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安楚擡頭看了眼漸漸陰沉的天色,對鄰居熱衷于看熱鬧的行為表示了不解。
她正想拒絕,又忽然想到,這是一個很好的了解甚至是融入到這個時代的契機。
于是,她笑着點頭:“行,那我們回屋放個東西就出來。”
“哎,我收衣服很快的。”
沒多久,一行三人就結伴往張家去了。
此時的張家,大隊長錢進已經到了。
上次去安楚家裏做見證人,寫脫離關系文書,他還願意勸上那麽一句半句。
這回,他什麽話也沒有,拿出紙筆就開始寫。
主要安家除了李香桂外都不是胡攪蠻纏的人,不管怎麽樣,這脫離關系總歸不是什麽好事。
別說大隊裏議論紛紛了,就是他去公社開會,有那缺德的還會拿這個事情打趣他不稱職呢。
可去他的不稱職吧!
他們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一個個的幾乎都是大隊裏的大姓出身,天然就有擁趸,不行還有一群老的給他們撐着腰,在大隊裏幹什麽不是順順當當的。
那跟豐收大隊這種混姓的能一樣嗎?
“大隊長,這可不是我們要把玉芬趕出去。”賈二翠扭着腰,捂着嘴,做出被傷害了感情的模樣,“她爸是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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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文書還寫不寫?”錢進面無表情問道。
“……寫!”賈二翠生怕自己假客氣一下,錢進當了真,直接走人了,那她不白費功夫了麽。
張玉芬恨恨看了賈二翠一眼,又看了眼板着臉,一臉不快的張成富,眼淚毫無征兆就下來了。
“安楚?你來幹什麽?”李香桂一看到安楚就想到昨天沒有吃到的大油煎雞蛋,語氣就很沖。
安楚看了眼李香桂,十分不理解對方的腦回路,這是昨晚她水潑得少了?
看來,以後得再接再厲。
安楚其實不怎麽喜歡打嘴仗,也不怎麽喜歡玩心眼,武将嘛,幹就完了。
當然了,不喜歡,不代表不會。
安楚看了眼李香桂眼底的挑釁,淡漠地笑了笑:“我想看看,狠心腸的人長什麽樣。”
這話,安楚是看着李香桂說的。
所以,話一落,附近有些人的眼光就移到了李香桂的臉上。
苗紅菊更直接:“安楚,你面前不就是個狠心腸的嗎?”
村民一看有兩頭熱鬧,嘈雜的讨論聲就小了下來,剛好,苗紅菊的這句“狠心腸”就落入了正有些尴尬的賈二翠的耳中。
“誰說我狠心腸了?”賈二翠立刻就炸了,“明明是玉芬不想好好過日子,非要離婚!”
“我們做長輩的,勸也勸了,罵也罵了,她都不聽,就只能用這樣的辦法把人逼回去,我怎麽狠心腸了?”
賈二翠抹了把眼淚:“你們家裏有這麽個操心的閨女,你們不鬧心啊?”
“她弟弟還要說媳婦呢,家裏有個離婚的大姑子是什麽好聽的名聲?”
“好人家的女兒誰會嫁進來?”
她這麽一說,有幾個嬸子大娘還真有些共情。
于是,原本一邊倒指責賈二翠這個後媽狠心,張成富這個親爹拎不清的人倒是少了很多。
沒辦法,現在的世情就是這樣,都嫌離婚丢人。
賈二翠見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心裏得意,越發想發作那個說她“狠心腸”的人。
這樣既能挽回自己的名聲,也能進一步作踐張玉芬。
“是我說的。”安楚應聲。
這事是李香桂挑的頭,她嗆的聲,苗紅菊只是個局外人,而且看立場是和李香桂不對付的,安楚自然不會把人牽扯進來。
“安楚!”賈二翠冷笑,沒想到,這個包子也敢來看自己的笑話!
賈二翠最近的精力都放在了家裏,一天到晚的琢磨着把張成富拉到自己的陣營裏,把張玉芬趕去伍家,根本不知道安家發生的事情。
這會兒,她就以為安楚還是從前那個路過的狗都能吠一嗓子的存在,見是安楚出頭,立刻就氣勢洶洶地從院子裏出來要教訓安楚。
“好你個安楚,長輩的事情也輪得到你說三道四的,看我不好好給你長長記性!”
安楚在剛醒來各種虛弱的時候都能不怎麽費力的把安雄那樣的壯漢制服,賈二翠這樣的,安楚讓她一個手,就能輕松擺平。
賈二翠原本是想通過剛剛的話洗白,再用安楚立威,這樣,以後大隊裏也不會有人議論她送繼女去死的事情了。
沒想到,剛剛說的話是起了效果了,但安楚這裏,她踢到了鐵板。
安楚抓住賈二翠想要扇她的手,有些無語,這裏的人打人怎麽都是沖着臉的?
打人不打臉,不知道嗎?
“哎呦!”
“快放手,我的手要斷了!”賈二翠痛叫着掙紮。
安楚冷冷開口:“我說你是狠心腸的,說錯了嗎?”
