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心髒
心髒
熔漿逐漸退散時, 伴随着山崩地裂。
律玦觀察着腳下裂縫的變化和方向,當機立斷摟着少煊跳了下去。
兩人在巨石碎塊中跌跌撞撞滾進了一個山洞,見周圍的動靜基本平息, 律玦才慢慢将捂在少煊腦袋上的手拿開,給她喘息的空間。
“哪裏受傷了嗎?”
少煊沉默地搖搖頭,卻見律玦的身上已經有多處擦破的傷痕。
“我能保護好自己,你不用總擋在我面前。”
說話間,少煊已經随意撕扯下了塊布料, 手下故意沒輕沒重地按在律玦的傷口上止血。
律玦明顯吃了痛,但卻忍住了沒吭聲, 反倒是安靜地看着少煊的側臉, 眼中含笑。
“我絕對承認你的能力,即便今日你孤身困于這裏,也總有抵擋萬難的毅力,但這不是我抛下保護你的責任,放你以身犯險的借口。”
少煊本來想虧他幾句,然而律玦卻突然一本正經地說了這番話。
正在她微怔之時, 律玦又伸手在少煊的臉頰上輕輕撫摸着,把一切說得理所應當又雲淡風輕。
“你可以堅強地做你自己,但這并不妨礙我想百般護你。”
從前在戰場之上,或是與湛珩并肩的時候, 誰也不會把少煊當成需要保護的對象, 甚至還會依靠她的能力度過難關。
久而久之,少煊也便習慣了——她是戰神, 本應如此。
而律玦是唯一一個, 不想從她這裏索取什麽,只想把更多更好的贈予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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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 不知為何少煊竟有一些不好意思,便借着給律玦止血的動作,不肯擡頭,嘴巴裏也岔開了別的話題。
“戌時快到了,這第三重天災是什麽樣的?”
“狂風。”
律玦突然開始解衣帶,少煊見狀反而更湊近了些,倒是把律玦看得不好意思了。
“你這不見外的習慣真是一點沒變。”
律玦抽搐了下嘴角,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了。
“我跟你還需要見外嗎?”
少煊不滿地環着臂,腳踩在律玦的腰上往後一蹬,屁股就往後移了幾分。
在兩人的距離即将拉遠之時,律玦趕緊向前一把摟住少煊的腰,将剛剛扯松的衣帶順勢捆在少煊的身上。
“你瘦了不少,沒好好吃飯?”
少煊不回答,反問道:“你在幹嘛?”
“綁緊一點,怕你被大風卷走,給你加點重量。”
說罷,便又在捆住兩人的衣帶上打了個死結,囑咐道:“起風的時候別睜眼,小心把眼睛吹痛了。”
“想點開心的事情,很快就結束了……我在你身邊,一直都在,絕不會把我們吹散的。”
待戌時狂風襲來,二人被毫不留情地卷入了高空,又在不同的高度變換着角度反複折磨。
等二人清醒時,周遭已是一片白雪皚皚。
起初,少煊還為這寧靜而美好的漫天大雪而欣喜。
可當律玦也随之醒來時,一切就不那麽值得喜悅了。
“這是在為冬季的寒雪蓄力,”律玦将外衫脫下披在了少煊身上,“別大意。”
“會冷到什麽程度?”
“冰天雪地。”
律玦望着這飄落速度越來越快的雪花,突然轉頭望着少煊。
少煊察覺到便也轉變了視線,回望着他。
“怎麽了?”
“你還記得在鶴夢潭……”
“記得啊,你彈琴伴我舞劍。”
少煊曲着腿,将臉靠在膝蓋上,笑容有些悵然若失。
“我出發去封陽之前,正好趕上初雪,那夜的月色好凄冷,我心血來潮,想伴着月色與雪色舞劍,你以琴聲相伴,那時我真的很開心,但心裏卻也空落落的。”
“我後來才明白那是種什麽樣的感覺,”少煊的聲音有些落寞,“原來那是你對我的告別。”
“阿煊……”
“我在封陽,其實事态很緊急,湛珩離奇失蹤,他妹妹湛瑛——那麽小個丫頭被委以重任,我定是要多多幫襯她。”
“那段時間裏我責任很重,但我總時不時想起你,尤其熾觞也趕來封陽幫忙後,我總怕你獨自一人在鶴夢潭是否安全……”
“我寫了很多封信給你,卻都杳無音訊。”
律玦聽她講述那段時間的事情,心裏總不是滋味,剛要開口,少煊卻突然收了情緒,向律玦展開了笑顏。
“不過看你現在的樣子,一切都好,其他也無所謂了。”
律玦伸手握住少煊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摩挲,突然将她拉起身。
此時,大雪還未停止,已然沒過二人的小腿。
“想不想舞劍?”
“現在嗎?”
律玦一把将少煊抱起,放在更高處的平地上,盡量讓她不被積雪困住。
“別把我們的處境想得那麽窘迫,天空作美,也難得見到如此雪景,不心動嗎?”
少煊見他已經從胸口掏出了自己當初送給他的那支玉簫,突然就笑了。
“不知公子琴技可有退步?”
