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夫人, 要走到哪裏去?”裴茗光的手指貼着崔莺莺跳動的脈搏,語音很輕,“你也可以坐在這裏。”
他說着話, 大有一把拽過她的手腕,就往他身邊拉的架勢。崔莺莺側過頭,回望過去, 無聲的用唇語問, “你做什麽?”
裴茗光其實也不太清楚, 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 只是下意識的, 他不想松開她的手。沒錯, 這愧疚是他此刻的想法,他作為崔娘子的夫君, 更有權利, 把崔莺莺留在他身邊。
他坐在那處,手卻沒有松開的意願,他們的影子交疊在地上, 裴茗光的眉眼是緊皺着的。
崔莺莺小心的挪動着步子:“如果沒有的話,我要去爹爹身邊了。”
裴茗光的目光深邃而又寧靜, 他的視線從崔莺莺的臉,慢慢的挪向桌面。
天香樓的席面有一道菜叫做櫻桃烙,金色的酥餅上頭點綴幾顆小小的櫻桃,這月份的櫻桃是酸的,并不大好吃,可食不果腹的孩子去不會計較這麽多。
眼巴巴的等着院子裏的櫻桃樹, 盼望着早早的結出果子來,那是他的東西。
表兄卻是頑皮的可惡, 拿着一根竹竿,推着櫻桃樹,樹葉和果子都零落了滿地,他還覺得不夠,一腳一腳踩得稀巴爛,紅色的汁水染紅了地面。
當夜,他就抓了一條蛇,放到了表兄的被褥裏。他所學,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成為強者。
裴茗光心裏有了個答案,并不是因為他有多在乎崔娘子,他的東西,向來也是不許他人染指,更不許越過他走向旁人,哪怕那人是她的親人,也不可以。
“夫君大人,可是身體不适?”崔莺莺的眼眸凝望着他,手背貼上他的額頭,溫度挺正常的啊!
崔尚書被晾着,摸不清楚頭腦,這對小夫妻似乎是有什麽事瞞着,他咳嗽一聲自顧自的斟茶。
崔莺莺有些惴惴不安,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她現在不僅要忍着不耐,而且,還要安撫爹爹的康旭,是的沒錯,崔尚書見到崔莺莺不走立在裴茗光跟前的時候,他已經有點要怒了。
那夜的賊人只要放到臺面上,慕貴妃就從逃脫不掉的嫌疑,轉變成了板上釘釘的幕後之人。
可那又如何?
這些反而會打草驚蛇,離他的計劃甚遠。
裴茗光望着那嬌媚的崔娘子,他的指腹微微的摩挲着,那一塊如玉般的肌膚,她這樣自小在爹爹娘親中的嬌娘子,又怎會懂他,“夫人,面色看上去不大好,興許是累了。”
崔莺莺,“謝謝夫君關懷……”
但她相信,只要他把手松開,她定能當場表演個戲法!
“莺莺,你很累麽,這幾步路就走不動了?”片刻之後,崔尚書又說,“要不要爹爹找太醫給你瞧瞧?”
崔莺莺,“爹爹,你說什麽呢!”
崔尚書道,t“你打小身子就不好,體力不支,也是情有可原啊!而且,我和女婿都是自家人,沒必要羞澀。”真當他老眼昏花啊!小夫妻袖子底下正牽着手吶。
崔尚書有點糾結,要不要當做沒看見?
似乎,經過這幾件事下來,裴茗光對崔莺莺的态度是有一點不一樣了!
崔莺莺真當是在心裏把裴茗光罵了一百遍,他是不是吃錯了藥,有什麽毛病啊!
她強忍着,說,“夫君大人,你快幫我說說話。”
裴茗光把當下場景,看了個分明,冰封已久的心是有些松動,阖家團圓,天倫之樂,他定定的望着崔娘子,她一瞥一笑皆是靈動,像是沒有經過風霜的玉蘭花。
崔莺莺回過頭來,看他一眼,這人不說話?
