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冰塊音

第03章 冰塊音

分班考試過後不到一周，安明就開學了。

安明中學是私立中學，師資力量和硬件設施卻比很多重點學校要好，每年參加高考的學生成績優秀，申請國外高校的學生也會斬獲不少藤校offer。

正是因為其國內外升學兩手抓的辦學制度，讓它即有國際學校沒有的學習氛圍，又有公立高中沒有的國際優勢。

因此，不少家庭優渥的富二代都選擇入讀安明，中考成績考不上，就靠家裏關系運作。

與一些教條的公立中學不同，安明除了重視學生的學習成績，對一些課餘活動也同樣重視。

開學第一周，就是社團招新周，安明的各個社團都會在校園主幹道上進行為期一周的宣傳。

程冉來得早，已經在校園裏繞過一圈。此時正站在樹蔭下，抓了一大把社團招新的海報。

她百無聊賴地翻看着手裏的海報。等了好一會兒，才看見顧家的車停在校門口。

程冉興奮地沖那輛車揮手，手裏的一大把五顏六色的海報像彩旗一樣在空中揮舞，“顧夏！這裏！”

從車上下來的女孩反手用力甩上車門，悠哉游哉地向程冉這邊晃過來。

因為剛開學還沒有校服，她抓着最後這幾天盛夏，穿了個明紅色的長裙。怕涼，又加了件兒淺藍色的牛仔外套，腳下踏了雙淡棕色的小高跟涼鞋，美得張揚又明豔。

晃到程冉身邊，她一把纜住程冉的肩，“假期裏有沒有想你夏姐？”

程冉用手裏的海報抽了她一下，埋怨道：“你好意思問我想不想你！你開學前一周一個人溜去歐洲旅行都不叫我！我還是看你朋友圈才知道的！”

顧夏“嘿嘿”一笑：“我那不是看程太太給你安排那麽多家教，怕叫你出去影響你學習嘛。”

程冉她爸媽早就安排好程冉走“國際路線”。程父本來是想高中就把程冉送出國的，但是程母擔心程冉年級小，做人處事還不夠獨立，這才把這事拖到大學。

申請國外的高校，需要高中每一學期的成績單。程太太就從假期抓起，力求給程冉搞一個漂漂亮亮的簡歷。

顧總群本來是打算高中時就送顧夏出國的，但是顧夏得知程冉張林在他們都要在安明接着念書，也不肯出去，又跟程冉他們念了同一所高中。

學習是個不能碰的話題，眼見着程冉的嘴角就要往下垮，顧夏連忙轉移話題，“哎，你手裏拿的什麽？”

“啊，這個，”程冉将手裏的海報推到顧夏面前，語氣一下興奮起來：“哎，夏夏，你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咱倆可以報一個社團一起玩兒。安明高中部的社團還蠻多的。”

顧夏探過頭去，象征性地看了幾眼。

都是什麽羽毛球社、輪滑社。

好幼稚。

顧夏用胳膊肘把程冉舉着海報的手推開，有些嫌棄地說：“沒有。”

程冉不以為意，把海報翻得啪啪作響。

“這個機器人社挺好玩兒的哎，前任社長申去了麻省哎！還有這個，什麽設計社，負責人去了倫敦設計學院......”

程冉又翻過了幾頁，用胳膊肘捅了捅顧夏，臉上浮現出暧昧的笑容：“哎，這美術社新社長不是你男朋友嗎？你不給去撐撐場子？”

顧夏正嚼着嘴裏的奶茶珍珠，差點兒沒被嗆到：“瞎傳什麽！我哪來的男朋友？！”

“我們都以為.......”

顧夏一臉晦氣，義正言辭地糾正道：“緋聞！我怎麽可能看得上這種腦子空空的人！”

“那天林琳生日會上人家那麽給你獻殷勤，你當時不是還回應得好好的嗎？”

說着，程冉蹭了蹭她的肩膀，好奇道，“據說他還專門為了接近你，和你去了同一個畫室，真的假的？”

顧夏翻了個白眼，忽視程冉八卦的目光。

“當時覺得他挺有意思，就逗了逗，”她翹着蘭花指，單手扶額，故作憂愁地嘆氣道，“誰知道本小姐沉魚落雁魅力無邊，能讓人心心念念。”

呦，還押着韻。

顧夏沾沾自喜了兩秒鐘。旁邊的程冉被她這種做作的姿态搞得渾身一哆嗦。

她抽了抽嘴角，受不了顧夏那嗲嗲的語氣，“你收斂着點兒。就你那招花惹草的架勢，再過幾天，滿城都知道顧家大小姐多金又多情。”

“什麽啊，本小姐是多金，但是本小姐很惜情的好吧！”

程冉“啧”了一聲：“我也忘了是誰跟人家酒吧駐唱小哥哥說什麽下次約你這種話了。”

顧夏撇了撇嘴：“我給你們收拾爛攤子你們都不感謝我的嘛？就算賠償，有個一千也打住了，他白白掃我三千，我不過在嘴上占占他便宜罷了。”

程冉：“你思想不單純哦，你還想怎麽占啊？”

“......”

