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

“啥？你要買我家的雞？”孫海柱在馬紮上坐太久, 本來因為發困有些眯瞪的眼睛突然精神地瞪大了。

“雞鴨都可以。”陶賽語氣認真，完全不像在開玩笑。

孫海柱緩了幾秒鐘說：“不賣不賣，我家雞鴨現在都是發財樹, 每天準點下蛋, 我能換不少糧食呢。”

“吃得也不少吧？”陶賽抿唇微笑。

這話顯然戳到了孫海柱的痛處。

他家住在東海市的郊區, 家裏一共五口人，他和老伴，兒子兒媳，還有一個剛滿六歲的孫女。

自建房的院子寬敞，雞鴨鵝全養在院子裏。院子周圍還種些蔥姜蒜辣椒番茄白菜蘿蔔橘子柿子梨等等自家吃的蔬菜水果。不止如此, 他家還有好幾畝的地, 年年種兩季的稻子。兒子兒媳城裏還有工作，一家人生活稱得上富足。

就算是天災降臨, 糧食危機爆發，他們家依靠着不鏽鋼倉儲罐裏的餘糧, 在末世裏堅持一兩年是沒問題的。

如果農田還有繼續耕種的條件不被破壞, 年年都能種出收成, 即便從外面換不來東西, 家裏人艱苦點, 完全可以實現自給自足。

但偏偏……想到這裏, 孫海柱就是一肚子窩火。

半個月前，他們家那口子目光短淺, 把人叫到家裏來, 然後把他們家不鏽鋼倉儲罐裏幾千斤的谷子一粒不剩, 全換錢了。

當天, 孫海柱從地裏幹活回來，扛着鋤頭在家門口的鄉村小路上看到一輛疾馳而過的面包車還在納悶, 因為鄉村公路就修到他們家附近，平時不會有人開車來的。

結果他一回到家，他家那口子滿眼淚光地将他拉到屋裏，給他看床上滿床的鈔票，“老孫我跟你說，我們有錢了，終于能給兒子在城裏買房子了……”

孫海柱沖去谷倉，打開不鏽鋼倉儲罐，差點沒當場給氣腦溢血。他追到收他家谷子的楊老板家，想用錢再把谷子換回來，哪怕少換點，或者換一半也成。但楊老板非但一粒不換，還惡語相向，讓人直接把他給攆出來了。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追悔莫及，好在他們家不止有谷子。但由谷子打出來的大米是主食，也是真正能填飽肚皮的食物。思來想去，孫海柱決定先拿蛋去城裏換大米，他們家有五口人，萬萬不能斷了主食。

他只換大米，因為不止家裏人要吃米飯，還要用來喂雞喂鴨。棚子裏的雞鴨每天下蛋，同樣的，吃得也多。

為此孫海柱兒子孫超已經在考慮殺一部分雞鴨，因為養起來很困難，殺了還能吃頓肉，如果吃不完還能腌制起來慢慢吃。

孫海柱總覺得這是殺雞取暖的愚蠢行為，不劃算，辛苦養大的雞鴨，剛能開始下蛋，他也舍不得就這麽給殺了。

所以當陶賽問他要不要賣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拒絕，這些家禽留着有用，等渡過眼下的難關就好了。

當然除非對方能給到他無法拒絕的交易物，但他絕對不相信眼前這個女娃有這個家底。

“大爺，我跟您換雞能減輕你家負擔，畢竟養太多也不好，糧食都喂雞去了，人不得餓肚子嘛。”陶賽說。

“換也可以，那你大米有嗎？我要兩百斤大米換一只雞。低于這個數量，姑娘，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我不換。”孫海柱語氣堅決地說。

賀照年聽到這個數字，趕緊湊上來在陶賽耳邊小聲說：“賽姐，怎麽辦，我【倉庫】裏沒有這麽多大米，要拿得回船上。”

陶賽小幅度地擺擺手，“你船上留的都是你自己家人要吃的口糧，而且兩百斤大米換才一只雞，太虧了。”

末世前，一只下蛋母雞和兩百斤大米的價值可能相差不大，但到了出現糧食危機的末世，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陶賽頭腦很清醒，大米能實實在在吃進肚子裏，填飽肚子就餓不死，而雞還要消耗食物來喂養，還要擔在喂養中染病的風險，就算殺來吃了也不過是幾斤肉罷了。對于基本的溫飽問題都無法解決的普通難民而言，雞以及雞的衍生産物相當于是奢侈品了，這也是這位大爺的雞蛋鴨蛋賣不出去的原因。

賀照年想再嘗試一下，他蹲坐在小馬紮旁邊，溫聲說：“大爺，其實我家開超市的，除了大米，我還有其他特別多的食物跟你換，你瞅一眼不？”

孫海柱索性直接不看他，将臉扭向了一邊。

一旁的陶賽沉默地立了一分鐘，給賀照年一個“撤”的眼神，然後徑直轉身離開。賀照年趕緊追了上來，納悶地問：“賽姐，你就這樣放棄了？”

他很清楚賽姐不是會知難而退的性格。

從市場擁擠區域走出來，陶賽反問他：“那大爺只要大米，你覺得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他家缺大米？缺吃的？”賀照年撓撓頭。

“沒錯，是缺，而且很缺。”陶賽分析道，“但這位大爺顯然腦筋還沒轉過彎，我估計他應該是剛出來換東西，對現在的行情并不了解。他現在還有底氣，以為只是還沒碰上合适的買家。等着吧，這種年紀的長輩，比想象的固執，與其跟他一通講道理，不如等他擺幾天地攤自己醒悟過來，到時候我們再出手也不遲。”

