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比起之前的許多次,他這回簡直算得上坦誠,可林欽舟卻反而得寸進尺,仍覺得不滿意,他蹲下來,平視着對方的眼睛:
“秦老板,是每個客人離島你都會來送,還是只送我們?”
秦越表情沒什麽變化,身上那點急切的情緒也早就一掃而空。他平靜道:“我只是恰巧路過。”
“是麽。”可林欽舟明顯不信,“那是每個客人離島,您都會恰巧路過嗎?”
這問題實在太沒禮貌了,簡直可以稱得上咄咄逼人,連一旁的唐靖愉都聽不下去,走過來扯他的胳膊:“林,你胡說什麽呢。”
林欽舟卻不動。唐靖愉尴尬得要命,只得讪笑着朝秦越解釋:““哈哈,那什麽,秦老板,您別理他,他有起床氣,早上腦子不清醒,您千萬別見怪哈!”
秦越語氣淡淡的:“不會。”
嘟——嘟——嘟——
三聲鳴笛,渡輪已經靠岸,岸邊等待着的游客陸續排隊上船,林欽舟還是蹲着,維持着這個凝視秦越的動作,好似非要等對方一個答案。
而秦越沒避開他的視線,也看着他。到後來是林欽舟自己受不住,撇開目光,站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不懂這個人,有時候覺得對方只是拿他當一個普通的房客,有時候又會覺得自己于對方而言也是有那麽一兩分特別的。就如秦越會急匆匆跑來送他,但一定不會送其他房客。
這一點林欽舟可以肯定。
可有什麽辦法呢,秦越不肯承認,而他也要離開了。
島上的天氣變幻莫測, 剛才還是個晴天,一會兒功夫烏雲就黑沉沉壓下來,壓得林欽舟胸口發悶,說話都開始費勁。他一只手掌背在身後,指甲用力摳着,已經能感覺到一點輕微的刺痛。
他身體的情況其實已經穩定,很多年沒再怎麽吃過藥,要不然林珑肯定不能真放他獨自回國,可因為面前這個人,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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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欽舟不知道這對自己來說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我走了。”他說。
秦越很淡地點了下頭:“嗯。”
渡輪即将起航,船上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拿着喇叭在催尚未登船的游客,唐靖愉也等得心急,又過來拉林欽舟,後者沒防備,趔趄着朝後退了兩步,正好撞在石墩子上。
輪椅中的那人很明顯地變了臉色,又趕在林欽舟看過來時收回去,垂眸盯着蓋在膝蓋上的那塊藍底白雲的絨毯。
絨毯已經很舊了,很多地方掉絨嚴重,顏色也被洗得很淡,林欽舟之前沒多想,這會兒卻福至心靈:“這塊絨毯,是你那個朋友送你的嗎?”
秦越承認得很快:“是。”
一塊絨毯都一直留在身邊,可真夠長情的。林欽舟心裏冷笑了一聲,轉過身去,大踏步往登船口走去。
唐靖愉被兩人之間這奇怪的氣氛弄得一頭霧水,但船馬上就要開了,他也只好收起好奇心,匆匆和秦越道了別,就追上去:“欸,林,你等等我——”
“林。”秦越反複咀嚼着這個字,半晌哂笑一聲,“聽起來可真親近。”
渡輪漸漸遠航,林欽舟站在甲板上,看着岸邊那人離自己越來越遠,逐漸變成了小小的一個點,卻始終沒有離開。
“你剛剛抽什麽瘋呢,和秦老板說那些幹什麽,那場面,不知道的還以為小媳婦逼問自家相公呢。就那什麽,”唐靖愉掐着嗓子,怪腔怪調說,“相公,你是單送我一個呢,還是也送別的姐姐妹妹?”
“那年杏花微雨,你說你在渡口送我,或許我就不該信你,其實你也送千千萬萬個別的妹妹……”他翹着蘭花指,以手掩面,做了個泣不成聲的樣子,“終究……是我錯付了,嘤嘤嘤……”
林欽舟看傻子一樣看他:“你是不是有病?”
“啊呀我還不是想讓你高興些,”唐靖愉終于恢複正常,摟着好友肩膀說,“你看你這幾天總是悶悶不樂的,是不是離開這裏覺得舍不得了?”
林欽舟張了張嘴,悶聲承認:“嗯。”
“也是,畢竟是小時候生活了那麽久的地方,容易觸景生情,現在離開難免舍不得,不過沒關系,等明年暑假,我再陪你過來。說真的,除了天氣難搞一些,這裏還真挺好的,人美景也美,等我老了說不定可以搬過來養老。”
岸上的人影已經完全看不見,林欽舟閉了閉眼,強迫自己轉身。“嗯。”
當晚七點多,兩人風塵仆仆抵達麗城,入住在古城區的某家客棧。
他們在當地也待了差不多一周的時間,逛了最著名的幾個景點,也感受了很有特色的酒吧文化,林欽舟還被好幾個人搭過讪,請過酒,其中甚至有兩個男人。
唐靖愉又酸又好笑,說他是男女通吃。倒是林欽舟本人很無奈,也和無情,不管男男女女,到了他面前只有被毫不留情拒絕的份。
離開麗城的前一晚,兩人泡在酒吧裏,臺上駐唱邊彈吉他邊唱着一首好聽的民謠,林欽舟剛拒絕掉一個要請他喝酒的男人,興致缺缺地轉着手裏的酒杯。
“其實我還挺好奇的,你到底會喜歡什麽樣兒的人啊,我感覺我有點想象不出來。”唐靖愉笑他。
如果是在回國之前,別說是唐靖愉,就是林欽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對什麽樣的人動心,也想象不出和一個人朝夕相對、共同生活的模樣。
可現在他腦子裏已經有了一個具象化的人,談及喜歡,論及心動,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人。
他忘不了在碼頭時秦越看他的那個眼神,當時沒來得及分辨,但在之後的無數次回憶裏卻讓林欽舟琢磨出一點驚心動魄的可能。
——秦越其實也很舍不得他。
那眼神裏分明藏着沉重的惦念,那是秦越從來不會在他面前展露的情緒,卻在臨分別的那刻不小心洩漏出來。
他越來越覺得秦越在撒謊,其實他們很早之前就已經認識了。
這幾天他腦海裏總會不自覺地閃過一些片段,都是很久很久以前和秦越相處的畫面。
那時候的他倆和林欽舟夢裏的年紀很相似,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在小庭院的榕樹下唱歌彈吉他,也一起幫姥姥收拾廚房、整理房間。晚上溜達到海邊撿貝殼、捉小螃蟹……
都是些很零散的片段,面容其實也沒那麽清晰,只是隐約能辨出那是自己和秦越。
不過那些畫面閃得太快,以至于林欽舟無法确認那到底是真實發生過的,還是他腦子不正常下的臆想。
但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很難再拔除,林欽舟喝空杯子裏的酒,視線瞥向舞臺,臺上的民謠歌手還在唱:
“……像我這樣迷茫的人 像我這樣尋找的人……”
眼前又閃過秦越那張臉,坐在輪椅裏的男人朝他擡了一下眼。
“鯨魚,明天我不和你回東城了。”他忽然說。
唐靖愉沒聽清:“啥?”
林欽舟于是又重複一遍:“明天我先不回東城了。”
“啊?那你要去哪兒?”唐靖愉徹底懵了。
林欽舟把酒杯擱回吧臺上。“我要再回一趟珊瑚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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