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主人
主人
敖熾半跪下來，他擡起微微顫抖的右手，抹去從口鼻湧出的鮮血。
“姬雪！”染血的手指掐上了早已閉上雙眼的少女的咽喉，敖熾怒吼道，“你做了什麽？”
可已經沒人能回應他了，被先一步反噬的姬雪陷入了黑沉的夢境中，暫時無法蘇醒。
敖熾的右手在姬雪素白的脖頸上留下道道血印，卻無法再按壓下去。
他已不能殺掉她了。
現在，被魔種控制的，變成了敖熾。
在反噬的因果下，施加魔種的人，被判為姬雪。
只要姬雪沒有主動使用，敖熾尚有辦法暫且抑制魔種的精神控制。
但若一個月後，姬雪不心甘情願地給敖熾她的心頭血，敖熾便會爆體而亡。
與此同時，因為神獸萬淵與姬雪的主仆契約在敖熾的魔氣幹預下失效，整個萬淵獄劇烈地震動起來，各類機關轟隆作響。
失去主人管束的神獸萬淵，正饑腸辘辘地要吞掉腹中的異物——敖熾與姬雪。
鱗片的紋路浮現在敖熾的眼角，他的後槽牙嘎吱作響，那是他狂化的不詳征兆。
敖熾暴怒地伸出龍尾，将姬雪的身軀寸寸纏繞。
萬淵獄內，被敖熾殺死的宮人的屍體盡數落入黑暗中，淪為萬淵的口糧。與此同時，敖熾與姬雪四周的岩壁內伸出無數利刃，朝兩人疾速射去。
紅金交錯的漂亮龍尾卷住姬雪，敖熾弓下身，為昏迷的姬雪擋下第一波攻擊。魔氣在他周身湧動，化為漆黑箭矢，将寒冰利刃擊退。
玄奧的金色法陣在敖熾腳下倏然展開，他壓下心中的怒意，将神識沉入法陣中。
他與萬淵徹底締結了新的主仆契約。
萬淵獄外，蓬萊仙山的內輔青栀和一衆宮人驚惶不定地看着忽然暴動的神獸萬淵。
只見巨獸忽然睜開雙眼，原本深入山巒中的四肢拔地而起，沉沉地跺踩大地，将山林中的飛鳥盡數驚起。
五百年來，這是萬淵第一次活動身子。
到底發生了什麽？
青栀催動傳音符，試圖呼喚姬雪，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就在她急得滿頭大汗，即将派人離開蓬萊向天庭求援的時候，神獸萬淵忽然又安靜了下來。
一聲悠長的鳴叫過後，萬淵腳邊生出祥雲，穩穩地将它托向空中。
“萬淵朝雲海之下去了！”一宮人驚呼。
“那個方向……是涿州！”她焦急地看向青栀，“青栀大人，少宮主還在裏面，這是怎麽一回事？”
聽到“涿州”二字，青栀的目光微閃，她反倒平靜了下來，苦笑道：“別怕，萬淵已不再狂暴，它聽從于主人的命令，此時神志清醒，想必是少宮主在催動它遠走。”
“少宮主的心思，不是我們可以揣度的。”青栀垂下眸子，“涿州是蓬萊轄地，或許少宮主有什麽要事。”
“我們就在此等待少宮主的命令就好。”
“是。”宮人應下了青栀的吩咐，心中卻升起些許怪異的感覺。
青栀大人好像過于放心了，這不是她從前的行事風格啊。
的确如青栀所言，萬淵聽從于主人的命令。
但此刻，它已易了主。
萬淵獄內部，金色法陣重新收縮于敖熾腳下，汗水從他的下颚滑落，沾濕了他染血的衣襟。
短短一息內，他便修改了萬淵的主仆契約，成為了它的新主人。
在姬雪被拉入時，敖熾只是通過魔氣短暫地影響萬淵的神志，讓萬淵助他布陣，但此刻，這座三界最可怖的牢獄已完全屬于他。
随着敖熾的心念微動，牢獄的景象轟隆着改變，萬淵內的構築重組，建出一片清雅的樓宇來。
