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29

喬越扮演的角色有一場爆破戲,拍攝地點是郊外廢棄的工廠,整場戲只有喬越一個演員。劇組在兩層樓的工廠布置多個爆破點,從二樓開始逐步引爆,幾臺攝影機高空作業,從高空俯視拍下來,并且确認喬越離開二樓後,通知煙火師開始引爆。等到喬越按照預定路線到了一樓,二樓已經開始爆破。緊接著一直到他沖出一樓的大門,一樓的爆炸點才逐一引爆,最後,整個工廠燃燒起熊熊烈火。

由於前一天已經把工廠裏的戲份拍完,當天只有這一場戲而已。工作人員反複檢查火藥用量,并且請喬越多次排練走位,從大清早忙到下午才正式開拍。

電影場景需要黃昏的畫面,太陽剛剛落下來,劇組立刻開始緊張地拍攝。所有工作人員在工廠前方很遠,高空的攝影機已經準備就緒,只有喬越一個人待在工廠二樓。

剛開始的拍攝非常順利,攝影機給整個工廠一個遠景,然後,緩緩地拉到中景,最後,從工廠外面繞了一圈,以各個角度對準喬越。

等到直升機離開後,喬越開始往一樓跑去,攝影師确定喬越已經不在二樓,通知煙火師引爆二樓的炸藥。

突然,工廠二樓幾個引爆點陸續爆炸,燒起了熊熊烈火,畫面效果非常精彩。但是,按照原定計劃,三分锺以內喬越就會跑出工廠,沒想到五分锺過去了,仍然不見喬越的聲音。劇組人員不由得著急,甚至有人喃喃道:“他不會在裏面出事了嗎?”

另一個人連忙安撫道:“沒事的,喬越這麽機靈怎麽會出事,他很快就出來了。”

可惜,兩分锺又過去了,前方還是不見喬越的身影。傅明深終於坐不住了,站起身奪過工作人員的車鑰匙,騎上旁邊的摩托車就準備沖過去。

“通知煙火師,絕對不準引爆!還有,叫救護車!”

傅明深的語氣兇狠,吓得衆人連一句明白都說不出,他顧不得戴上安全帽,飛快地騎車沖向前方。

等到傅明深趕到的時候,工廠二樓已經燒得差不多了,連一樓都淹沒在火海之中,排風口不時地有火噴出來,火焰是被外面的風吹得胡亂擺動。包圍在四周的煙熏得傅明深睜不開眼,眼睛裏不停地冒著眼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捂住嘴巴,一鼓作氣往前沖。費力好半天工夫才闖進去,然而,一片狼藉之中卻不見喬越的身影。

傅明深頓時心急如焚,顧不得嗆人的演,毫不顧忌地大喊喬越的名字,朝著不同的方向漫無目的地踱步,半晌,終於得到了喬越的回應。

“我在這裏。”

聽到喬越的聲音,傅明深立刻找到他的位置,飛快地朝通往二樓的樓梯口跑去,此時,喬越蹲在地上,捂住腳踝,額頭上痛得都是汗,苦笑道:“下樓的時候被落水管絆倒,從上面滾下來了。”

或許是工作人員覺得工廠早晚要炸毀,所以,他們并未清掃殘留的東西。傅明深強忍著心頭的怒氣,看著喬越吃力的樣子,不由得皺眉,想要摸一摸他的腳踝,卻發現已經腫得很大。

“扭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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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越無奈地點頭,望著傅明深焦急的表情,不禁笑了,說道:“剛才還想你會不會來救我,果然就來了。”

餘光瞟見二樓又有一團火順著樓梯的方向竄下來,傅明深趕緊一把摟住喬越的肩膀,半摟半抱地把他往外拖走,沈聲道:“現在是笑的時候嗎?”

喬越的臉上仍是挂著淺淺的笑,指著拐角的方向,說道:“我剛爬起來的時候在那裏,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走到這裏,你看,平時只是跨幾步的工夫,現在竟然這麽難,運氣有夠背的!”

突然,一路往下燒的火焰撞上斜放在樓梯口的玻璃,頓時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一整塊玻璃在他們面前炸到半空,瞬間就變成零星的碎片,反射著赤紅的大火,眨眼間就落在了地上。

傅明深下意識地抱住喬越的頭,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他,強硬地按住他的臉頰,不讓他被玻璃碎片碰到。看著越燒越旺的大火,他的心情不禁沈重,然而,他顧不得自己會不會受傷,手臂緊緊勒住喬越的背部,帶著他飛快地往前走去。

工廠的二樓沒有窗戶,郊區的風吹得特別大,一陣接著一陣刮進來,把大火燒得更加猛烈,毫無章法地到處沖撞。渾濁的空氣讓傅明深和喬越呼吸困難,嗆人的煙霧熏得他們睜不開眼睛。

傅明深試圖彎下腰,盡量把重心放低,不料,他一步沒走穩,兩人拉扯著摔倒在地,眼見旁邊就是燒著的木頭,傅明深趕緊抓住喬越,一個轉身把他壓在下面,緊緊地摟住他的頭。

“喬越,站起來,前面就是出口了。”

話音剛落,後方有一陣火焰越過他們的頭頂,砰的一聲竄了出來,險些就要燒到他們的身體。等到火勢穩定以後,傅明深強撐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使勁把喬越從地上拖起來,舉步艱難地往大門的方向挪動。

不料,正當兩人快要走到一樓中央的時候,一根燒得滾燙的柱子從二樓猛然墜下,顯然是被大火燒斷。巨大的重物沈沈地掉在他們前方,和兩側的火勢連成一個很大的圈,非但把他們前面的路堵死了,甚至差點就砸在他們身上。

