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說完他站起來來回踱步了幾次,看了眼時間:“我出去一會兒,給你空間考慮一下。”

陳知意卻制止了他:“不用了。”

她捏緊了手裏的單子,仿佛下了很堅定的決心:“我放棄調解。”

嚴菘嘆了口氣,整個人有些頹喪地坐下。

陳知意轉頭看他:“可以帶我去見黎律師嗎?”

嚴菘載她到了律所,陳知意站在電梯裏慢慢往上升,手指慢慢收緊,又放松。

叮一聲,電梯到達。

嚴菘幫她刷卡開門,帶她到熟悉的辦公室門前。

他回頭看了陳知意一眼才敲門:“在嗎?有客戶過來。”

裏面的人好像在打電話,過了會兒才挂斷:“進來吧。”

嚴菘把門把手擰松,推開一條縫,然後側身讓開,示意陳知意進去。

陳知意推門走進去,嚴菘幫他們把門關上,自己離開了。

黎楚正在看着電腦敲打鍵盤,聽到動靜後沒有馬上擡頭,只是擡手示意她可以到沙發區坐下。

敲完電腦上合同的最後一個字點擊保存後才站了起來看過去,整理文件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陳知意站在那裏,對上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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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楚恢複正常的神色:“坐吧,要喝什麽,水可以嗎?”

他轉身打開辦公室的小冰箱,從裏面拿了兩瓶礦泉水。

陳知意從包裏拿出一個文件袋,裏面是是案件相關的所有證據和材料,她走上前放到黎楚的桌子上:“這個案子你還願意接嗎?”

黎楚聞言沒有看文件袋,而是自顧自地走到了沙發前面:“你覺得我會接一個已經拒絕過我的案子嗎?”

陳知意心裏一陣難受,但并不想就此放棄。

她轉身走過近黎楚:“我已經拒絕和解,向法院提起訴訟了,嚴律說你是民商事務裏打無罪最好的律師之一。”

黎楚在沙發上坐下,幫她把礦泉水瓶蓋擰開放到桌上,并沒有接話。

陳知意在他的對面坐下。

黎楚前傾身體:“但是比我年長有經驗的律師也很多,你為什麽來找我呢?”

他分明是在明知故問,像是一只進攻的獵豹,步步緊逼,自己無法招架。

她拿起礦泉水瓶喝了一口,強行穩住自己的陣腳:“黎楚,我們畢竟是老同學······”

黎楚像是失望了似的,突然打斷她的話:“好了,我可以接下這個案子。”

陳知意悵然若失,并沒有因此松了一口氣。

黎楚繼續說:“但是你需要答應我一個要求,這個要求我想好了後會告訴你。”

她點了點頭,沒有提出異議。

黎楚的手機震動,又有工作電話打進來,他拿起來看了眼沒有接:“明天下午我們找個地方聊,今天我還有事情。”

陳知意明天還要值班,剛想問他能不能換個時間,那邊黎楚的手機自動挂斷後又響了起來,她就沒再多說什麽起身離開了。

陳知意走後黎楚和那邊的客戶沒說幾句就挂斷了電話,面對電腦坐了一會兒,打開了另外一瓶礦泉水一飲而下,他靜靜坐了一會兒才打開桌面上的文件袋。

周一上班,陳知意和其他醫生跟着外科主任查房。

主任走在前面,幾個人圍着一名正準備進行食道管切除術的患者床前,病人是位35歲的女性,一年前剛結束早期食道癌的化療。

陳知意翻看了她的病例:“沒有其他嚴重的并發症或者轉移性病變,恢複情況很好。”

病人面帶笑容看着他們。

主任接續說道:“切除食道管後,你的癌症應該就可以痊愈了。”

病人開口:“我肯定會想念它的。”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病房內氣氛一片愉快。

結束後,主任單獨留陳知意談話,兩個人并肩走在走廊上,主任詢問她官司的進展。

陳知意猶豫了一下,還是直接說了:“我們拿到了新的證據,律師覺得t打官司的贏面會增加很多。”

雖然陳知意沒有明說,但是主任還是領會了她的意思,嘆了口氣沒有再勸:

“知意,你是我們科室這麽多年來第一個招進來有聽障的外科醫生,你導師和我是同門,多年好友,當年要不是她力薦我是不會收的。我也理解你的選擇,是不是想證明聽障并沒有影響到你作為醫生的判斷?”