兩人笑鬧着一起進了班。

程冉初中時候就跟顧夏一個班，到了高中，又被分到同一個班，都在高一三班，據說是專門給他們這些靠關系進入安明的富二代開的班。

得知顧夏也在三班的時候，程冉還着實驚訝了一番。

顧夏初中時成績極好，算得上是富二代圈子裏為數不多的用心學習的。即使僅憑自己的成績，進入安明也是綽綽有餘。

她當時還問了顧夏幾次，顧夏也沒太清晰地回答。最後還是別人告訴程冉，中考時顧夏好像棄考了，具體原因也不得而知。

班裏大部分都是靠家裏關系進安明的富二代。即使初中不同班，大家一起玩兒的多了，也都互相認識。

再加上顧夏初中又是個出風頭的，遇到誰都得打個招呼，一路過去，熱鬧得很。

宋嘉明正拿着個手機打游戲，見顧夏走過來，放下手機撲過去：“呦夏姐！咱倆又一個班！張林在不在，我的作業就靠你接濟了！”

安明初中部的學生都是非富即貴的家庭背景，有家庭做支撐，他們對學習都不那麽看重。顧夏算是個另類，張林在則是另一個。他憑着中考成績進了全市前十，被分去了重點班。

顧夏皺着眉把他扒拉開，嫌棄道：“這個學期別想抄我作業！”

一邊和宋嘉明鬥嘴，她一邊在教室裏找着空位置。宋嘉明後面有兩個空位，她讓程冉坐了靠裏的位置，自己坐靠過道的位置，摘下明紅色的帽子随意仍在桌上。

程冉坐下後，還在念叨着讓顧夏選一個社團。

她抖了抖手裏的紙張，撒嬌道：“就選一個呗，放學時間那麽早，不參加個社團，多無聊。”

顧夏被她說得煩了，随手從那一疊海報裏挑了一張，拍在程冉桌上：“喏，報這個吧。”

程冉撅了撅嘴，以對顧夏的随意表示不滿。

她拿起那張海報看了一眼，念出了海報上的标題：

“獨游社——游戲社？”

她有些好奇地将海報翻來覆去看了幾次，海報上沒什麽文字，除了這行字就是一些圖片，都是那種游戲截圖。

程冉嘟囔道：“這什麽社團啊？就是去打游戲嗎？”

教室裏太吵，顧夏正帶着耳機聽歌。她聽了個大概意思，随口應和了一句：“打游戲？那不正好，就去這個好了。”

畢竟，誰能不喜歡打游戲啊。

程冉點了點頭：“那我看看這個社團的招新時間啊......九月二十六號，哎，今天下午六點哎。”

時間旁邊一行字，标注了社團的社長和副社長。

程冉順着就念了出來：“程迪悅——我姐是副社長哎。這個社長是誰？盛什麽......”

顧夏“啊”了一聲，“悅姐姐啊，那不是老熟人了？”

程迪悅是程冉表姐，以前老帶着程冉和顧夏一起玩兒。

程冉點了點頭，語氣裏不自覺地帶了點兒小驕傲：“我給她發個消息問問。”

那意思挺明顯的。她姐是社長，咋也得整點兒特權吧？

過了一會兒，程冉扭頭看向顧夏：“我姐說，要是咱倆想去的話，她直接讓咱倆入社了，下午不用過去報名面試了。”

顧夏把手機往桌上一放，做了幾下伸展運動，托腮道：“去看看呗，反正下午放學早。悅姐姐上高二以後我都好久沒見她了。”

