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章
第 88 章
陳知意回到家的時候有些渾渾噩噩。
黎楚今天要開庭, 他提前發了消息,不确定什麽時候回來。
陳知意回到家洗好澡,簡單地煮了一些餃子, 坐在那裏慢慢地吃。
她心裏空落落的,像是裂開一道細小的口子, 有風在裏面呼嘯而過。
吃完, 陳t知意洗好碗,回到卧室拿iPad, 目光卻突然移到了床頭櫃上。
黎楚平時常用的藥物都放在櫃子裏,她沒打開看過, 只是偶爾見到他會拿一些維生素出來吃。
陳知意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她蹲下來, 手已經握在了把手上。
她想起黎麗的話, 也許黎楚現在都沒有康複,如果他真的一直是在僞裝呢?他如果一直生活在痛苦中呢?
她連作出這樣的假設都覺得痛苦。
陳知意猶豫再三最後狠下心用力拉開。
櫃子裏的藥物被分門別類地整齊擺放着,看起來一目了然。
陳知意掃視一圈,大多是一些應對感冒、消毒、腸胃的常用藥物, 很多已經拆封,看起來是之前沒有吃完留下來的。
她伸手把上面一層的藥盒拿起來,露出下面的,陳知意仔細看了一遍, 稍稍松了口氣, 沒有治療抑郁的藥物。
她看得認真,精神又高度集中,以至于沒有注意到黎楚已經回來了。
“你在找什麽?”黎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陳知意吓得手一抖,手上拿着的藥瓶滾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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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看到黎楚站在門口, 正在看她。
陳知意撿起藥瓶放回抽屜裏,然後關上抽屜站起來說:“沒什麽,可能最近月經要來了,我的止痛藥吃完了,想看看你有沒有。”
黎楚把領帶扯下來放到旁邊,彎腰打開抽屜:“好像還有一板。”
陳知意說:“沒事,我剛才已經看到了,等我月經來了的時候再吃。”
黎楚這才點點頭問:“晚飯吃了嗎?”
陳知意說:“吃好了,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我沒等你自己先吃了。”
黎楚說:“挺順利的,證據充分,我就先趕回來了。”
陳知意說了聲好,轉身剛想出門,在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黎楚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
然後擡手摸了摸陳知意的頭,敏銳地問:“為什麽不開心?”
陳知意一愣,不明白他怎麽突然這樣問。
黎楚的手指插進她的頭發,微微向後拽:“從我回家的時候,你就一直心不在焉,連我回來了都沒察覺,是工作上發生什麽不愉快了嗎?”
陳知意被迫需要仰頭看着他,她搖了搖頭。
黎楚的手指向下,扣住她的脖頸,像是捏貓一樣撫摸:“別瞞着我。”
陳知意難得順從他的動作,她擡眼地看着他,黎楚微微皺眉,松開手。
陳知意沒有回答他,而是說:“想做的話先去洗澡。冰箱裏有西瓜,我去切一下,等會兒一起吃掉,放到明天就壞了。”
黎楚看了她一會兒,沒有追問,最後轉身去洗澡。
洗好出來的時候陳知意已經把西瓜切好,她切了一點給草莓,草莓的嘴巴上被染了一圈粉紅色,搖着尾巴繞着碗大口啃。
陳知意坐在餐桌前,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的手機,手邊的西瓜一點沒動。
黎楚沒出聲,悄無聲息地走到她旁邊,問:“在看什麽?”
陳知意把手機推給他,她正在看大眼仔的一個熱搜新聞,是一個女子因為感情自殺的新聞,幸而被熱心群衆及時發現救了下來。
陳知意低聲說:“什麽情況下會不想活了呢?明明人生還有很多時間,會經歷更多精彩的事情,遇到更加契合的愛人。”
黎楚坐到她旁邊說:“也許她以前根本沒有經歷過什麽精彩的事和美好的人,偶然遇見過光亮又徒然失去,害怕自己又會回到一開始那種灰暗的日子,見過太陽的人怎麽能忍受黑暗呢?”
陳知意知道他的話不只是在說新聞上的那個女生,也許也是在說他自己。
她心裏喘不過氣來,轉頭看向黎楚,目光中都是疼惜,她問:“你現在還會難過嗎?”
黎楚意識到什麽,他斂眉問:“你今天為什麽翻我的藥,你知道了什麽?”