張家的事情,在剛剛來的路上方桃已經跟她說過了。
簡單來說就是親爹娶了後娘也成了後爹,原配的女兒成了小白菜,成年後被後娘收了大筆彩禮錢嫁給了風評不好的丈夫。
好在,小白菜本身不是個軟柿子,懂得反抗。
可惜,小白菜跑回家裏三次,三次都被“後”爹後娘送回了夫家。
這次,是小白菜張玉芬第四次跑回來,也是決定不再受娘家人言語的壓迫,堅持要離婚,事情才發展成了現在的模樣。
跟安楚有自己的房子不同,張玉芬一旦和家裏人斷絕了關系,就會無處容身。
另外,失去了娘家的庇佑,張玉芬極有可能會被夫家的人強行帶回去。
張玉芬手臂上的傷只是冰山一角,身上肯定還有大面積的傷痕。
都這樣了,賈二翠還一力促成張玉芬和家裏斷絕關系,安楚說她一聲“狠心腸”哪裏說錯了?
“你,別人家的事情,你少管!”
安楚冷笑:“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公有人管。”
“怎麽,你怕了?”安楚在邊關無戰事的時候,可是跟軍師他們換了裝各處去路見不平,行俠仗義過很多回的。
這會兒這事,她還真要管一管了,怎麽着吧!
“我怕什麽?”賈二翠梗着脖子反駁。
“你怕我說,這個院子是張玉芬的父母起的,你們現在要和她斷絕關系了,那麽屬于她母親的那份,你們得還給她!”
“甚至,在她父親娶你之前的家産,都是要分給張玉芬一份的。”
母親的私産留給自己的親生子,合情合理。
“你,你胡咧咧什麽?”賈二翠明顯慌了,她一力促成斷絕關系的事情,也一直避免談到這個話題,就是怕張玉芬分家産。
呃,雖然也沒有多少,但那都是她兒子的!
沒想到啊,會咬人的狗不叫,最後,這件事情竟然是被安楚這個包子點破了。
“玉芬的爸還在呢!”
“可他要跟張玉芬斷絕關系了,那麽,屬于張玉芬母親的這份,就要給張玉芬。”安楚說道。
“是啊。”年紀大一些的大娘嬸子們恍然大悟,方桃更是說道,“我記得玉芬娘嫁過來的時候,張成富還沒起這房子呢。”
“對,是這樣沒錯。”何花立刻附和自家老姐妹的話。
“對啊,老張頭,你得把玉芬的那份給她,這是人家親娘留下的。”楊立春也應和。
“沒錯,就該這樣!”以田冬梅為首的一衆大姑娘小媳婦也紛紛聲援。
都說女人是無根的浮萍,她們都是人家的女兒媳婦,保不齊哪天就遇上了和張玉芬一樣的事情。
只是同情,她們也許不會出聲,但可能和自己有關的事情,她們是願意說句公道話的。
寫脫離關系文書的錢進停下了筆,因為,他也覺得安楚的話有道理。
不知道為什麽,他上次就覺得安楚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當然了,他從前跟安楚接觸的不多,原來的安楚是什麽樣子的,他也是随大流的認知。
他兒媳婦田冬梅在家裏說過什麽心理學,什麽例的,他也認同安楚是受刺激大發了才改了性子的。
這會兒,安楚會為了張玉芬出頭雖然有些出人意料,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見這事還有異議,他也就不着急寫文書了。
做混姓大隊的大隊長有一點很好,不用給任何人面子。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錢進是所有大隊長裏最公正的存在。
也因為這個原因,他一直連任大隊長的職務。
畢竟,安建業還徇私給兒媳婦搞了個輕松的記分員的工種,他可是什麽好處都沒有給家裏人撈過。
當然隐形的好處是不少的,不然,他也犯不上勞心勞力做這個大隊長了。
張玉芬原本凄惶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沒錯,爸,你的東西可以随你的意思都留給弟弟,但我媽的東西,得給我。”
“你說什麽!”張成富本來還對張玉芬有些不忍心的,聽張玉芬這麽說,那點不值錢的愧疚立刻就沒了。
“這房子是我老張家的,你一個女娃子哪裏來的臉分你兄弟的家産?”
“因為,張玉柱不是我媽的兒子。”張玉芬淡淡說道。
對于這個小時候也曾讓自己坐在肩膀上的父親,她已經沒有什麽感情了。
從前,她一直把父親對她生疏冷淡的原因歸咎到賈二翠身上,但這四次逃回家的經歷,讓她知道,父親,早在再娶的那天,就是別人的了。
張玉芬看了眼小院,安楚說得沒錯,這裏的一磚一瓦都有她媽的功勞,她有資格住在這裏。
安楚見張玉芬是能自己立起來的,就不再插手了。
她就站在院門邊,給素未謀面卻經歷相似的張玉芬壓陣。
漸漸的,安楚的身邊圍攏了一堆人。
看熱鬧的年輕一輩的大姑娘小媳婦幾乎都站在了安楚的身邊,見證張玉芬為自己争取權益。
哦,李香桂除外,她沒過去。
她想的是,還好她當時當機立斷找了大隊長了。
一想到安楚可能會分走她家耀宗的家産,她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張玉芬的訴求在其他大隊裏,根本不會成功。
沒別的,就是之前說的,其他大隊都是大姓村,根本不會允許出嫁女分家裏兄弟的家産。
即使情況特殊如張玉芬,也不會成功。
這事會在安楚一開始提出來的時候就被壓下去。
但豐收大隊不一樣,張家和其他組成大隊的人家一樣,都是孤姓。
一旦這個事情被安楚點明了出來,并且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同,那麽,張成富和賈二翠基本就沒有翻盤的可能了。
張家的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不是一家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