。”
鼓勵自然有效,但這時候受災群衆更想聽到的是關于他們當前和當後有利的政策和消息。
果然這樣一說老人麻木的表情有了一些變化,至少不像之前那樣死氣沉沉了。匆匆搬來兩件補給的劉寶把東西放好後,湊到雀奕身邊盯着他手上的屏幕。
“你在拍什麽?”
視頻播放回來,劉寶發自內心的感嘆:“雀小姐果然太溫柔了。”
雀奕把高荷花讓他拍的視頻轉發到家族群,好讓家裏人都能看到這裏的災情現狀,也算彙報了他們的安危情況,讓家裏人放心。
“拿瓶水給我。”
雀奕:“她一個上午沒喝過一口水,又是哄小孩又是哄大人,就沒停下來過。”
把老人小孩交給來接他們的人,雀婉轉頭就被塞了一瓶礦泉水和迎來一道佩服的目光。
“快喝點水,你看你嘴皮子都幹了。”雀奕道。
雀婉朝他笑笑,順從喝了口他打開過的水。她問向劉寶:“小劉哥你不是去報到了嗎,怎麽過來了?”
“是,我找這裏的連長報到完以後就被派去幹活了,”他撓撓頭:“不過我沒找到老大,連方順他們也不在這。”
雀婉很是意外,但劉寶又說:“上級下達的指令沒錯,但是有沒有別的任務我不知道,以防洩密只有在隊的隊員才了解情況。我過來就是和雀小姐你說一聲,不過不代表老大不在香洲城,說不定完成了其他任務很快就回來了。”
他說完就要走了,救援任務在身很多戰友都不敢休息,都是在與時間賽跑,劉寶也飛快趕了回去。
雀婉來這裏是為了志願者活動,并不是為了周時越,但從劉寶口中聽到一些周時越的消息後,連她自己都沒發現有些分神,而身旁的雀奕則非常有深意的觀察她。
“婉,姓周的對你使什麽壞了?”
冷不丁被關心的雀婉回神,假裝自然的背過身去,“嗯?你說什麽啊。”
雀奕嗅到了八卦的氣息,只是雀婉真要有什麽不想說的,什麽都撬不開她的嘴,會更像只蝸牛緊緊縮在殼裏,脆弱又安靜。
雀奕也走了,感覺到吹在臉上的細小微風,雀婉才發現自己居然臉紅了。
在前方坍塌的地方已經被隔離起來,本該是豔陽天的日子,卻又突然下起雨來。
一連好幾天晴日,清理工作被一場大雨中斷了。雨勢不斷,從早上落到中午,時間緊迫許多人不得已冒雨工作。雀婉也被分到了一套塑料雨衣,還有雀奕不知道從哪裏搜來的雨靴讓她換上,他自己則被分去跟許多軍人一樣的苦力活,竟然也不曾抱怨過半分。
這塌方的地方在此之前就是十分密集的住宅地,屬于少數民族建築,複古又密集以至于事故發生時許多人都遇難了,幸存的人已經都被發現完畢,雀婉還見到許多遺體被擡出來。
在最深處人工無法清理,只能依靠機器,志願者活動的最後一日雨從前天夜裏開始下,稀稀拉拉到青天白日居然成了傾盆大雨,水珠子打在臉上啪啪作響疼的厲害。
志願者群裏都在說這次活動結束,下午三點半集體離開的事。雀婉記下了車隊來接他們的時間,提前将東西都收拾好了,也告訴了雀奕和劉寶。
她和雀奕能回敬州,劉寶卻還要留下來繼續幫忙的,只有上面命令離開才能走。
當天下午志願者們都集合好了,趕來接他們的車卻被告知臨時出了故障要比預定時間晚兩個小時到達。眼見天色黑的極快,雨又下個不停,他們只好回臨時搭建的住處先休息。
陰雨綿綿,事故發生在一瞬間,雀婉只聽其他志願者們驚恐的叫喊下一刻眼前一黑,門板砸在她身上。“雀婉!”雀奕更是焦急驚慌的叫她的名字,他自己也自身難保被砸下來的石頭壓倒在地。
“地震!地震啦!”