律玦見少煊從樹上撇下一根樹枝欲以為劍,便知曉她的心意。
他含着笑與t少煊對望,邊将玉簫移至唇邊,熟悉的簫聲随着雪花飄落的速度變化着音律。
而當琴聲響起,少煊便右腳輕輕向後一滑,也随着雪花飄落的每一個位置為一個步點,手中的樹枝落了雪,也融入在一方靜美之景中。
幾支曲子過後,音律被凍結在某個時間點,而舞動的少煊與吹簫的律玦也已被寒冰凍住無法移動。
可他們的眼神依舊含情脈脈地注視着對方。
晝夜交替,天邊出現微弱的光芒,太陽逐漸冒了頭,冰雪在消融。
而辰時臨近,他們卻沒有迎來春季洪水的新一波攻勢。
律玦觀察着太陽的位置,估摸着辰時已到,突然間,冰封二人的寒霜破裂,與此同時周遭的環境瞬息變化。
在察覺異樣的剎那,兩人便下意識奔向了對方,在相擁的時刻,遙遠的太陽迸射出強烈的光芒,兩人猝不及防地閉上眼。
待睜開眼時,他們竟然已經回到了山神秘境的入口。
“怎麽回事?”
二人還沒反應過來,律玦卻突然感覺胸口一陣劇痛,直接單膝跪倒在地,一手仍牽着少煊,一手按在左胸口,疼痛難耐。
“阿玦?”
少煊也順勢蹲下,與律玦保持在同一高度,才看到律玦的胸口正發着碧落的光芒。
“你的胸口……”
她回憶起壑屹的神力便是這個顏色,神色緊張。
“莫不是山神心髒?阿玦,它似乎在與你融合!”
“啊——”
少煊話畢,只聽律玦一聲怒吼,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直流,握住少煊的手的力度也重了幾分。
少煊擔心山神神力太強,難以與律玦的凡人之軀融合,萬一承受無果律玦的肉身便會破裂而亡。
情急之下,她緊緊地抱住律玦,不知此時神力是否已經沖破了結界的封印。
此時,律玦的神志已因為疼痛有些不清,但在少煊的懷裏似乎這種痛苦正在減弱。
碧落的光芒将二人團團圍住,少煊突然強烈感應到了山神神息的存在,也意識到在為律玦融合山神心髒的同時,山神神息也正在尋找她,融入她。
而模糊中,律玦感覺到危險正在靠近,他的雙眸突然變成血紅色,強忍着疼痛将兩人位置調轉過來,生生擋下了那一致命一擊。
“阿玦——”
碧落的光芒被外界的攻擊切斷,漸漸失了顏色。
律玦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支撐在地上,鮮血因突如其來重重的一擊從嘴中噴湧而出,濺到少煊的衣襟。
“什麽人!”
少煊迅速起身,警惕地看向偷襲的方向是誰人在搞鬼。
“我還在猜想,是誰能破了這山神結界。”
那人身着一身白袍,徐徐走近,嘴角含笑,眼底是殺氣。
“好久不見了,少煊,還得是你啊——”
少煊凝眸,卻想不出眼前這人是誰,但手中的紫藤鞭卻已先一步抽向來人。
那人巧妙地跳開,也顧不上繼續寒暄,一雙狡黠的眼睛似乎在洞察什麽,卻在看清後大驚失色。
“竟然不是你?”
在此人将視線落在少煊後方時,後面卻空無一人,等他再回過頭來,律玦已經把着少煊的劍刺穿此人的背後。
此人忍着疼痛從劍中脫身,背後已經冒着汩汩鮮血,但他卻目不轉睛地盯着律玦,仿佛在端詳自己的獵物一般。
“看來我的眼光并沒有錯。”
此人冷笑一聲,毫不顧忌自己的傷口,一邊催動自己的靈佩操控九霄環佩,一邊伸出左手攤開掌心沖着律玦的胸口積蓄靈力。
律玦身上有傷行動會相較平時遲緩些,他還沒來得及掏出玉簫,此人的音律便向他發動了猛烈攻擊。
而聚集在他胸口的靈力,也欲以将尚未融合完畢的山神心髒重新從他體內奪走。
如果說剛剛雙方尚未挑明身份,那麽當此人的神器和繪夢之術出手之時,少煊便确認眼前之人便是臭名遠揚的游雲歸。
她見游雲歸将矛盾對轉向律玦,當機立斷便一鞭抽打在游雲歸的身上。
可他即便是跪倒在地,仍然不放棄将山神心髒據為己有。
“啊——”
随着律玦一聲痛苦的喊叫,山神心髒的實體泛着碧落的光芒,被置于律玦與游雲歸之間。
少煊不知為何,即便游雲歸有仙術護體,即便自己的神力相比從前大打折扣,但他也不足以承受自己賦予了神力的紫藤鞭的抽擊。
而游雲歸一邊用自己的仙術抵擋少煊的攻擊,一邊竭力奪走山神心髒,已經是疲憊不堪。
誰知律玦突然忍耐下此時的剝心之痛,催動腰間的靈佩,金燦燦的光芒将游雲歸推得更遠了些。
眼瞅着山神心髒又要回到律玦的體內,游雲歸的左手手心突然出現一只詭異的眼睛,沖着律玦發射出一道灼烈的強光。
律玦來不及躲閃,雙眼直接被灼燒流血,瞬間失去了視線。
游雲歸趁機發力,将山神心髒拉近自己。
而少煊見自己的攻勢對游雲歸并不起作用,擔憂地望了一眼被折磨不堪的律玦,狠下心直接一劍将山神心髒劈成兩半。
靠着慣性,一半山神心髒回到了律玦的體內,而另一半向着游雲歸的方向而去。
少煊在他還沒接觸到的瞬間灌以滾燙的神力,游雲歸剛剛握在手心,左手便被灼燒潰爛。
可他卻滿意地笑了,甚至還想繼續搶奪另一半。
與此同時,尋着剛剛律玦的吶喊聲,熾觞和盛鈞儒已帶着湛瑛派來的大群镖師隊伍和西州護衛兵前來支援。
游雲歸也聽聞了靠近的腳步聲,再加上他現在已然遍體鱗傷,便不再戀戰,轉身向着少煊揮了揮手,消失在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