夜明珠在萬淵體內亮起，亭臺樓閣悉數拔高，花園流水也交響輝映，任誰來看，都不會覺得是在牢獄內，而會以為是哪處的繁華街道。
蓬萊仙山之下，是無垠滄海，在西方不遠處，便是蓬萊仙山統管的凡界——涿州。
那裏有蓬萊仙宮的馭人分舵，敖熾驅使萬淵往分舵而去。
漂亮的廂房之內，敖熾把姬雪輕輕放倒床上，目光幽深晦澀。
既然要姬雪自願贈他心頭血，便得先護她性命周全。
至于如何讓姬雪甘願為他剖心……
敖熾煩躁地皺起眉頭。
她已把他當做寵物，倒是個擺在眼前的門路。
不過是當一月的男寵……比起忍受姬雪一年的折辱，已不算什麽了。
敖熾不介意再蟄伏一段短短的時日。
從前仍是天門少将軍時，敖熾就沐浴在無數人愛慕的視線裏。
身為從創世紅蓮中誕生的赤龍，敖熾的身軀凝結了天地至妙道法，即使化為人形，他身上也無一處不完美，容貌更是超然衆生。
因此，敖熾對姬雪要把他當男寵的事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當初剛被剝除仙籍時，就有許多人以肮髒的心思接近他，要他成為娈童。
讓姬雪對他産生更多好感，敖熾自認不是難事。
他相信，只要他願意，他便可以蠱惑任何人。
敖熾坐在姬雪床邊，緊緊盯着她沉睡的面容。
撞壞了腦子的姬雪已不記得他，從前那個卑躬屈膝的侍衛敖熾便無需再存在。
今後，他便是所謂的“小紅”。
正因如此，敖熾才要去往無人識得他的凡界。
姬雪給他取的這新名字，倒是有一字與他曾經的稱號相同。
那是一個遺失了太多年的叫法，如今的三界已少有人知曉。
——紅蓮聖子，正是敖熾最初的封號。
而交由蓬萊仙宮保管的紅蓮聖玉，便是與他共生之玉，與他之間仍存在着微妙的感應，敖熾能隐約探知，聖玉在蓬萊仙山所轄凡界涿州的某處。
此番下山，敖熾也存了順帶尋找紅蓮聖玉的心思。
雖然他已不需要紅蓮聖玉的力量，但他也不願此物再落入天界手中。
姬雪與他目的相同，哄她同行一路正好。
就在敖熾不斷思索着計策的時候，一道輕輕的呻`吟喚回了他的注意。
躺在床上的少女眼睫顫動了一會兒，随後，一雙仍帶着朦胧睡意的琥珀色雙眸就睜開了。
“主人，你醒了。”敖熾微微湊近了姬雪，微笑起來。
“你催動萬淵獄的陣法時出了些差錯，被反噬失神，萬淵t似乎也昏了頭，此時正往凡界去。”
“嗯。”姬雪緩緩眨了眨眼，随後對敖熾伸出手。
在敖熾還在揣摩姬雪的意思的時候，那只手就完全伸了過來，輕輕撓了撓敖熾的下巴。
敖熾：“……”
醒來就看到湊過來的貓貓頭，姬雪沒忍住，摸了摸小貓的下巴。可小貓好像不是很開心，看她的目光變得有些不善。
于是姬雪更加過分地摸了摸小貓的耳朵，并觀察着它的反應，在貓貓徹底炸毛前收回了手。
被撫摸過的耳垂燎起一片難以忽視的熱度，敖熾垂下眸子，耳朵染上豔麗的薄紅，藏在袖子裏的手指倏然收緊。
盡管已經做好當男寵的準備，可是被這般逗弄輕薄，還是讓敖熾産生了劇烈的恥辱之感。
姬雪再度閉上雙目，在心中呼喚神獸萬淵。
小貓的話是不能全信的，畢竟它們這麽笨。
“萬淵，能說話嗎？”
“小紅所言，是不是真的？”
在姬雪傳聲的時候，萬淵的新主人敖熾也同時聽到了。
于是在敖熾的命令下，已有五百年沒說過話的萬淵開了口，當敖熾分毫不差的傳聲筒：“是。”
