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
裴茗光受傷召了太醫不是一件小事, 消息傳到景仁宮，那處眼巴巴的就跟了人過來。
“奴婢乃慕貴妃身邊的貼身宮女，名叫綠畫。”那宮女極其敷衍的行了個禮, 道，“特奉了貴妃娘娘的旨意，前來給首輔大人侍疾。”
崔莺莺記起來了, 的确好像是有這麽一個人兒, 每次都堵着裴茗光不讓他出宮的那個。
她心中冷冷一笑, 這到底是奉了慕蝶衣的命令, 還是綠畫心系着他裴茗光啊？
裴茗光垂眼, 躺在床上默不作聲, 換做平時他早就打發了這個宮女回去。可是，今日發生了這一遭, 他卻是想看看崔莺莺是打算如何？他見了謝知鶴愛慕與她, 心中難忍憤怒，她也一樣如此罷。
他溫聲道，“那就多謝貴妃娘娘。”
崔莺莺側耳去聽, 對他會把人留下并不覺得意外。
“大人，奴婢一定會伺候好您的！”那綠畫卻激動個什麽似的, “夫人，您不會介意吧？”
“綠畫姑娘見外了，有你在這兒裏，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她瞥了一眼，忙讓喜鵲帶人去找個院子安置了，“好生招待, 切莫怠慢了。”
裴茗光對崔莺莺的冷淡，心中頗有些失望。
馮太醫把完脈之後, 開了單方。崔莺莺就沒有怎麽說話，她坐在裴茗光的身邊，無需她t親力親為，自有人搶這為他包紮，喂他喝藥，她樂得清閑！
綠畫捧着藥，小心翼翼的站在床邊，“大人藥涼了，奴婢喂您喝藥罷。”
內室裏崔莺莺不動如山的坐在那裏，好像裴茗光喝藥和她沒什麽關系！
他猶豫了一瞬，手捂着鼻，“你身上什麽味兒這麽沖，聞着我難受。”
綠畫慌了，“啊？沒什麽味兒啊！”
裴茗光道，“自你來之後，我就渾身不爽利。想來就是你身上這股味兒熏的，你還是快走開，且離我遠些！”
論傻子，也看得出首輔大人，他更想夫人侍疾。
就是嘴硬得很，偏要用這方式！
馮太醫卻只好當做沒看到這些，“大人體格強健，雖只是些皮肉傷，但還是要注意些，一來別碰到水了，二來心平氣和最是要緊。這些時日，還要勞煩夫人。”
那宮女似乎是受了羞辱，抽噎着，小聲的哭着。
房中好是一陣尴尬！
既如此，崔莺莺也沒有別的法子，“外頭春色好，興許是綠畫姑娘身上沾了花粉，惹得夫君大人不适了。”
裴茗光望向她，這人怎麽回事？還想把這宮女真留在他身邊不成？
又聽崔莺莺道，“綠畫姑娘沐浴一番，再過來，也來得及。”
“多謝夫人……”
綠畫哭哭啼啼的就跑出去。
崔莺莺見此，搖搖頭，對裴茗光道，“綠畫姑娘是貴妃娘娘的人，大人也就別也太過苛責了。”
男人頓時心中幽怨，眉宇間竟是冷意。
直到嘴唇邊被湯匙碰到，崔莺莺提醒他，“夫君大人，喝藥。”
他的面色才稍微好看些。
馮太醫提了藥箱離去，他覺得首輔大人這次看病出乎意料的配合，興許是因為夫人在的緣故罷。
“夫人要走到哪裏去？”
身後就一個冰冷的聲音叫住了她。
“我送送太醫罷了。”崔莺莺走出門去，又走回裴茗光身邊，再次看到他臉上淡淡的笑容，問，“你以為我會去哪裏？”
裴茗光目光下垂，落在她方才給他包紮過得白皙指尖，聲音裏滿是戲谑，“我自然是怕夫人過問謝大人的傷情，你們兄妹情深，旁人是比不上的。”
聽起來，好像是醋了？
她心裏一咯噔，不理會他，只就事論事的說，“不管如何，你打了人就是不對的。”
裴茗光擡起眸子，烏黑的眼裏有些少許的潮濕，語氣裏也委屈，“他先惹得我。”
崔莺莺有些看下去，有些話還是要與他說明白的，“那就可以打人了？裴茗光你是朝廷命官，不是三歲不知事的孩童！”
裴茗光舉起包紮的手指，在她的眼前輕輕的晃動，愈發的理直氣壯，“謝知鶴要是有能耐，也可以打回來。”
