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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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莺莺見到了新衣裳, 心裏才稍稍緩和了些,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她數着手指頭,盼星星盼月亮, 卻發現又上了裴茗光的當!
只瞧見,在她身邊多了三四個暗衛,他們個個瞪大着眼睛, 不準她出府門一步。還挂在嘴邊一句話, 美名其曰, 首輔大人擔心夫人安危!
崔莺莺恨得牙癢癢:“裴茗光是天底下第一的大騙子!我再也不相信他說的話了!”
憋了半天想出一個招數, 她出不去, 就只好想法子讓人進府邸來。
崔莺莺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好友陳佳妍, 等人來了,正要大吐苦水。可好友卻又說她也收了帖子, 準備入宮赴宴去了。不僅如此, 她還帶了一堆好看的衣裳首飾,讓崔莺莺幫着搭配。
沒有這麽欺負人的!
她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憑什麽,她們都可以去玩兒, 而自己就不行?崔莺莺心裏打翻了一壇子醋,指尖在料子上掃來掃去, 她問:“你娘親肯放你出去了?”
“是呢!”陳佳妍笑的沒心沒肺:“想來前些日子,我爹爹就是為陛下辦這件事去的,如今爹爹回來了,娘親也就不找我的茬。”
“那便好。”既如此,她也順帶問一下,“你和李大人最近如此如何了?”
“好什麽!我才知道, 他們朝廷裏的官員忙起來是三天都見不到面的。”陳佳妍大吐苦水,道:“沒成婚前就如此, 那成婚後還得了?”
散了?
這是近日來唯一的好消息!崔莺莺暗笑不語。
馮太醫打外頭進來,見着兩位主兒在說悄悄話,他等候在一旁:“下官見過夫人,見過陳娘子。”
“這又是哪位?”陳佳妍拉扯着崔莺莺的衣裳,問:“你怎麽也不同我介紹,介紹?”
“這位是太醫院的馮太醫,最近幾日特意來為我看病的。”崔莺莺瞪一眼過去,她道:“我倒是是忘記問了一件事,馮太醫,你可有婚配啊?”
“啊?”馮太醫受寵若驚,還有些腼腆,“下官尚未婚配。”
崔莺莺碰了碰陳佳妍的肩膀,說,“你不是常說眼睛疼,可要馮太醫給你把個脈?”
陳佳妍拉起衣袖,絲毫不帶猶豫,“要!”
馮太醫瞪大眼睛,擺着手,含蓄的不行:“使不得,使不得……夫人,您就別拿下官逗趣了。”
“馮太醫醫術精湛,方能被夫君大人看重,青睐有t加,您何必自謙呢!”裴茗光不讓她入宮,可沒囑咐過,要拆了李雪陽的這段姻緣。
左右她心裏是不痛快的,他在外頭也甭想好過,哼哼!
……
近些日子,裴茗光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疲倦感,家中夫人安好,确實是因為別的。
景仁宮的那位慕貴妃不知道是受了些刺激,一天到晚的盯梢。沒法子,他也是宮裏和府邸兩頭跑,崔娘子身子不大好,睡眠淺,深夜他回去都會把人驚醒。
但是她性子太乖巧,只會迷迷糊糊的抱着他,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再困倦,也要親親他的側臉,喊一句,“夫君大人,你回來了。”
他喜歡摸着她的頭發,慢慢的安撫着她的背脊,而後,才抱着她睡上兩個時辰。
裴茗光總覺得夜裏的時間過得飛快,到了白日,就是一堆的破爛事。
他不僅要安排信王的下腳地,還要安撫下屬李雪陽不想上值蠢蠢欲動的心。
卻也沒想過,李雪陽沾上了陳家娘子,整個人就神神叨叨了。
第三次收到李雪陽遞上來想要休沐的帖子,裴茗光的眼皮都沒有擡一下,似乎當眼前的身影不存在似的,手執着紫陽狼毫,漫不經心的寫着折子。
李雪陽極力的試着,“陳娘子的人已經不肯收我的書信了,今日我非得要見她一面!”
裴茗茗皺起眉,“你難道不知道今日宮中的安排接風宴很重要?不管你有什麽事,都給我憋着。”
“不能再議了!”李雪陽聲淚俱下,道,“我聽陳家掃地的丫鬟說,太醫院的馮太醫和他家娘子坐的近。”
“馮太醫?”那不是給崔莺莺看病的,怎麽又接私活,跑到陳府去了。裴茗光的手指一頓,覺得這人已經開始說胡話了,語重心長道,“我曉得你近日來辛苦,那我何其空過?”
