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可以收我的玫瑰嗎?
第49章 可以收我的玫瑰嗎?
夜色漸深,萬籁俱寂,周遭的東西都在與黑暗共舞,像一只蟄伏的龐然大物,将汀野死死圈在其中,無處可逃。
語音被他再一次點開,小朋友溫軟綿甜的調子重新播放。
“哥……”
“……”
“就一點點,好不好?”
播放結束,播放開始,結束,開始,再結束。
房間裏靜得只剩下從手機裏不斷傳出來的聲音,明明只有短短幾句,卻好像耗盡了所有生命力般,汀野甚至不敢回複一句。
他就這樣來回點了十幾遍,直到餘光中倏然亮起一抹暖色,汀野這才愣然擡頭。
與之相對的房間內,一盞書桌燈正靜靜地擺在那裏,它像生長在黑暗中的夜明珠,悄悄降臨人間。
是謝書榮開了燈。
汀野被光晃得眯了下眼,并沒有看到對方的身影,猜測他應該站在窗簾擋住的那一邊。
手機屏幕因長時間未觸碰而暗了下去,汀野透過那扇半開的窗戶,仔仔細細地又把對方房間裏能看到的家具看了一遍。
露出半個角的木質書桌、簡約大氣的鑲嵌式衣櫃、一張沒有擺放任何抱枕的沙發,以及塞在落地窗口的古董花瓶,裏面随意插了朵白蓮花。
至于更多的,汀野就看不到了。
包括謝書榮本人也不在可窺視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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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手機上時,已經過去了十九分鐘。
在這十九分鐘內,汀向陽沒有發新的語音,而汀野也沒有拆新的零食包裝。
這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汀野有些訝然,忍不住又看了對面一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剛才那種狀态其實跟他結束兼職後站在如意來附近等一會的情況是一樣的。
這兩者的本質上都是在做同一件事。
那就是等謝書榮。
沒錯,等謝書榮能讓他感到情緒上的……安慰。
雖然不想承認,但确實是這樣。
只是大部分情況下,汀野根本等不到就是了。
他又神游了好一會,自己慢吞吞地從桌上下來,沉默着把零食一點點收好,從哪裏拿出來的就塞回哪裏去,接着又給汀向陽發了一條信息。
做完這些,汀野才終于吐出一口濁氣。
他洗完澡,躺在床上後沒幾分鐘,對面那盞溫柔的、充滿希望的臺燈就被人恰到好處的關掉了。
而他還是沒能瞧見謝書榮,連個影子都沒抓到。
這讓汀野很是懷疑對面那人是不是故意給他亮的燈,不然怎麽會這麽巧。
但轉念一想,這個世上或許就是有那麽巧的事,比如在不認識謝書榮之前,汀野總能在一些奇怪但又莫名合理的地方撞見他。
不認識,卻經常見面,這不是巧合是什麽。
“緣分吶……”汀野嘀咕着翻了個身,對面窗戶已經徹底變暗,只有一絲淺淡的月光照在半拉開的簾子上,顯得朦胧清冷。
原以為這一晚必定失眠,結果卻不知為何,竟也睡了個還算舒服的覺,跟那一次謝書榮沒帶鑰匙而留宿在這裏時一樣舒坦。
第二天汀野已經能夠很好的控制情緒,在去醫院的路上,他甚至還買了一小袋棒棒糖。
昨晚他在微聊上只回複了一句今天會來醫院看她,至于可不可以跟着汀康去治病他暫時沒表态。
經過繳費大廳時,汀野特意把所有窗口排隊的人都仔仔細細瞧了個遍,即便理智上十分清楚汀康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連續兩次繳費,但他就是想要确認那個人不會出現在這裏。
特護病房挨着護士站,汀野跟幾位熟識的護士打了聲招呼,又繞去醫生辦公室詢問情況。
自從上次謝書榮偷偷帶着汀向陽溜出醫院去學校看籃球賽被抓後,她就成為了整個科室裏的重點觀察對象。
防發病防溜走,完了還防他這個不稱職的哥哥。
等汀野了解完情況,站在病房門口時,他發現謝書榮早就來了。
汀向陽右手背上紮着針,另一只手正費勁地玩着什麽東西,謝書榮則是倚在窗沿邊笑着說:“真的不用我幫忙嗎?其實找外援也沒有那麽丢臉啦。”
汀向陽頭都沒擡:“謝哥哥你吵到我了。”
謝書榮無奈舉手:“好好好,我閉嘴。”
結果安靜了沒兩秒,這人又開口說:“你沒發現你少了個關鍵道具嗎?”
汀向陽用空餘的小指勾過一頁類似說明書的紙張,沉默片刻後,突然拔高聲音喊:“謝哥哥你好幼稚!”