陳知意搖搖頭,她很傷心地說:“是我的錯。”
她垂下腦袋:“黎麗都告訴我了,你生病的事情。”
黎楚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他淺淺地嘆息一口,伸出手抱住她:“沒事了,我已經好了。”
他那個時候有一段時間拒絕治療,但是後來他想,如果有重新遇到陳知意,她肯定不想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她那麽容易心軟的人一定會又愧疚又傷心,所以他要趕緊好起來。
陳知意悶聲說:“是不是很疼?心裏疼,連帶着有了軀體化症狀。”
她是醫生,她清楚地知道抑郁症患者只有非常嚴重了才會有軀體化的症狀。
那對于患者來說是一種巨大的恐慌感,身體突然地崩壞,失去掌控,就像每一個抑郁症患者的人生。
陳知意想到這些,又更加難過了,她把頭埋在黎楚的胸口,拼命地攥緊他後背的衣服,感受他身上氣息,一想到自己竟然險些永遠地失去他,她就感到窒息。
“陳知意!”黎楚低着頭,看她微微顫抖的肩膀,突然很兇地說,“你在想什麽?這不是你的錯!”
他攥着她的肩膀直視她,表情冷酷:“你別太自以為是了。”
他怎麽能把以前的過錯全都歸咎于她,他那時也沒有感同身受,沒有去理解她的處境。
也不該讓最善良的人反而承擔最多,最傷心。
黎楚嚴肅地看着她。
陳知意被他說懵了,眼底的淚意也憋了回去。
黎楚觸及她的目光又忍不住軟和下來,他放輕聲音:“而且你也別聽黎麗瞎說,哪有那麽嚴重,我那個時候只是不想理他們,不想出門而已。”
陳知意想說自己看了病例,但是看着黎楚小心翼翼地安慰她的樣子,最後沒說。
她問:“真的嗎?”
黎楚重新抱住她:“她肯定是想騙你,讓你愧疚,挑撥我們。”
陳知意嗯了一聲。
黎楚側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感受她的呼吸逐漸平複下來。
黎楚笑着說:“這麽傷心啊。”他說,“都怪黎麗,我們結婚也不請她了。”
因為他的話,陳知意的心情一下子沒那麽沉重了,她掙脫開他,擡頭問:“那我們結婚請誰?”
黎楚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拉出一個人:“請筍筍吧,他不煩人。”
陳知意也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看向黎楚,黎楚笑出來:“逗你的。”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盛夏已至,陽光明媚,樹影斑駁,草葉随着風姍姍而動。
在一個空閑的周末早晨,陳知意望着剛從浴室洗完澡出來的黎楚,她突然說:“今天陪我去墓園吧。”
黎楚擦着頭發的動作一頓,他把毛巾拿下來,額頭的碎發還有些濕漉漉的,正在滴水珠,他思考了一下說:“是去看望奶奶嗎?”
陳知意點了點頭,她說:“好久沒去看她了,這次我想把你帶過去見見她。”
她想,是時候帶他去見一見奶奶了。他們兩個是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人。
黎楚點了點頭,輕聲說:“好。”
他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着裝,向陳知意征詢意見:“今天穿什麽比較合适,西裝?”
陳知意見他有些緊張的樣,笑着說:“現在外面有30多度,穿西裝會熱暈的。”
黎楚拿起手機一邊搜索一邊說:“要不我現在就去買。”
陳知意連忙制止他興師動衆的行為:“沒事,你就當和家裏的長輩平常的一次見面,就穿平時的衣服就行。”
黎楚卻嚴肅地搖了搖頭:“奶奶是你很重要的親人,不是普通的見面。”
陳知意看着他正禁又帶着一絲緊張的樣子,忍不住嘴角上揚。
最後他穿了一件很正式的黑色襯衫,仔細地熨燙過,帶着鮮花和陳知意一起來到了墓地。
現在的墓地都是由大理石砌成,非常幹淨整潔,墓碑前也不會留存雜草,有工作人員定時修理維護。
他們穿過一排排的石碑站到奶奶的墓前。
上面挂着奶奶生前的照片,微笑着,頭發花白,眼睛亮亮的,看起來很友善。
下面是她的名字,“張青蓮”。
陳知意把鮮花放到墓前,裏面特意搭配了幾枝金銀花,散發着濃郁的芬芳。
黎楚牽着她的手,感受到陳知意有些細微的顫抖。
他更加靠近她,兩個人的胳膊互相觸碰。
陳知意說:“奶奶,我來看你了。”
她握緊黎楚的手:“我帶你認識一下,這是我愛人,黎楚。”
黎楚跟着說:“奶奶好。”
陳知意繼續說:“你在那邊過得好嗎?我t很好。你走的時候安慰我說,人生大部分時間幸福都是稍縱即逝的,失去和錯過是常态,擁有才是值得慶祝的幸運。”
黎楚轉頭看着她。
陳知意視線有些模糊了,她說:“我以前以為我是個很倒黴的人,總是在不斷地失去,但是後來我發現,我是個很幸運的人,因為又在不斷地遇見幸福。”
她笑着看向黎楚:“這次,我把握住了我的幸福。”
他的愛意猶如燒不盡的野草,一次又一次使她重生。
黎楚低頭輕輕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兩個人相依相偎。
風吹散了詞語組成的句子,帶去遙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