四周都被火勢包圍,即便一時半會兒燒不到他們倆,沒辦法突破前方的障礙,更不可以往後退,眼下的情形等於是被陷在牢籠裏。身體漸漸地失去力氣,大腦呈現缺氧狀态,整個人都變得昏昏沈沈。眼睛被煙熏得猛流眼淚,呼吸更是變得極其困難。前方的道路變得一片模糊,幾近窒息的痛苦帶給他們瀕臨絕境的恐懼。

恍恍惚惚之中,傅明深的眼前出現母親自殺的畫面,她從天臺上一躍而下,再不必承受人世間的痛苦。所有的煩惱都停在死亡的一刻,對於如今的他來說亦是如此,如果他就這麽死在火海,不管是傅家的人還是記者,不管是母親的事還是繼承權……所有惱人的事都不會存在,再沒有什麽事能讓他痛苦,然而,亦是不會快樂。

這一刻,傅明深終於明白母親自殺時的絕望,以及,最後她微笑時的解脫。當時的她心裏恐怕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讓一切的痛苦結束,再不必理會人世間的紛紛擾擾,再不用擔心未來會變成什麽樣,面對困境不止需要勇氣,還要忍受沒有盡頭的痛苦,甚至是絕望。

視線籠罩在灰蒙蒙的煙霧中,傅明深依稀看見姜宛的身影,身體像是變得越來越輕,輕而易舉就能擡起腳,仿佛有人把他往前推一樣,緩緩跨步朝姜宛的方向走去。

突然,傅明深的腳步停住了,身後有一只手緊緊拽住他,握住他的那個手背蒼白而青筋暴起。傅明深茫然地轉過頭,在他面前是喬越放大的臉孔,憤怒而驚心地瞪向他。

不等傅明深反應過來,喬越一拳打向他的臉頰,傅明深一時沒有站穩,跄踉地跌倒在地。然而,正是這一拳使他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晰,大腦緊跟著驚覺自己的不對勁,只是,他還來不及吭聲,喬越死命地壓在他身上,憤怒地吼道:“你他媽的給我起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我們以前拍戲的時候遇到過多少意外,現在這樣你就要等死了嗎?”

喬越撩開額發,露出太陽穴上方的疤痕,然後,他又擡起左手,把上臂的燙痕暴露在傅明深的面前,說道:“我為了這部戲就瘦了十多斤,更不要說額頭的疤,手臂的傷,還有那些看不見的五髒六腑,我哪裏沒受過傷?有一次拍戲你讓我在水裏泡了五個小時,當時還是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我差點就凍傷了!傅明深,難道輪到你的時候,這樣你就受不了了?”

見傅明深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喬越心中更是說不出的憤怒和害怕,他緊緊握住傅明深的手,硬是把他整個人拎起來,表情兇狠,氣勢十足道:“拍戲很苦,做人更苦,我比誰都清楚,但是,我能撐下去,一直撐到了現在!而你呢,你忘記你的理想了嗎,忘記你說過的話了?還說要拍一輩子的電影,連這部都沒拍完就想死?我告訴你,哪怕我們現在死在火裏,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面對如此艱難的困境,喬越何曾沒有過害怕,他比誰都不想死在火海。可是,如果他先倒下了,那麽,傅明深又要怎麽辦?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剛才沒有及時反應過來,如果他沒有沖上前拉住傅明深,他會不會就這樣一步步走進火海之中。只要想到傅明深先前那般鬼使神差的樣子,他就會吓得直冒冷汗,心髒狂跳如雷,胸口像是提起一口氣,令他緊張得險些窒息。

他沒辦法回想當時的驚恐,更不能控制此刻的憤怒,狠狠捏住對方的下巴,怒吼道:“你活夠了,我還沒有!你不是說我腦子裏都是名利?沒錯,我想要得到的東西還有很多,我根本不想死在這裏!”

喬越憤怒的吼叫就像是一根線,把傅明深的理智一點點拖回來。他迷茫地看著眼前這個發狠的臉孔,心緒跟著漸漸地緩過來,想起先前的懦弱和放棄,他不禁感到自己很可笑。從前總是他教訓喬越,現在怎麽輪到喬越教訓他了?喬越說得不錯,如果他在這裏認輸,哪怕就是死了,喬越都不會放過他。

終於,傅明深緩緩坐起身,一只手摟住喬越的肩膀,另一只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嘴角含笑,說道:“是,我的命是我的,也是你的。喬越神情暧昧地看向傅明深,故意仰起頭,俯視著他說道:“我以為你早該知道了。”

傅明深忍俊不禁地笑了,一時忘了他們身處何地,輕柔地撫摸喬越的後頸,揚唇道:“真想現在就和你做一場。”喬越難得露出孩子氣的表情,嚣張道:“好,等我們離開這裏,看你能怎麽幹死我。”

等到兩人冷靜下來,一邊審視周圍的情況,一邊尋找可以出去的路,餘光瞟見斜前方隐約可見的陰影,似乎是隐藏在牆頭的一扇小窗,在刺眼的火光中若隐若現。

傅明深知道大火随時可能燒過來,他硬撐站起身,使勁攙扶著喬越,把他牢牢的摟在懷裏,頂著炙熱的溫度,奮力往前跨步。

兩人的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起,互相支撐著對方的身體,目光堅定地朝前方走去,忽然,大火從四周猛然竄來,把他們倆包圍在中間,空氣變得稀薄而渾濁,身體熱得好像要融化一樣,幾近窒息的感覺令大腦呈現空白狀态,在赤紅如鮮血的大火之中,傅明深和喬越終於不支倒地,沈沈地昏死過去。

作家的話:

這是快要完結的節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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