陛下身子抱恙,近日來都在儲秀宮靜養,折子是一道接着一道的往裴茗光案前送。
都沒有人來問他一句他累不累,還沒有崔娘子懂事,李雪陽還想休沐,他可真敢想啊!
李雪陽憋着話,又道,“可有些事,下官也無能為力。”
裴茗光輕輕應一聲,半個字都懶得多說,他還想回府,去看看崔娘子有沒有好好喝藥。
“下官有一建議。”李雪陽低語一句,“信王身邊不是有一個謝知鶴,博覽群書,知天文地理,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幫手,大人不是放着能人不用麽。”
“謝知鶴給你送禮了,你這麽幫着人說話?”裴茗光皺起眉。
“不是啊!謝知鶴不是夫人的表哥麽!這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
這話語,可同崔娘子說的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真是不知所謂,軟骨頭似的只曉得把別人捧起來。崔娘子還深怕他記不住,在他耳畔,念叨了好幾遍,“夫君大人和表哥一定能成為知己!”
倒也是不可必,裴茗光扶着她的臉,他有些煩從崔娘子那裏聽到這些話。
在這群人眼裏,謝知鶴就有這麽好?一個一個都是眼瞎的罷。
“表哥當然好啊!”崔娘子的頭靠在他的肩上,可這女人的朱唇開合,她說的話,卻是試着另一個人的好,“表哥打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只要有他在,所有人都會被比下去。”
她如此說着,真當讓人不得不計較起來。裴茗光深呼吸一口氣,源源不斷的惱怒,在胸口燒起來,成了無名之火,他推開他,倉皇的走掉了。
李雪陽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大人,您該不是在故意裝聽不到我說話吧?”
“吧嗒”一聲,黑色的墨汁滴在紙面,暈染成一團。
裴茗光當真是覺着李雪陽沒成婚,那都是有原因的,哪個小娘子會喜歡他這樣的聒噪?也難怪,崔娘子聽着他就會皺起眉。他思慮到此處,眼神有些煩躁,一滾喉結,問,“你在告訴我,你的能力不如謝知鶴?要不,你辭官,回家養老去罷。”
李雪陽,“我都沒娶妻,養什麽老……”
裴茗光捏了捏眉心,聽他說話,都覺得耳朵疼,“那你就把嘴巴閉上。”
可見,他除了對崔娘子耐心些,旁人的話,是一刻鐘都忍不了。今日想起崔娘子的次數有些多,他意識到這個嚴重的問題,意識也跟着漸漸回籠,将寫壞的紙抽出來,放到一邊去。
“大人啊!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往日裏,您不也常說,要成事者,當不拘小節。”
裴茗光嘴唇微動,“你的意思是讓我用一個外人?”
“謝知鶴說起來還是夫人的表哥,哪裏是外人啊?與大人分明是一家人!”
這可是,一句話戳到了裴茗光的肺,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擡起眸,冷淡的看過去,視線裏夾雜了一些晦暗不明的情緒,“正因為是夫人的表哥,我便不好麻煩人家。”
他并不覺得這是一個借口,倘若,崔娘子在這裏,他也會如是所說。
“你不好意思麻煩謝知鶴,就使勁抓着我不放,那不是壞我姻緣麽……”李雪陽叽叽咕咕,也不大好意思說下去,畢竟官高一級別壓死人,首輔大人可比他高了好幾級,動動小拇指就能壓得他喘不上來氣。
裴茗光走到他跟前,折中想了個法子,臉上淡淡的笑着說,“你想見陳娘子,我卻有一個法子。我了解,陳娘子今日一定會去尋府上尋夫人,你過去幫我盯着,別讓陳娘子帶壞了夫人。”
李雪陽樂呵呵的出了宮,往首輔府邸而去。
……
“我扮做丫鬟偷偷進宮,又不會被人發現。”崔莺莺已經換上丫鬟的衣裳,以防萬一,她還選了一塊面紗将面容也遮掩了,“再不行,我就裝作啞巴,這總行了吧?”