“你在往哪裏去？”姬雪繼續提問。
“涿州。”萬淵沉厚的聲音再度在姬雪腦海裏響起。
“屬下被出了差錯的陣法擾亂神志，無知無覺時下了界，清醒後觀您體內靈流已徹底紊亂，需立刻調養。”
“涿州離蓬萊最近，且有蓬萊仙宮的馭人分舵，恰可供您休息。”
“到達之後，再請您責罰。”
“嗯。”姬雪應下，随後睜開雙眼，從床上坐起。
她試着運轉體內的靈力，卻無法控制一絲一毫。
剛剛蘇醒時，她就發現了，自己體內有混亂的力量四處沖撞，雖不會讓她疼痛，卻讓她無法使用靈力。
此時的脈象，讓她産生了強烈的逆流之感，本可以釋放的靈力也盡數封閉在了體內，淤積越發嚴重。
無法使用力量是大忌，姬雪确實需要去一個能接應她的地方解她燃眉之急。
她無法使用靈力，便不能催動傳音符聯系青栀，更無法與萬淵對抗，雖并不信任屢屢出差錯的神獸，但此刻除了與它虛與委蛇別無他法。
定好主意的姬雪放松下來，她走下床，開始仔細打量四周。
時刻掌控環境，也是姬雪的習慣之一。
見姬雪朝他走來，敖熾也站起身。
正要問她想幹什麽，姬雪就徑直越過他走出門去，就像沒看到一個比她還要高一個頭的人似的。
敖熾的笑容變得危險了一些。
但他還是忍住了傷害姬雪的沖動，沉默地跟在姬雪身後走了出去。
見小貓跟上來，姬雪有些意外。
貓貓不都是高冷的生物嗎？怎麽會黏着她？
片刻後，姬雪恍然大悟。
貓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找人的時候，就是有需求，不是餓了就是冷了。
可惜，對小動物的喜愛遠遠不及姬雪對危險探知的急迫性，她沒有理會小貓，非常冷酷地繼續往前走。
“萬淵，我們還有多久到涿州？”姬雪再度在心中提問。
萬淵同步傳回敖熾的話：“四個時辰。”
一個時辰後，姬雪終于對萬淵獄內的新環境完成了地毯式搜索，确認了沒有任何危險。
也沒有任何屍體。
“萬淵，那些被敖熾殺死的宮人呢？”
“我已将它們盡數吃了。”
“包括可能對您不利的敖熾。”
姬雪：“嗯。”
她面色如常，似乎已信了萬淵的話，随後氣定神閑地轉過身來，對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的小貓道：“小紅，你餓了嗎？可惜，我沒發現老鼠。”
古代該是沒有貓糧的吧。
聞言，敖熾雙唇微抿。
他只配吃老鼠嗎？
姬雪還是和從前一般歹毒。
一齊停下腳步的敖熾皮笑肉不笑道：“我已辟谷。”
“哇，真厲害。”姬雪誇贊。
敖熾：“……”
如果她不是面無表情，敖熾還能稍微相信她的真心。
“你冷嗎？”姬雪又問。
“不冷。”
“那是想上廁所了？”
姬雪已經想象不到小貓還需要人類幫什麽忙了。
敖熾：？
見小貓微微炸毛，姬雪知道自己又猜錯了。冥思苦想之中，她忽然注意到了貓貓身上的毛。
它的毛是非常漂亮的紅色，但一些不易注意的凝結的血塊糊在它身上，讓它看起來有些髒兮兮的。
姬雪覺得自己完全明白了。
原來小紅是只愛幹淨的小貓。
之前坐在屍體堆裏沾了一地血，讓它非常不舒服吧。
姬雪走過去，将小貓抱起。
“想要就早點說嘛。來，和我一起去洗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