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躲什麽?過來

第29章 躲什麽?過來

堆積如山的稿件像潮海般洶湧,壓得人喘不上氣,由于合同牽絆,加上劉教授刻意為難,汀野只能不情不願地辭去幾個兼職工作,為那些令人煩厭的建模騰時間。

每天眼一睜就是摸電腦,看設定,改細節以及交定稿,晚上會去市中心最大的酒場上班,這是汀野留下的為數不多的一份兼職,因為只有它給的錢最多。

生活漸漸變得沉重,仿若一潭死水,拉扯着想活但又怎麽也死不掉的人,汀野不再登小號接感情方面的單子,更多是在大號上聯系各種各樣的合作方。

連藩何這個戀愛腦都看出了他的精神狀态很不好,幾次上樓規勸都毫無效果,汀野始終我行我素,沒日沒夜地做着那些建模,像要将自己埋入密不透風的電子器械裏,不見天日。

賈小五是被藩何強拉過來想辦法的,誰知這位同級學長非但不幫着勸,還劈頭蓋臉地罵了汀野一頓。

內容大差不差,無非就是“當初你要是聽我的,早點加上段江,現在也不至于死在這裏。”“該不該?就問你該不該?”等等之類的話。

“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不明白。”賈小五站在酒吧前臺,看着縮在卡座裏的人,問:“你給爾雅簽這麽多建模合同幹什麽,劉教授都這樣壓你了,你怎麽不做完手頭上的活直接甩臉走人?”

他只知道汀野在大一簽了工作室,但具體的細節并不清楚,更不明白汀野為什麽要跟個救世主一樣任憑閹割。

汀野也沒跟誰主動說過,每次問都是一副‘也就這樣,沒什麽大不了’的樣子,要麽就是沉默,屁話不說,就像現在。

汀野手上動作不停,熟練地用着這些軟件,眼皮很重地蓋在瞳孔上,每一次眨眼都像是要睡着般,面對朋友的質疑他閉口不談,兩耳不聞窗外事。

“汀野!我他媽問你呢,別給老子裝聾作啞,那狗東西就是想熬死你,你就這樣?”

汀野竟還真的點頭:“那就熬吧。”

賈小五差點沒撸起袖子幹一架:“你說什麽?你他媽有本事就再說大聲點。”

汀野終于舍得擡頭,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眼下挂着烏青,神情疲倦但又格外堅定,賈小五在這樣的注視下漸漸安靜下來,等着人開口解釋。

結果汀野一句話也沒說,拎着電腦就往樓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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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什麽意思?”賈小五左右看了一圈,只找到角落裏的掃把,他舉起來,表情很兇惡:“你今天要是上去了,我賈小五下次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信不信?”

藩何反倒成了那個勸架的,他死死按住即将爆發的人:“冷靜冷靜……”

汀野頭都沒回,踏着拖鞋回了房間。

賈小五體內血液翻滾,怒氣滔天卻又無處發洩,只能瞪着眼珠擠出一句:“瘋子。”

就這麽持續低迷了一周後,汀野在某個深夜結束了微醺酒場的工作,按照往日習慣,在如意來餐廳附近等人。

汀野倚着暗處的一根電線杆,秋意涼風順着廣闊天地輕俯而下,将他身上濃重的酒味吹散些許。

不知是運氣太差還是其他什麽,這段時間汀野怎麽等都等不到謝書榮,一次都沒有過。

就好像對方再一次憑空消失,而汀野卻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打探消息,他每天只能擠出兩三分鐘,站在這裏背對着生活偷偷喘息片刻,勉強能讓自己還算個活人,不至于太麻木。

如意來門口走了一批又一批人,裏面沒有熟悉的身影,汀野在心裏默數着倒計時,累積到三百秒後,他轉身離開。

等不到人的原因或許是因為他只停留了五分鐘,而之前等到的那幾次,汀野最少也呆夠了半小時,短短幾百秒,根本達不到謝書榮應酬結束的萬分之一。

當然,也可能是謝書榮的爸爸聽從了姐姐的建議,不在強求一名大學生到處應酬,他可能終于不用再實習,可以安心的到處玩耍。

有點失落,不過還好,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

就在汀野徹底放棄,一股腦反思自己為什麽只有見到謝書榮才會感到開心,而不是其他貓貓狗狗時,那個如同上瘾般的人卻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西門巷子裏。

巷子拐角處有盞燈前兩天不巧壞了,前往‘醉生夢死’的途中會經過這一小段漆黑,起初汀野并沒有注意到,在他即将跨過黑暗,走進一盞新路燈的前一秒,黑暗中突然傳出一陣悶響。

類似于肉.體被什麽東西重力一擊,除此之外還有幾絲壓抑的嗚咽聲。

汀野腳步一頓,打開手電筒朝聲源處照去。

不待看清,就見一個漆黑的影子從角落裏沖了出去,速度快到汀野差點以為是只耗子,緊接着謝書榮就出現在了手電筒燈光下。

這次沒有高定昂貴的西裝,也沒有整潔幹淨的白襯衫。

他整個人像在地上滾了十幾圈,肮髒、混亂,秋衣外套随意丢在腳邊,遮住了什麽東西,頭發一團糟,以往白潔溫和的臉變得灰撲撲。

謝書榮站在原地,慘白的手電光照得他眯起眼,嘴角被人打破了皮,淤青混着鮮血挂在那,襯得膚色越發蒼白。

可能是看清了打手電的人是汀野,謝書榮愣了兩秒,反應過來後迅速低頭,将雙手背至身後,似乎還想往黑暗的角落裏鑽,想躲這束突如其來的光柱。

汀野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兩步走到他面前,皺着眉問:“怎麽回事?”