裴茗光沉默幾瞬,崔家他們這樣的家庭,沒見過什麽人心險惡,頂多就是要一個公道,做不出什麽太出格的事情!
“夫人,快去。”裴茗光微微得眯着眼,一雙冰涼的手松開她的,垂下眼去,放她離去。
崔莺莺才終于坐下了。
總算是能是吃上飯了!
自打她住下,就不再管任何事,專心的吃着美食。
裴茗光靠着椅背,手臂扶着她身後,眸子掃過她幾眼,暗想,就這麽好吃麽?
“我今日來呢!卻是有一件要事。”崔尚書道。
“爹爹,這魚不錯。”崔莺莺拉了拉崔尚書的衣袖,想讓他少說幾句。
“莺莺乖,這魚好吃,你就多吃點。”崔尚書哄了一會兒,覺得不太對勁,正見着女兒胳膊肘往外拐的樣子,更氣了,“你讓爹爹把話說完。”
裴茗光就坐在那處,也不反駁,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俗話說得好,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本就做個勸架的樣子,又不是真的要如何,既如此,她也就随他們去了。
崔莺莺慢慢的吃着魚,天香樓的廚子真不錯。
崔尚書讓人取了賊寇的供詞,送到裴茗光手上,“偏巧,讓我手下的人抓着了些,這些都是賊人的供詞,還請首輔大人發落罷。”
“這上頭的供詞,大致說的一樣。”裴茗光慢慢展開,又看向崔尚書,“皆是慕貴妃所為。”
妙啊!
爹爹原來是來助她一臂之力的!這證據,還做的像模像樣的。
“哎呀!”崔莺莺聽得太入迷,不小心把魚刺咽下去了,淚水漣漣,“爹爹。”
崔尚書愛女心切,嚷嚷道,“拿了我的牌子進宮!請馮太醫!”
一個王太醫,一個馮太醫,太醫院明日都搬到她家裏來好了。
真是,要命!
“夫人,您還好吧?”大家都是一副憂心忡忡,擔心她的樣子,“這被魚刺卡住,那可是最磨人了!”
她知道啊!這不是已經難受不行,還要打腫臉充胖子,“別擔心,我還好。”
裴茗光則是站起來,走到崔莺莺跟前将她的脖子拖起來,沉着聲音的命令,“張嘴。”
一瞬間,場面無比的安靜。
當真是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的見。
崔莺莺的視線看過去,那是他明面上的夫君,最是清冷之人,泰山崩于前都不會眨一下眼睛,骨節分明的手指是透着冷森的白,站在她跟前就像是一道江南煙雨的屏風,霧蒙蒙的。
他不說話的時候,讓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麽,只覺着,那側顏如此的俊美。
引得讓人不斷走近他。
這種她骨子裏時不時就流露出的愛慕,可真是好讨厭啊!
裴茗光對這眼神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只要一眼就會被她那驕陽般的眼神,融化其中,誰會抵抗得住驕陽呢?熾熱,關懷,所到之處無一不是要命的。
恐怕是崔娘子被魚刺卡住的不是喉嚨,而是那動不動就耍起小聰明的腦殼子。
當他低頭看過去的時候,這女人還沒心沒肺的對着他笑了。
崔娘子這是在做什麽,難道真以為他看不出來麽?想為他解圍用什麽法子不好,偏用了這一出苦肉計,笨拙又擰巴,大有收不住的架勢。
可他自诩這麽多年來,都是想要在他身上謀取好處的人,還沒有遇到過真的會為他赴湯蹈火的蠢人。
裴茗光的視線,緊緊的跟在她身上,指尖摩挲下颌,“大傻子。”
“夫君大人,別擡着了,我覺得下巴好酸。”崔莺莺哭嘁嘁的說,換個時間再罵她,不行麽?
拜托,是她被魚刺卡哎!
崔莺莺掙紮了一下,手扯住他的衣袖往下拉,他低頭,與她視線平行,緊接着指骨捏緊,她似乎聽到了“咔噠”一聲。真想問問他又發哪門子的瘋!想要在崔尚書面前表現一番,也不必這般罷?