她真想問問慕蝶衣，偏殿裏那一香爐的迷藥到底是稀世珍品，居然能将首輔大人禍害成這樣子！這一整天，他都行為舉止很不正常。
裴茗光擡起她的下颌，欲要親吻她的眼角，頗為幽怨的看着她，“你現在想的人，是不是謝知鶴？”
崔莺莺真當被這幅深情樣子刺激到了，她別過臉去，躲避他的觸碰。
“我與表哥什麽事都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
他轉手摟着她細軟的腰肢，言之鑿鑿的像是拿到了什麽證據似的，聲音低沉着道，“我相信夫人，但對謝知鶴卻沒這麽信任了。他今日所說之言語，便是在毀人家室。”
“表哥只是嘴巴臭，他沒這個膽子的！”
裴茗光不說話，嘴角的笑也變得冷了，“崔莺莺，你是在我面前，為另一個男人開脫？”
“我沒有……我只是，比較實誠，有什麽就說什麽。”
她可發現了，他這人吃起小醋來就有些沒完沒了的。
裴茗光這算是在吃謝知鶴的醋吧？
弄明白這點，崔莺莺渾身感覺到不爽利！她居然覺得，他要不還是來找她的麻煩，會比較好一點？這笑容，她看着心裏拔涼拔涼的，“夫君大人，你為什麽還要對着我笑？”
裴茗光聽出她的自在，緊繃着，随時随地想要炸開似的，這人真逗。他瞥她一眼，“我沒有。”
他明明就有！
還不肯承認，多吓人啊！
“夫君大人，要不是還是休息一會兒吧？”崔莺莺總覺着，那眼神，裴茗光似乎是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塊了，他對她又不是真心的，他搞得她這麽累幹嘛！
“沒關系，我可以陪着夫人。”
“我不需要你陪着。”崔莺莺小聲的說，見着對方面色不好，又有點發怵。
能有什麽辦法？
他連謝知鶴都能揍個半死，她可經不住這麽折騰，拿起個蘋果在手上把玩，希望他早些放她走的可能性是不太高了。這麽說來，和離的事，還是要換個思路了。
崔莺莺欲哭無淚，和離……這事，怎麽這麽難啊！
“夫人，又在出神了。”裴茗光有點氣餒，他在她跟前存在感就這麽低？成婚前，分明不是這樣子的。只見着她捧着個蘋果，像是不知道怎麽下手，小刀子在她手上，怪讓他覺得不安的，“給我罷。”
崔莺莺頭頂着一道緊盯不舍的視線，就這樣将手裏的蘋果塞樂過去，“夫君大人，您很想吃蘋果吧？你吃罷。”
裴茗光笑着說，“我不想吃，我只是看着夫人很為難的樣子，不忍心。”
“不忍心什麽……”話說到這份上，崔莺莺不得不有眼力見，他們今天的交樓已經太多了。
再這麽下去，枯木都會逢春。
難保，她不會又對他産生一些別的情愫。崔莺莺靈光一閃，開始翻舊賬，“夫君大人，你還記得經常和我的話麽？三要，要賢惠！要體貼！要大度！“”
他擰着眉，“有麽？”
“有啊！所以，我留綠畫姑娘，也是為了夫君大人着想。”如今想起來，那是多好的事，裴茗光做個冷冰冰的神像就好，腦子抽什麽瘋想要下凡歷劫……
他不樂意留人，明日打發了回宮，“嗯，那多謝夫人。”
崔莺莺松一口氣，總算是應付過去。
裴茗光嘴角忍不住笑，像是以前與她發生的回憶對美好似的，“以前我從沒想過會和一個女子，白頭偕老，做一對平凡夫妻。”
那他，現在也不要想啊！
一定一定是那迷香的藥效還在，裴茗光已經開始語無倫次的亂說話了，真可怕。
“是麽，我身子這麽差，還不一定能回到老。怕是要讓夫君大人失望了。”崔莺莺巧妙的回答道。
“不會的。”裴茗光淡聲的說，眼神不置可否。
崔莺莺真的很搞不懂他，一部分的時候，他想盡夫君的責任，但另一部分的時候，她就是他掌心裏好玩的金絲雀，不需要要有任何想法，只要遵從他的吩咐。
她眨了眨眼睛，削好的蘋果已經重新回到她手上，她問，“你真的不吃麽？”