報道第一天沒什麽事兒，認認教室，再就是認認新同學。沒在教室裏待一會兒，班主任便來了教室。

那老師沒急着進來，先在門口站定，抱着雙臂掃視着班裏的學生們。

那目光算不上淩厲，甚至還帶些和藹，但就是莫名其妙的有一種壓迫感。

教室裏那些原本正在吵吵鬧鬧的學生，在感受到來自教室門口的那股壓迫感後，都不由自主地噤聲。

宋嘉明打着游戲，罵隊友的聲音還沒來得及收起來。

旁邊一個同學拽了拽他，他後知後覺地擡眼，正對上那老師壓迫性的目光。

宋佳明吓得龇牙咧嘴，忙收了手機，又回頭埋怨正捂着嘴偷笑的顧夏：“我靠夏姐，你這個姐就是這麽當的，都不給你小弟通風報信？”

見教室裏安靜下來，那老師滿意地點點頭，邁步走上講臺，開始自我介紹。

顧夏一句也沒聽到耳朵裏。

她看着這老師厚重的步伐，在桌子下面戳了戳程冉，強忍着笑，捂着嘴小聲說：“哎，你看咱新班主任像不像功夫熊貓？”

程冉從海報裏一擡頭，“撲哧”一聲，樂出了聲。

人矮矮胖胖的，粗眉大眼，穿的上衣也是黑白相間，倒真跟功夫熊貓那個傻樣兒有幾分相像。

十班班主任名叫宋志峰，教數學的。不過四十出頭，卻已經開始有了大肚腩和地中海的趨勢。不知道是哪個學生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老宋頭”，這稱呼也就一年一年傳下來。

除了三班的數學課，老宋頭還兼帶海中的數學競賽課程，也是競賽學部的主要負責人，給海中培養出不少保送清北的競賽生。

老宋頭說話也帶點兒嗡嗡嗡的那種憨厚感，卻一句廢話沒有，上來就開始安排開學事務。

他清了清嗓子：“我是三班的數學老師。”

其實他都用不着自我介紹。

老宋頭在整個安明中學都算得上有名。他最出名的舉措，就是把每天的早自習改成了周測，周一周三周五是語數英，周二周四周六是物化生。

他是教數學的，又兼帶數學競賽，每次他出的周測小卷都是課內知識和課外知識相互夾雜着，讓一衆學神學霸頭疼。

“咱們來定一下課代表。剛剛開學和大家都不是太熟悉，我就随機叫一個吧。”

老宋頭扶了扶眼睛，對着花名冊一排排看下來，在一群總分二百五二百三的成績裏，看到了成績全空的那一行：“......顧夏，哪個是顧夏，舉手。”

顧夏還在下面偷偷跟程冉笑着，猛地聽見自己的名字，一下站起來，茫然地看着老宋頭：“老師？”

老宋頭放下花名冊，點點頭：“舉個手就行了。你先暫任一下三班的數學課代表。正好明天早自習是數學周測啊，你記得去我辦公室取一下卷子，數學辦公室在咱們這一層的最東邊哈。”

教室裏頓時哀嚎一片。

“怎麽剛開學就安排周測啊！”

“什麽都沒學考什麽啊？”

老宋頭理也沒理這些哀嚎聲，沉着聲音接着說：“學校禮堂最近維修，開學典禮就是各個班裏舉行。高二高三的優秀學長學姐給你們錄了點兒加油鼓勵的視頻，給大家夥放一下。”

白板的U盤插口在最右邊，講臺在最左邊。老宋頭懶得往過走，直接将U盤遞給第一排的同學。

第一排第一座的那個女生接了過去，上臺插上了U盤。

U盤裏沒什麽其他內容，就是一個命名為“20XX屆新生開學視頻”的mp4文件，再就是一些“數學真題”、數學月考試卷之類的文件。

那女生雙擊屏幕，打開視頻以後便回了座位。

一個又一個學姐學長出現在視頻上，說些土得掉了渣的加油鼓勁兒的話，什麽“你們是安明的未來”、“乾坤未定皆是黑馬”，配的是煽情的純音樂。

顧夏向來對這種形式主義的東西沒什麽興趣。她撐着下巴看了幾個，便忍不住開始打哈欠。

她放假時候貫徹的是晚睡晚起的原則，現在作息還沒調整過來。再聽着那些學長學姐古板的發言，更是睡意漸濃。

又不知道聽了幾句，她托着腮，閉上了眼睛。

半夢半醒間，旁邊的程冉推了推她：“顧夏，這不是你的小白花兒嗎？”

她睡意朦胧的，一時沒反應過來程冉的意思。

她努力了幾下都沒能睜開眼皮。正要放棄掙紮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卻傳入了她的耳朵——

“歡迎大家來到安明。”

聲音冷冷的，像冰塊一樣。

顧夏一個激靈，強撐起眼皮，擡頭望去。

屏幕上視頻裏的人，正是她暑假時，在那個酒吧碰到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