整個地面都在震動,幾秒之後一切靜止,仿佛不曾出現過。只有在黑暗中的雀婉明白,災害确實是第二次發生了,“雀奕。”她嘗試着呼喚他的名字,沒有得到回應。
雀婉不敢亂動,手心好像被什麽紮破了疼的厲害,她現在頭昏耳鳴,要保存體力等黑暗中視野恢複不少後慢慢挪動,給自己尋找一個安全的位置自救才行。
現在唯一慶幸的是,只要沒撤離的部隊不受影響,他們被救援存活下來的幾率會很大,相信很快就會有人來了。
這樣大的動靜,自然讓在平地上沒陷入困境的人們感到不可思議,擡頭一看旁邊山的一邊都塌了,碎石滾滾,彰顯着剛才的危險。他們劫後餘生之外是對自然更加敬畏的心理,聽到呼救聲反應過來的都開始幫忙救人。
清理工作剛結束,收到上級命令即将轉移回部隊的官兵們稍作歇息,正要離開沒想到又出了第二次災害,他們也在山上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只是比起一般人都更加臨危不懼,有戰友被亂石和在震中跌了下去,他們也能冷靜的記住地方在一切停止後下去救人,新的一波搜救開始了。
不知道現在是幾點,雀婉睜開眼周圍還是一片黑暗,她記得自己是被倒下的門板壓倒在地,砰砰作響的聲音是山上滾落的碎石,她不會天真的以為憑她自己就能推開這些東西出去了。
她身上的手機已經被砸碎的不能用了,只能靠猜測現在離事故發生應該不超過一個小時。但是她很擔心一直沒有出聲的雀奕,他們離的不遠,卻已經完全被隔開了,現在她得自己想想辦法清掃身上的物件。
時間越久,天色越黑。期間雀婉養足精力呼救過幾次,卻沒有人回應,她甚至以為會不會搜救已經過去了,或者根本聽不見她的呼聲,沒有人發現他們。
人的視線在适應了長久的黑暗後就能看清視物,她忍痛清理了周圍,順着能夠爬動的空間縫隙尋找漏洞,漸漸的摸到了一雙餘留溫熱的手。
“雀奕?”雀婉越摸越覺得有可能是他,只有他食指上才會帶卡地亞的環形戒指。可是她叫不醒他,雀婉頓時感到心慌,“雀奕,醒醒,你沒事吧?雀奕!”
她話音隐隐透着哭腔,任她先前多鎮定冷靜,這次碰到親人遇難比自己遭罪更加恐慌。
“來人,有沒有人啊!救救我們!”
那一剎,雀婉以為自己聽到了回聲,地面上因為地震的原因救援人員很難上去,彼時已經夜深無法用聚光燈照明,搜救的軍官只能借用手電筒找人。
“連長,山下機器運不上來,其他人已經徒步背着受傷的幸存者下山了。”
還有人說:“生命探測儀已經沒反應了,是否停止搜尋?”
對方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個高大的男人三兩步就往在塌陷的最深處也是最危險的地方走去,矯健的身姿讓他穿梭的背影宛如夜裏的狩獵者。
“救命……”
雀婉感覺到氧氣的流逝,她守在雀奕身旁經過努力終于掃開了一個細小的洞口,可是運氣不好,地上一動一塊比洞口大的石頭滾過來将它完全堵住,泥土和灰塵瞬間落下。
“不要。”雀婉眼冒金光掙紮着爬過去,外面忽然動了,眼前一亮。她仿佛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夜色中高大身軀的帶來獵獵寒風,漆黑發亮的銳利雙眸視線凝固在她身上,周時越無人能及的英俊面龐完全出現在她眼前。
無比突兀又無比驚喜,外面石頭被搬開阻礙的其他物體在一樣樣的變少,新鮮的空氣大段的湧進來。一雙強有力的臂膀将她從裏面拉出來,下一秒男人毫不費力的将她攔腰打橫抱起。
“等下!”
雀婉急切的道:“雀奕,他還在下面。”
出來後她才發現他們塌陷的地方有多深,地方有多遠。周時越抓住她的手放在脖子上,另一只穩穩的将她抱在懷裏,示意旁邊的人下去救人。
“別動。”周時越低聲呵斥。
被吓到的雀婉抱着他的脖子不敢亂動,眼眶漸漸紅了。
頭頂上有堅硬的下巴蹭了蹭她的頭發,染上男人溫熱霸道的氣息。
“聽話,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等他。”雀婉愣怔而意外的聽出他低沉冰冷聲線中一絲淡淡的溫柔。
周時越微微低眸就能看見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的表情,死裏逃生後的心有餘悸讓她看起來可憐惹人憐愛至極。
還知道怕,放在她屁股下的手蠢蠢欲動,只是礙于現狀不然真想現在就教訓教訓這個不聽話的小家夥。
雀婉似有所感的一哆嗦,縮在寬闊的胸膛裏安靜乖巧的一比。怎、怎麽感覺,周時越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