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對視
對視
姜妗妗覺得她已經夠無語了。
她醒過來之前怎麽不知道有讓晏時則跪半個月在冰天雪地裏的事呢？
好吧，她統共也沒來多久。
原本以為自己是地獄級別的開局攻略了，聽到這句話，姜妗妗心頭一涼，覺得難度又提升了一個難度。
都到了這種地步，無疑，讓晏時則喜歡自己就是天方夜譚的事情。
姜妗妗覺得沒愛了，但話題還得接着進行。
她清了清嗓子，目光早已經飄到九霄雲外去，努力讓自己變得坦然一點：“那我昨天是那麽想的，今天就不這麽想了，難道不行嗎？”
她擠出來一個自認為甜美的微笑，接着提起裙擺開口道：“晏時則，你管我怎麽想？我不管，反正我心情不好，讓你滾去弟子房你就得滾回去。”
晏時則沒有接着再頂撞她，而是默默地在冰面上往前爬去，手上染滿了鮮血去抓自己的劍，睫毛輕顫，霜雪從他纖長的睫羽上滑落下來，他手指都已經開裂，實在不是像有靈氣護體的這樣。
他是爬過去拿劍的。
姜妗妗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她有些不太能理解，為什麽晏時則要跪着過去拿劍，他明明可以不用跪着的。
更何況，那把劍的成色也委實不是很好。
原著裏面毀天滅地的，未來甚至精于符箓和劍道二者的，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反派，現在也只是個過分漂亮的要在她腳底下跪着拿劍的少年。
妗妗知道她的人設現在還應該在氣頭上，不能對晏時則多慈眉善目，但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晏時則，看書的時候只知道他之後的意氣風發，卻并未料到故事開始之前，晏時則的境遇會是如此。
她低下頭去，見到晏時則喉嚨幹澀，微微吐出了一口血，沁在潔白的雪地裏，他似乎有內傷，旁邊的外門弟子還在一旁喋喋不休。
“殿下，您就是心腸太好。要我說他死了也不為過，您大發好心他還不領情。”
他可是……
姜妗妗說不出話來。
書裏的晏時則，是意氣風發，名動天下，“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洲”驚才絕豔的少年郎，不知迷倒了多少連載文讀者的芳心，可眼下的境遇卻與她想過的截然不同。
她明白晏時則有一身傲骨，現在硬生生被打碎，但他什麽都沒說，沉默極了，不會反抗，只是握緊了那把劍。
旁人說什麽他沒領情，聽到妗妗讓他離開之後，他雙手抓住地上的雪，想從地上爬起來，但是廢了幾次力氣之後，又深深地跪倒在雪地裏。
這個時候姜妗妗才明白。
他方才不是想要跪着去拿劍，而是根本起不來。
怎麽會拿不起來……
連最基本的靈力傍身都沒有嗎？還是說他，有其他的什麽原因？
姜妗妗百思不得其解。
事實上這本書的正文開篇的時候晏時則已經是個驚才絕豔的少年劍道天才了，而她現在所在的劇情，應該處于更早的，劇情還沒有正式開始的很長時間以前。
這本書是一本仙俠文，男主是她師尊應雪仙尊沈辭鶴，女主是愛慕她師尊的一個體質戰五渣的原本在外門做弟子，因為少年時的一次偶然救助就愛慕上她師尊的少女。
但是天不遂人願，她靈氣冗雜，沒能拜入應雪仙尊門下，應雪仙尊門下只有一個弟子就是姜妗妗，并且短期內沒有再度收徒的打算，更不會看她一個過分平庸的弟子。
這本書是典型的虐戀情深文學，槽多無口，過多的情節姜妗妗反正也不想再贅述，反正女主好像曾經給了晏時則一道光，然後她進門晏時則就對她另眼相向。