他眼中有光，笑臉盈盈，回答她，“夫人吃不完的話，可以剩給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自己能吃完。”崔莺莺有點反應過來，麻溜的吃着蘋果，她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深怕，裴茗光又說得什麽要人命的虎狼之詞！
裴茗光就這麽靜靜的看着她，那稍恢複血色的朱唇，蘋果汁水的沁甜，她吃不下，而擰起的秀氣的眉，他都覺得分外的好看。
“夫人。”他很自然的接過她手裏的蘋果，說，“吃不下，就不要勉強。”
“嗯，你說的對。”崔莺莺的嘴裏還有，鼓囊着嘴，費力得再嚼，而後，她的下颌被人熟練的再次捏住，裴茗光的臉靠近過來，吻住她的。
她不可置信的看過去，唇色被咬出了血，比任何一種胭脂的顏色都要絢爛。
“很漂亮。”裴茗光的指尖輕輕的點了點，嘴角微抿着，他像是很滿意自己的作品。
“夫君大人，你指的是什麽……”崔莺莺察覺到空氣裏，在這一刻悄悄的升了溫。她一口氣哽在喉嚨裏，強忍着，是有什麽東西要溢出了。
“嗯？”裴茗光眸底起了趣味，他在欣賞着她的裝傻充愣。崔莺莺這人罷，身體永遠比嘴巴誠實些，現下便是如此。
“我去洗漱了。”崔莺莺麻溜的跑開了。
喜鵲打了熱水進來，捂着嘴，暗笑，“大人如今受了傷，可是要告假，在家陪夫人？”
“興許罷。”她淡淡的說，并不太在意。裴茗光這人不忙，就渾身癢癢，沒準這會兒還要找書來看。
喜鵲眼珠子左右一轉，提議，“那奴婢趕緊去熬煮一t碗坐胎藥來，給夫人喝下才好！”
孩子？崔莺莺的手捂住小腹，她以前是盼着，可如今，已經不需要了。
“別忙。”她擡起眸子，小聲說，“太醫說了，夫君大人需要休息，他未必會想與我同房。我們這樣子熬住安胎藥，倒像是讓人為難。”
喜鵲沒有多言語，出來的時候，心中卻懊惱。夫人真是懂事，可是她已經把好東西都送過去了呢！應當，不會出什麽事吧？
裴茗光在內室覺得有些無趣，打發冬滿去書房找幾本書來，那小厮卻是抱着幾本不可說的畫本子，進來了。
“大人，您日理萬機，都不着家。正好趁着這時候好好與夫人培養感情！”
有什麽問題，都是床頭吵，床尾和的事兒！
裴茗光披着一件外裳，心下有些滿意小厮的識趣，夫人腼腆，同房這事還得由他來，“你倒是想的周到，可這些，我書房不曾有，你又是從哪裏搜羅來的？”
冬滿捂嘴一笑，“自然是夫人讓喜鵲送過來的嘞！”
一盞茶的功夫，崔莺莺已經梳洗好，換了貼身的寝衣上床。她怕黑，火燭是沒吹熄的。
裴茗光的手指卻沒來由的一頓，只見着那崔莺莺每一寸的發，蕩啊蕩啊，襯得她的身段玲珑起伏。開了春，寝衣的料子也換的更為輕薄的，在那燭光之下，似乎還能見到裙裳之下的肌膚之色，如寶石般熠熠生輝。
她一聲驚呼，低頭一看，腰間環了一雙大手，将她提了起來。
“夫君大人，這是做的什麽？”
裴茗光一挑眉，笑她可真是明知故問，手護着她的頭，将人四平八穩的放到床榻之上，“我見夫人爬的費力氣，故而，幫一幫。難道，我做錯了？”
崔莺莺當然也不能明着面兒，說他自作多情了，她道，“那多謝，夫君大人了。”
“不客氣。”裴茗光低下身，呼吸之間，已經貼上了她的脖頸兒。崔莺莺猛的回神，原來他竟是想和自己親熱？她手撐起，半仰着往後一退。
這麽主動，這還是她那位清冷少欲的夫君麽？
“還要勞煩夫君大人，去火燭滅了。”崔莺莺擡起臉，面上帶着笑，這樣的溫聲軟語，換做任何一個男人都難以咀嚼肌。更何況，是早就聞到她發絲間的他。
裴茗光只當她是火燭亮着，要羞澀，利落的下了床，熄了火燭。
一片黑暗。
“好了，夫人。”
好了就好了，難道他還等着她誇獎一番不成？裴茗光何時變得這麽矯情了！崔莺莺不想搭理她，鑽入自己的另一條被子，她翻身，背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