謝書榮還是低着頭,目光盯着自己沾了灰的鞋,有種做錯事被家長逮住的笨蛋小孩。

汀野懶得跟他磨蹭,伸手就要去抓他背在身後的手,誰知剛碰上就又被他微微側身躲了過去。

“你躲什麽?”汀野語氣不算好,但也沒有再強行去抓他,只是說:“過來。”

謝書榮非常小心地窺了他一眼,猶豫片刻才緩緩伸手,汀野這次穩穩握住了,手機燈把掌側的擦傷暴露在空氣中,上面還有一些碎石。

汀野問:“剛才那人是誰?”

謝書榮沒吭聲。

汀野又問,言辭中是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怒意:“是不是他打的你?”

“不是……”謝書榮大概被冷風吹久了,嗓子有點啞,氣勢不足地小聲嘀咕:“是我打的他。”

汀野:“……”

“你打的他,你把自己搞成這樣?”汀野簡直氣笑了:“怎麽,那人身體是水泥路做的,你一拳下去還能整個擦傷?”

謝書榮心虛地吐了兩個字:“……互毆。”而後又怕汀野接着嘲諷,還特意強調道:“他比我更慘。”

汀野:“……”

謝書榮縮回手,彎腰去撿腳邊的外套,被衣服壓在下面的東西暴露了出來,那是一個眼熟的紙袋。

謝書榮把紙袋遞到汀野面前,表情有讨好他不要生氣的意思,笑着說:“我姐姐今天出差回來了,給你送綠茶餅。”

做工精致漂亮的紙袋上還有店鋪的logo設計圖,周圍所有東西都在打架中變得髒污難看,只有它被小心地保護着,成為了方寸間最為幹淨整潔的東西。

汀野盯着那只抓握紙袋的手,很難去形容這一刻的心情,算不上很高興,但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驚喜,更多的是心髒酸脹,有點心疼。

是的,很心疼,但又跟平常有些微妙的不一樣,至于哪裏不一樣汀野沒有立刻去思考,他伸手接過紙袋,聲音終于軟了下來。

“走吧,先回去上藥。”

謝書榮落後兩步,汀野走到養生酒館門口,這才發現今天對面酒吧沒開門,奇怪道:“你們放假?”

謝書榮搖頭:“經理昨天辭職了,還沒找到新人。”

嗯,聽起來更可憐了。

汀野柔聲問:“沒其他兼職員工嗎?”

謝書榮坦白:“我其實不管酒吧生意的,全是經理在管,所以對于店裏有沒有雇傭員工不是很清楚。”

汀野震驚:“那你怎麽開工資?”

問完他就後悔了,因為汀野突然想起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位可是比富二代還富的豪門少爺,少爺不管手底下有沒有人,經理只需報數值,少爺就會眼都不眨地打過去。

畢竟,上流人開店也是玩兒。

“哦。”汀野把路讓開:“那大少爺麻煩開個門。”

謝書榮盯着漆黑一片的玻璃門,說:“沒有鑰匙。”

“你沒有什麽?”

謝書榮垂下眼,重複:“鑰匙。”

汀野深吸了口氣,感到不可思議:“你別告訴我連備用鑰匙也在經理那?”

事實證明,只要老板把甩手掌櫃做到底,這世上就會多一名累死累活的經理。

汀野心說他不辭職誰辭職?

“你要不……”汀野撇向謝書榮受傷的手,猶豫着說:“先去我那處理一下?”

謝書榮擡起頭,路燈将他漆黑的眸子照得發光,期翼地問:“只是處理一下嗎?”

不然處理兩下嗎?

汀野動了動唇,把這句下意識想要脫口而出的話給咽回去。

“可以借住一晚嗎?”他又問。

謝書榮頭發沾了不少灰,臉大概被人狠狠按在牆上過,側邊有明顯的灰黑,倒是那處誘人的、漂亮的蓮花印意外幹淨,當他這麽直勾勾看人時,讓汀野想到了流浪小狗楚楚可憐的樣子。

雖然謝書榮說對方比自己更慘,而且從那道逃跑的黑影來看應該不假,但汀野還是覺得像大少爺這樣善解人意、溫柔體貼又家財萬貫的人,吃得虧要更多。

好半晌,汀野才開口:“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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