陳知意心髒仿佛被捏緊,她一直以來隐晦的自卑被戳破。

她是後天聽障,聽力功能逐漸喪失,因此帶上助聽器後,聽辨功能并沒有像其他聽障患者那樣遭受巨大影響。日常如果把頭發散下來遮住耳朵上的助聽器,看起來似乎和正常人沒什麽兩樣。

但僅僅是看上去而已,聽辨能力會随着時間逐漸下降,腦幹皮層功能性退化。

因此需要不斷地訓練。聽障練習,就像是重新學習一門外語。為了鍛煉自己的聽辨能力,她必須堅持進行大量的聽、說,防止在嘈雜的環境下大腦失去反應。這些都需要日複一日的堅持和努力,才能讓她能夠達到普通人的水平。

外科主任見她沉默,也沒有再多說,擺擺手讓她走了。

陳知意有些失魂落魄地去了檢驗科,去詢問病人檢查報告什麽時候出。檢驗科的醫生異常忙碌,讓她下午再來拿。

中午回到科室,坐在她旁邊的趙童看到她回來,眼神閃爍,小心翼翼地靠過來:“知意,你看到新的排班表了嗎?”

陳知意搖了搖頭:“怎麽了?”

趙童:“你快看看。”

陳知意點開電腦上的微信,心中猛地一沉。

群裏發了這個月的這個月的排版表,其餘人的一切正常,只有她被安排到流轉到急診。

趙童見她态度沉靜,并沒有激烈的反應,心裏更加難受:“這就是故意在冷落你,把髒活累活都給你幹,不讓你進手術室了。”

陳知意明白這恐怕是主任的授意,擔心她的官司會對科室産生影響。

失望和委屈一起襲來,趙童的關心更讓她的情緒幾乎溢出。幸好值班護士喊她,及時讓她停止了自己示弱的想法。

她動作幅度很大地站起來,拍了拍趙童的肩膀:“走一步看一步,福禍相倚。”

陳知意跟着護士來到急診坐診,她帶上口罩,挂正自己的醫生名牌,一邊戴手套一邊掀開簾子,壓下內心的情緒接診第一位患者。

等到終于有時間喘口氣,她打開手機才看到檢驗科醫生發來的消息,上午食道癌患者的報告單出來了。

陳知意拿到報告,邊走邊拆開來看,眉頭逐漸皺了起來。

患者的食道管內壁都是瘢痕,根本無法施行創傷小的內鏡切除的手術方案,只能通過開胸。如果開胸,這場手術的風險将大大升高。

陳知意拿着報告站在走廊中間,兩邊的人群向前流動,她停滞在那裏,心不住地漂浮又沉落。

因為這張報告單,食道管手術被推遲,主任帶着衆人開展緊急會議,幾個有經驗的醫生很快制定了新的方案,盡可能保證安全性。

會議結束,陳知意走到門外靜靜地喝水,羅楊拿着杯子走到她旁邊:“聽說你沒接受調解。”

陳知意沒接話,想直接走,羅楊又開口:“主任不會讓你進手術室的,就算進去也頂多是和上次一樣做做抽吸之類打下手的活兒。”

陳知意腳步一頓,轉身把手裏空掉的紙杯扔進垃圾桶:“不勞你費心了。”

羅楊在她身後聲線柔和:“你很努力,但我的努力并不比你少。只可惜,你的運氣很差。”

連續幾天,陳知意一直在急診連軸轉,除了處理患者的疑難雜症就是在寫病例。

食道癌患者的手術被定為教學手術,許多住院醫師都去觀摩,但是陳知意卻被困在辦公室裏繼續寫着大堆的病例。

等護士響鈴,她又得跑去急診接待病人。

這幾乎使她精疲力竭,甚至沒有空隙去思考官司的事情,中途黎楚也沒有主動找過她。

急診科,陳知意掀開床鋪的簾子,将開的藥單給了面前渾身皮膚通黃的患者:“先把你的葉黃素停了,砂糖橘也不能一次性吃太多。過一兩個月就能代謝掉了。”

她低頭記錄,喊:“下一個。”

面前傳來腳步聲,陳知意一擡頭,對上黎楚的視線,她微微一愣,視線下移,落到他挽起袖子的胳膊上,小臂內側的一塊皮膚通紅,表層已經皺起,氣泡,看起來被燙傷嚴重。

陳知意隔着手套輕輕扶着他的胳膊翻動,查看燙傷情況:“怎麽回事?”

黎楚表情平淡:“做飯被熱油燙到了。”

陳知意的動作一頓,直起身:“還好來得比較急時,沒有特別嚴重,我幫你處理一下。”

她轉身讓護士去拿消毒包紮的物品,輪崗的實習醫生看到後主動跑了過來分擔接診壓力:“老師這個我來吧,您留時間去看其他病情比較重的患者。”

黎楚看向陳知意,沒動。

實習生見情況有些微妙,有些無措地看向陳知意。

陳知意只好和他說不用麻煩,接過護士遞來的碘酒親自給黎楚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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