但女主還是愛男主更多一點，所以待晏時則只是同門之情和工具人罷了，到了最後晏時則因為嫉妒與仙門決一死戰，本來有毀天滅地的能力卻心甘情願死在女主手裏，就怎麽聽怎麽狗血。
她……
身為惡毒女配苦戀師尊沒結果又拼命坑反派男主和女主，自然是落得個身死魂滅的結果。
就，怎麽聽怎麽離譜。
要不要不全員這麽戀愛腦？
任務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這本書評論區裏晏時則人氣非常高，讀者對他深表同情，覺得他愛上女主并不值得，所以，就催生了拯救反派系統的這個任務，阻止晏時則黑化，并讓他得到真正的愛。
晏時則是個美強慘男二，妗妗也曾經在評論區感慨過，她當時也是真心實意的為他難過，因而現如今，看到晏時則如此，頗為感慨。
妗妗有點不忍心，她從懷裏扔了一瓶丹藥給他，摔在地上，還好她搜腸刮肚才從原主的口袋裏找到了一些靈藥，總能讓他好受一點，雖然他會成為原書裏最後毀天滅地的大反派，但也至少是曾經那個驚才絕豔的劍修少年。
“殿下，您怎麽還把靈藥給他啊？這靈藥可是您師尊給您的，給他不是浪費嗎？您一向最喜歡應雪仙尊給您的東西了，現在——”
人命關天，這個道理她還是明白的，更何況，原主做事向來随心所欲，她這樣也并不算崩人設。
旁邊的聲音過于聒噪，姜妗妗煩悶的錘了下胸口，接着冷聲道：“閉嘴，我做事情，還要你們來教我嗎？”
少女聲音泠泠，宛若玉石敲擊，她的眼瞳過分好看，如同天邊懸着的不會墜落的繁星。
她垂眸看了一眼尚且起不來的晏時則，手指靈光一點，把體內的靈力源源不斷地輸送給他，讓他本就僵硬的身子暖和起來。
半是別扭半是糾結的開口道：“既然是他欠了我，那他這條命就是我的，你們誰都沒有資格奪走。”
語畢，姜妗妗深吸了一口氣，接着搖搖頭，開口道：“我累了，你們都走吧。順便，如果有人問起，他為什麽沒跪着，就當我是抽風，突然想讓他滾回去。”
聽她這麽說，大家又都知道姜妗妗在宗門裏的地位，本來想說什麽欲言又止。
只能硬生生的被面前的人驅趕走。
＊
原地只剩下姜妗妗與晏時則兩個人，晏時則沒收下妗妗的東西，看到面前過分瘦削且身形單薄，臉色虛弱的少女開口道：“謝謝師妹的好意。不過我不需要。”
妗妗不由分說的把丹藥塞到他手裏，反正系統說了沒人的時候，她可以不必那麽規矩的遵守人設，只要大部分人不覺得她過于崩人設就可以。
她深吸了一口氣，接着道：“晏時則，你聽着，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是這件事就事論事，不完全都錯在你。所以——”
她頓了片刻，遲疑了一瞬，接着道：“這些丹藥，就當我對你的補償。還有那把佩劍壞了，我看不上。哪日，我再送你一柄新的。”
對她突如其來的轉性，面前的少年沒有懷疑，甚至一句別的多說也沒有，妗妗深吸了一口氣，耳旁沒有響起系統提示的聲音，看來她的冒險是成功了。
其實方才這麽說的時候也就是鑽系統簍子，看它會不會警告自己，警報聲沒響起來，妗妗那顆顫抖的心才徹底平複，得以把話說完。
晏時則幽深的黑眸擡起來與她對視，狹長的眼睛睫毛纖長，在深夜裏猶如一汪看不見底的深潭。
他抿了抿唇，沒再說話，将藥收回手心，接着道：“我不會謝你。”
不會謝她太正常不過了，妗妗本來也沒指望做這種事能改變他對自己的态度，畢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嗯……”姜妗妗接着道：“無所謂，本來也不是為了你謝我，我丹藥多了去了，這點東西，根本不值一提。”
他知道妗妗說的是實話，不過這種丹藥，向來都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