陶賽剛剛其實并不是直接離開，她在大爺身上留下了透明的眼睛，可以通過[代視]技能随時觀察他的視野，也能在第一時間找到他的位置。

離開廣場後，他們到了和小攤老板們約定好的偏僻巷子裏，一手交貨，一手付尾款。等人都走遠後，陶賽再将物資一一裝進【倉庫】中。

這樣一來，除了養的家禽家畜沒有換到，陶賽圓滿地達成了預定計劃。

空間蟲洞開到“微光”號的甲板上，賀照年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賽姐，我終于升級了，蕪湖！”

“升吧。”陶賽微微點頭，将【倉庫】裏屬于他的那部分物資取出來，并囑咐道，“光伏板和蓄電池你盡快安裝上，如果遇到什t麽問題随時跟我聯系。”

“深海魚”號已經安裝過幾次，算是有經驗了，而且周甯還自學了電氣工程專業的知識。

五分鐘後，在藍色的光柱中，海椒灣附近停泊着第二艘體型巍峨的四級避難船。

陶賽聽見了一連串敲敲打打的聲音，她循着聲音來源來到船尾，看到周衛星和安松正在用木條釘新的窩棚。

“陶陶，你回來啦？”周甯招呼陶賽，“我們正在修雞棚和兔籠。”

“家畜家禽我暫時還沒弄到，不過不着急，窩棚先做着，時間問題而已。”陶賽說，她很有信心。

陶賽從【倉庫】把這次市區之行收集到物資一一取出來，新的光伏板交給周甯他們安裝，用不完的光伏板和蓄電池則保存起來，留着升級五級船的時候再用或者給唐映雪她們，羽絨被羽絨服棉衣棉服等物資交給李銀竹阿姨統一整理收納，等到寒冷冬天降臨的時候再取用。

做完這些，陶賽在甲板高高的貨架中間找到了正在用噴頭澆水的程聰。

“程聰，你過來一下。”陶賽沖他招手，然後将一路帶他上了駕駛艙。

從市場低價買的幾身小碼T恤衫和短褲就放在房間的椅子上，陶賽指着裏面說：“給你買了衣服，進去試試合不合身。”

聞言，程聰一臉高興，走進房間關上門，果然看到了幾套新衣服。

兩分鐘後，程聰開門走出來，他換掉了寬大的體恤衫，上身穿着卡通哪吒形象圖案的短袖，下身穿着灰色的短褲。

“合身嗎？”陶賽問，她反正覺着不大不小剛好合适。

“嗯！”程聰用力點頭，顯然很滿意他的新衣服，“謝謝姐姐。”

“裏面幾套衣服都是你的，拿回你宿舍吧，記得要經常換洗，要愛幹淨。”陶賽囑咐道。

“好。”程聰認真應道，然後回房間拿起另外幾套衣服，那件寬大體恤他也拿在手裏，準備洗幹淨後拿去還安松哥哥。

程聰走了之後，陶賽獨自坐在沙發上，雙手放松地搭在扶手上，閉上眼睛，[代視]技能發動。

她首先将視野切回了那片市場中。

在這個視野裏，代視者在到處觀望，目光不時掃過熱鬧的人群，也有試圖交易的人路過小攤前，雙方聊幾句，然後又徑直走掉了。

在視野的變化中，陶賽隐隐能感受到代視者本人的失落感。

再需要一些時間，不必着急。陶賽心想。

陶賽再切視角，切到了廢品站老板那邊，視野畫面是他正在清點倉庫的廢品，這裏沒什麽價值，那名玩家掃描到了升級材料，肯定不會再回來自投羅網。

至于其他的視野很多都已經慢慢消失了，陶賽發現選中的代視者并不是永久存在，有時間限制。最開始她在快遞驿站那個小哥身上放的，以及放在程聰身上的透明眼睛都消失了，她估計只能存在十天左右的時間。當然，她也失去了對陶國槐夫妻倆的掌控。

傍晚時分，霞光爛漫，但天邊卻出現了密集的卷雲。

周甯留意到了變化的天象，她指着厚卷雲的方向說：“陶陶，你看這天氣，臺風好像又要來了哦。”

衛星網絡信號中斷後，他們失去了臺風等惡劣天氣的預警，只能通過觀察天象判斷。

現在的景象基本符合臺風來臨前的征兆，不一會兒海邊起了大風，風力越來越足，停泊在凹點的四級船都開始随海浪擺動了。

正好現在太陽也落山了，為了以防萬一，夜裏來不及，陶賽讓大家挪動甲板上的貨架和塑料收納箱，快速搬回大空倉。

夜幕降臨，雨點密集地下落，打在“深海魚”號的金屬外殼上嗒嗒作響。

陶賽換上了一身全黑的勁裝，速幹衣，運動褲，防水戰術靴，她再在外面披了一件連帽雨衣。

陶賽沒有帶任何人随行，因為臺風馬上來了，除了她沒有人能在臺風天自由穿梭，她有[重力自适應]不用擔心狂風将她刮走。

大雨嘩啦啦地落下，甲板上積了一層水，但很快随着排水系統流回了大海中。

陶賽喝下一瓶無色無味的營養液，随後蓋起雨衣帽，将拉鏈一直拉到了下唇邊，走進了黑色的雨幕裏。

獵人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