裴茗光道,“我手上的力道控制不好,夫人可別亂動。”
“你是不是太誇張了……“崔莺莺被迫仰着頭,她吞咽都極其的困難。
裴茗光嘴間含笑,眉宇間舒展開,像是迷霧散開見得皎月,他捏着她的下颌,命令她張開嘴,那視線像是要穿透喉嚨,直達她的內心深處,“這刺倒真是不小。”
崔莺莺欲哭無淚,“夫君大人,還是讓太醫看把?”
她只覺着,被魚刺卡住的喉嚨,生疼生疼。
太醫呢?
急需要一個太醫!
裴茗光的眼已經恢複了幹淨,骨節分明的手落到她的額頭,只襯得那女人的肌膚更加的白皙,脖頸也是,他垂着眼,被崔娘子的眼神閃到了,托着她的下颌,“不疼麽?”
“我大概是覺得很疼的。”崔莺莺輕聲的說道,“可是看着夫君大人的臉,就來不及疼,只想着多看一眼一眼。”
話音剛落,空氣又是安靜,幸好花廳裏的人都出去,找偏方,想辦法去了。
她覺得自己腦袋跟不上嘴巴速度,依着往日裏的習慣,非要逗一逗裴茗光,才會覺得舒服。這下子,可真是外焦裏嫩的,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崔莺莺想稍微掙紮一下,“我的意思是……”
“知道了,你少說幾句話。”裴茗光的手摸了摸她的鬓發,撩起來一根,漫不經心的把玩,“岳父大人估計會被你氣到,”
“自我打我第一次說要嫁給你,爹爹就說過不再搭理我了。”可這麽多年了,還不是好好的?崔莺莺已經很習以為常了,“他不會被氣到的,放心。”
“哦?”裴茗光來了興致,“夫人玩心這麽重,但也得顧忌着場合。”
“我沒有玩兒……”天可憐見,她現在已經對他這張臉,沒有心動的感覺啦!崔莺莺吐出一個字,她捂住喉嚨,這幾天,她打斷能少說話就少說話。
好在,太醫到了,解救她于水火。
但是,吵吵鬧鬧的,這一頓飯也吃不成了!
裴茗光回了書房繼續議事,她卻被崔尚書耳提面命的教育了一番。
“你與女婿之間的事,爹爹作為長輩是不方便插手,”崔尚書臨走前單獨見了崔莺莺,眼神複雜,道,“莺莺,你且記得,你可以闖禍,但不能能為了一個男人,沒了腦子。”
崔莺莺咬住舌尖,她很感激,爹爹他沒有一上來,就罵她沖動行事。
畢竟依着她的了解,爹爹是遇事不表态,中立慣了的和事佬。他更不會為了一件事,就輕易的站隊。崔尚書欲言又止的說,“事情怎會如此巧合,那伶人又是如何知曉這份名單?”
這句話聽上去就很不簡單,或者爹爹是想借此警告她麽?
“莺莺,你不懂人心險惡,總有些人心懷不軌。”崔尚書說的的低調,總不能讓裴茗光知曉女兒和一個伶人來往過密,但轉眼,又一想憑什麽他裴明光就能和景仁宮的慕貴妃不清不楚的?
這說的可是江潤?
不過看起來,崔尚書看不起江潤的出身,也是爹爹清流一派,連裴茗光都看不起,更何況是一個伶人。
“爹爹,在我看來多交幾個朋友不是壞事,依着妹妹在宮中的情景,也需要我為她做些打算。”慕蝶衣又不是她一個人的仇人,是整個崔家的!
崔尚書說:“莺莺,爹爹先提醒你,女婿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我明白的。”誰玩兒的過誰?還不一定呢!崔莺莺舉起手,再三向崔t尚書保證,“爹爹,這事我會辦的很小心,不會讓夫君大人知道的。”
再說了!他那麽忙,都不在家,她和誰見面裴茗光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