“莺莺,你為何非要去呢?”陳佳妍不太明白,她為什麽積極的像是變了一個人。
“那還不是因為,夫君大人對我和表哥之間有些誤會。”崔莺莺道,“這些日子,還派人看着我,不準我和表哥見面。”
陳佳妍有聽過謝知鶴的名聲,崔莺莺是擔心,保不諄,那表哥會胡言亂語舞到裴茗光跟前?引發他們小夫妻的不和,“那好吧,你進宮後,得聽我的安排。”
崔莺莺點頭如搗蒜,她走出府的時候,心裏還挺緊張的。
卻把李雪陽看的心驚膽戰的,這麽大個人,哪裏藏得住啊?但他又不敢明說,一來他是不想在陳佳妍光跟前做這個惡人,二來首輔夫人沒準和裴茗光商量好的,用這樣的法子,悄悄見個面。
這個念頭一旦閃過,就同意的不能再同意。要不然,裴茗光哪裏有那麽好心會放他出宮!
以至于,李雪陽跟着她們的馬車後頭,護送着兩人入了宮,以保萬無一失。
崔莺莺本就不大愛出來,她都不認識宴上的誰是誰。
她就跟在陳佳妍後頭,過了一會兒,似乎是已經安排妥當了,“今日,我們的運氣極好,聯系上了謝知鶴的小厮,一盞茶後,在約定的地方見上一面,你長話短說,別被人見到了。”
崔莺莺跟着打點好的小太監過去,那人更是客氣,禮數周到,沒有半分看不起她是一個丫鬟。
她等了片刻,沒等到人,卻是等到一場春雨。
“這天氣,先前好端端的,怎麽就下起了雨?”崔莺莺拿手擋在額頭上,站到廊檐底下,“表哥,他怕是不能來了吧?”
春雨溫和,淅淅瀝瀝打在她身上,也不覺得涼。崔莺莺覺得好玩兒,把手伸出去,雨滴就落在了她的掌心裏,癢癢的。片刻之後,雨勢有些大了起來。
大雨滂沱裏,崔莺莺就沒那麽喜歡了,她的鞋子都有些濕了。
崔莺莺正是懊惱至極,不遠處,來了人,油紙傘的傘檐輕輕的往上擡,是一道熟悉的冰冷眼眸,她下意識的往回縮,在心中默念,別過來,別過來……
“夫人,你怎麽在這裏?”裴茗光的手指摩挲着傘柄,問道。
崔莺莺搖搖頭,裝作他認錯人了。
“你若真不認識我,就該跪下來,給我請安。”
崔莺莺一時間語塞,望着油紙傘的傘面,那上頭好像飄着一朵白色的含笑,花蕊小巧可愛。
“還傻站着?”裴茗光面無表情的走近,撐着的傘往她頭頂傾斜,“之前身子就不好,淋了雨,怕是要咳嗽了。”
迎上他烏黑關懷的眼眸,崔莺莺心中好是尴尬,小聲嘀咕了一句:“不會咳嗽。”
“你要站在那裏多久?夫人,你先過來。”裴茗光見t她遲遲沒有動作,朝她伸出手,他不像是在說玩笑,眼底裏沒什麽笑意,在春日的水霧漫漫裏,更是冷冽。
“…哪有關心人的時候,也是這麽兇巴巴的語氣。”崔莺莺她又笑着說,“夫君大人,總是詞不達意。”
她餘光裏也瞥見雨珠落在他的肩頭,噼裏啪啦的,像是要在她心口放鞭炮。
“這麽大個人,怎麽連雨傘都撐不好?”崔莺莺別過臉去,“夫君大人,你好煩人。”
“這話聽着,好像是我故意在引起夫人注意似的。”裴茗光扯起了薄唇,到底是誰在偷偷看誰,他道:“我都還沒有怪罪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她捋了捋,被雨水打濕,而粘上的面紗,“這還用問嘛!”
雨水歡快的下着,打在油綠的銅錢草上,晶瑩剔透的一小顆滾落下來,調皮的玩兒的肆意。
崔莺莺踮起腳尖,離裴茗光的臉很近,笑嘻嘻的。
他微微一愣,緊接着也意識到她要說什麽的時候,那女人的貼已經唇在她的耳畔,溫柔的哄着,真是蜜糖一般:“我當然是來看夫君大人的,丫鬟和公子幽會,您說刺激不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