聞言謝書榮聳着肩膀大笑,爽朗的聲音像是有某種感染力,汀向陽瞪着眼憋了幾秒,最終敗下陣來,跟着捧腹大笑。
難得在醫院見到這種氛圍,汀野神情也變得柔和起來,他走過去看了眼,那是一個樂高玩具。
床上鋪滿了很多零散的小積木,汀向陽已經拼了一半,此時謝書榮從口袋裏摸出了那個被他藏起來的關鍵積木。
汀野也說:“确實幼稚。”
“一個小幼稚。”汀野輕輕撞了一下謝書榮的手臂:“一個大幼稚。”
謝書榮揚起下巴,哼道:“這叫童心未泯。”
有了關鍵積木後,汀向陽拼玩具的速度變快了,沒多久就将成品擺在了兩位哥哥面前,烏黑眼珠閃着驕矜的光:“怎麽樣?我厲害吧。”
小王子的玫瑰積木,是個很簡單的玩具,并不費時間,拼好後就可以用贈送的玻璃罩蓋起來,謝書榮非常真誠的誇了好幾句,誇得小姑娘臉都紅了。
汀向陽轉動手腕,捧到汀野面前,認真說:“哥,這個送給你。”
謝書榮伸手捏住她的臉頰,語調變得很不高興,但嘴角卻還是笑着的:“借花獻佛啊你,小小年紀不學好。”
這話有點耳熟。
汀野記得上次謝書榮生日的時候,這家夥也是拿着他的棒棒糖做成花束送給謝書榮的。
當時他就是這樣捏着小朋友的臉,說借花獻佛。
汀野看着謝書榮,一絲奇妙的感覺湧上心頭,莫名地,他想到了一個非常詭異的詞——夫妻相。
“……”汀野又看了眼對方,偏巧謝書榮也轉過了頭,兩人視線相撞,不知為何汀野有些心虛,兩秒都沒撐住就若無其事的躲開了。
“你的就是我的。”汀向陽坦然又天真:“四舍五入不就是謝哥哥送的玫瑰花嘛。”
玫瑰花。
汀野木然,只覺得更心虛了,怕這孩子等會又說些什麽童言無忌的東西來,汀野火速收了這支玫瑰:“好看。”
倒是謝書榮的表情有些意外,問:“你不是不喜歡玫瑰嗎?”
汀野:“我什麽時候……”
“游樂園。”謝書榮精準定位:“我送你玫瑰花你不收,你說你不喜歡,還說只喜歡白蓮花。”
他把最後那三個字咬得極重,像在控訴又像在調侃。
汀野:“……”
“所以你不是不喜歡玫瑰,只是不喜歡我送的玫瑰。”謝書榮輕輕眨眼,聲音裏透着點悲傷:“原來你一點都不在意我。”
汀野:“……”
汀向陽在旁邊樂得直笑,搭在床邊的說明書随着她的動作掉入床底,汀野萬般無奈,只好哄着:“我沒有,那個時候我們都不熟。”
謝書榮眼睛一亮,追問:“那我們現在熟了,你可以收我的玫瑰花嗎?”
“不……”
謝書榮指着他手裏的積木:“可是你已經收了。”
汀野:“……”
“呵,逮着我一個人鬧就這麽好玩?”汀野擡手把那袋棒棒糖砸過去,惡狠狠道:“都給我閉嘴。”
謝書榮立馬乖了,斂着眉眼倚回窗戶。
病房內陷入安靜,在這種無人說話的環境下,那些被刻意藏起來的現實問題也悄悄露了頭。
本來汀野是打算在今天跟汀向陽正面談一談關于汀康的事,沒想到謝書榮會在這裏。
正當汀野猶豫着要不要請他先出去時,汀向陽開口了,小姑娘聲調柔和,喊道:“哥。”
汀野看向她,用眼神詢問。
“今年生日我可以自己選一個禮物嗎?”
汀野點頭:“你想要什麽?”
“送我一個建模吧,捏一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汀向陽歪頭笑了笑,後面的話變得模糊不清,但還是飄進了所有人的耳朵裏。
她嘀咕:“以後哥哥們要是想我了,就讓它替我給你們送糖果花束吧。”
謝書榮臉色微變,朝汀野看去。
今天天氣并不好,陰沉沉的,還刮着冷風,暗淡的日光給人鍍了層薄涼的霧,汀野站在距離病床兩步遠的地方,深垂着頭沒吭聲。
冬天已經站在門口了。
時間的流逝好像加快了,汀野沒有沉默很久,在秒針轉完整整一圈後,他張了張嘴,說:“好。”
謝書榮抵在窗口處的後腰莫名變得很疼,疼得他都要靠不住了。
這一句好,答應的便不止是生日禮物了。
汀野原本的計劃是,先勸一勸陽陽,勸住了他就把新買的棒棒糖當作獎勵,勸不住那就只能來硬的,勒令她不準跟汀康走,不允許她離開醫院半步。
然後等,等汀野逼迫自己在短時間內把錢湊齊,湊齊了就皆大歡喜,先把汀康拉出去斃了,如果實在是湊不齊,那就讓汀康先別死,先把命扯回來再說。
反正,總而言之就是拖。
拖到冬天來臨之前,拖到汀野有能力之前,拖到最後一刻,拖到無可再拖為止。
可是……
當汀野看到汀向陽強行裝出來的精神狀态,以及無論她笑得有多大聲多用力,就算把臉笑紅、脖子笑粗,也無法掩蓋住越發蒼白無力的臉色。
還有倒勾上挂着的藥水和剛才在醫生辦公室裏,王醫生苦口婆心地叮囑:“真的不能拖了,最晚得在十二月底之前做上手術。”
以上總總,叫汀野怎麽敢不答應!
光是站在門口,親眼看見床上那道消瘦的、孱弱的單薄身軀,汀野就什麽都明白了。
他跟她,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拖。
哪怕一點點,就一點點,都沒有。
出了醫院後,汀野才發現,風比想象中的還要冷。
謝書榮跟在他身後欲言又止,還沒問點什麽,就見前面的人猛地止步,謝書榮差點沒剎住腳,一頭撞上去。
“怎麽了?”
汀野仰頭,瞳孔是渙散的,他恍然如夢地喃喃:“你昨天說的投資還算數嗎?”
謝書榮愣了一下,彎起眼:“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