晏時則垂眸看向他手中的丹藥，是極品靈愈藥，還有補充靈力的功能，他沒理由拒絕，但他依舊不覺得天下有免費的午餐。
良久，少年擡眸與妗妗對視，此時此刻，一張過分蒼白，失了血色，在月光的映照下變得格外漂亮的臉出現在妗妗面前。
指尖繃緊，身體還保持着抗拒的姿态，努力與妗妗拉開一段距離，似乎在防着什麽洪水猛獸，但語氣仍是微微帶着些嘲弄。
“師妹今日不想讓我死在這裏，是因為來日還想變本加厲的折辱于我嗎？”
他唇角微勾，似乎是一抹極其淺淡卻帶着些苦澀的笑意。
妗妗總覺得原主給晏時則留下來的陰影過深，以至于他老是覺得她想害他。
但這無所謂，她本來對他也沒什麽感情，傷害了她，她也不會難過，她只是覺得……他有點可憐。
現在劇情跟她想的不太一樣，就憑着目前這種任人欺淩的模樣，妗妗覺得不太能把晏時則和原書裏那個一出場就過分驚豔的少年聯系在一起，如果不是系統再三确認，她都懷疑自己穿錯了書。
她方才覺得晏時則可能是故意隐藏實力，就像是那種《天龍八部》裏的掃地僧一樣，但現在看來，他要真有實力，還不趁着現下無人把她一刀咔嚓？
看來，他大概是真的不行。
“你說得對，我的确是想要折辱你。”姜妗妗接着道：“畢竟，你死了我還少了一個作對的人。總而言之，還是活着好一點吧。”
“晏時則，我說你是豬麽？我這麽說你——你連反抗都沒有嗎？”
她有點生氣，拜托，你可是日後的大魔頭，怎麽連區區幾個外門弟子都敢騎到你頭上？
如果今天晚上她沒有及時醒過來，去找目标人物，他是不是就打算被折磨得遍體鱗傷。
姜妗妗沒有做好事的習慣，但她也覺得晏時則這樣委實有點離譜……
日後叱咤風雲的大反派小時候居然是這樣的？說出來誰敢信啊？
聯想到書中他出場對他少年意氣風發的描寫迷倒了多少迷妹，讓一大堆人意難平，再看看現如今的他，估計評論區的讀者會放棄幻想，認清現實。
姜妗妗抿了抿唇，不知道到底還說些什麽好，怕再待下去，她的同情心又會泛濫，可能會被系統警告崩壞人設，急匆匆把晏時則甩開，讓他一個人留在原地。
臨走之前，妗妗氣沖沖地甩下一句話。
“你自己趕緊滾回去，跪的這裏離我太近了，吵的我心煩。”
姜妗妗自己也覺得她雖然是在完成任務，但爛好心實在太多了點……
她看書的時候一直把晏時則當做一個缺愛的就會搞事的黑心蓮，雖然過分俊美，也只是有那麽一丁點兒的好奇他的過往。
好奇他為什麽會因為那一點微弱的光芒就對女主死心塌地，非她不可，最後明明可以坐擁一切，卻選擇了放手，坦然赴死。
他的确有些可憐。
為了女主給他的那一丁點兒微不足道的光芒，記了她那麽多年，最後魔神血脈被發現，衆叛親離之際，深愛的人選擇站在了對立面，最後寧願死在女主的手裏。
姜妗妗當時看書覺得他戀愛腦，卻也有些心疼，到底是什麽樣的經歷才讓他如此缺愛，現在看來——
她不是什麽爛好心的人，但卻也真的心疼過那個書裏驚才絕豔的劍道天才，答應解救他的任務，讓他愛上自己，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可能……并不想讓他走向書裏的結局，愛上一個不值得自己愛的人，從而毀掉一生。
“……”
晏時則沉默無言，他跪的這裏是離姜妗妗的住處不遠，但不涉及到吵到她的這件事情。
他一直都沒說話，不會發出什麽聲響，他搞不懂她故作鎮定，表面上裝作和以往一樣瞧不起他與惡毒，實際上卻在幫着他的舉動到底是為了什麽？
或許她本就想折辱他，讓他活下去，卻選擇了一種最為溫和的方式。
那日她想推他下去卻被反手送入無盡深淵，大抵怒氣未消。
她該想他死。
卻什麽都沒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