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二更)

第 30 章(二更)

李督捕直接給這些話掄懵了, 半天回不了神。連冷靜幾乎刻進了骨子裏的顧紹卿也是怔了十數息才回過神來。

他定定睇着安瀾,深邃的黑眸中多了些別的情緒,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 “安家乃玄昌巨富, 即使沒有爹,你也能過得極好, 你為何要來泷若找他?”

這問題仿佛一根悶棍, 精準地掄中了安瀾的痛處。

他面露哀恸,一種不該在少年人出現的無法輕易被抹去的痛苦, “母親臨終遺言。”

具體目的沒說, 但怎麽也瞞不過安瀾。驕傲的她意難平, 把自己的人生敗完了還不夠, 還想要借由自己的孩子去刺傷那個抛棄她的負心漢。

臨終遺言的捆縛力太強, 只有母親的安瀾怎麽可能掙得開。所以他遠離家鄉忍着這副病弱的身體帶來的痛楚來到泷若, 見到了墨色, 也替母親看到了他谪仙一般的清冷被擊破的樣子。可他并沒有覺得歡喜, 一絲都沒有。

那時候他第一次意識到他可能是冷血的,如若不然, 替母親完成了遺願, 他怎麽一丁點感覺都沒有呢?

“奇妙嗎?人世間的大幸和大不幸我一個人占全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瀾似發了瘋, 笑聲不似清醒時,幅度和持續性都超出了他身體能夠負荷的範疇, 他的氣開始跟不上,開始咳嗽。

啞仆慌得撲向他。

顧紹卿凝着他, 冰封一般的冷寂。

過了好一會兒,等啞仆稍稍安撫了少年的情緒, 他才有了動靜,“李督捕,書寫證詞,然後交給安瀾過目。”

李督捕連忙道好,随後望向李小貝。

目光相觸的同一瞬,李小貝喚了田大發,“帶李大人去書房。”

李督捕随着田大發離開。

顧紹卿凝着安瀾,沒有任何鋪墊地,“什麽病?”

安瀾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關于他的病,李小貝也是知道一些的,“安家不缺錢,沒少請大夫。在玄昌,除了太醫沒看過,其他的......”

“這症狀很是少見,看不出所以然。這些年,藥沒斷過。沒見好轉,但也沒再惡化下去。”

解釋過後,李小貝忍不住了,“顧三,都是被爹娘坑的孩子,你當比任何人都要知曉他的感受。如果可以,我求你......求你幫幫他。”

李小貝幾時也沒求過人,但這少年,他一再遇見,一次比一次慘,是天在指引他救他吧?既是這般,不救怎麽行?主要,他也忍不下心。

顧紹卿的神色未見大波動,“天祥樓老板也有求人的時候,真是稀奇。”

李小貝不假思索,“迎頭痛擊”,“那顧三為官府辦案稀不稀奇?”

随後稍頓,又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圖個問心無愧罷了。想來你也是?”

顧紹卿:“......我和你還真不一樣。” 他只是想陳夕苑那個大倔種免于整日操心這些破事。

話音還未落全,人已經往外走,“我去去就回。”

“備好白銀萬兩,三日後,派人送到我的居所。我替你尋名醫,治他的病。”

李小貝完全沒有因他的獅子大開口震怒,反而面露驚喜,“你要是治好了他,別說萬兩了,十萬兩了安家都願意給你。”

顧紹卿:“我說的是你,他的要另算。”

終于,李小貝給氣笑了,“行,顧三你很行。”

但若是能救一人還是和自己投緣之人,白銀萬兩就萬兩吧。錢就是個王八蛋,沒了再去賺,有什麽呢?

顧紹卿連再瞥他一眼都不曾,徑自離開了華蓋樓。卧室內,李小貝的嘴角卻是久久未能壓平至原處。只是,安瀾并未受他感染。藥性漸漸漫開,他不怎麽疼了,亦未能提振他的情緒。

李小貝若有所感,看向他,随後踱近了些。緊挨着他的床榻,猶豫了片刻,大手擡起,末了落在了他的發頂,攏了些烏發揉了揉,仿佛一個在安撫弟弟的兄長。

“安瀾再堅持一會兒,萬一有轉機呢?”

“不要想過去了,去想各國大好河山去想你從未嘗過的烈酒佳肴。剛你見到的少年,其實和你一樣慘,他也差點死在一場殘忍意外中。但你看看他,生命力多麽的磅礴強盛,小小年紀,武藝冠絕同輩天驕,帶諸國一起算都沒幾個人能出其右。他執劍走江湖,兇神之名在外,可那劍尖從未有一次對着善者。”

“他性子冷漠,但一旦答應了介入,定是會全力以赴。相信我,安瀾,這次的贏面大過之前的每一次。”

今天,安瀾見識到了颠覆他認知的李小貝。過去的他也很和善,但總是帶着些市儈算盡一切的精明。

今兒卻不是,他是暖的,由內而外的。

安瀾不禁心頭一暖,也對李小貝口中的少年産生了好奇心,終于開了口,“很少聽你這樣誇誰。”

李小貝大手撤回,“是很少。”

安瀾:“他的身世也很慘?”

李小貝:“也不是很慘,和你差不多吧。”

安瀾:“......” 和他差不多還不叫很慘?李小貝你對“慘” 的标準可太高了。

須臾靜默,安瀾決定換個話題,對李小貝的稱呼也改了,“貝貝哥,你要是沒別的事兒,就給我講講方才那個少年的故事?”

李小貝嘴角抽了抽,心道,“或許他該改個名字了,不然貝貝哥這個稱呼怕是要跟着他一輩子了。”

不過面上,他并未糾正他,笑眯眯地,“當然好。”

......

那廂,顧紹卿以最快的速度去到了高太醫的居所,位于陳宅不遠處。大皇子若是喚,步行就能到。

顧紹卿敲響了門,高太醫很快現身。

他正在整理草藥包,去春燥的,明兒打算和小郡主一道擺攤,贈予鄉親。是以他并未洗浴,還是白日裏的常服。

看到顧紹卿,他訝異笑笑,“三郎這麽晚還不睡覺?我讓你卧床休養,你怕是沒聽進去。”

這一句,除了關心,剩下的全是戲谑。

這麽多年了,高太醫還不知道他?指着他卧床休養,那可比指望太陽打西邊升起來還要難。

顧紹卿當沒聽見這話,直接叩動正題,“太醫,您現在若是沒事,能和我去看看一個人麽?”

“他的病症極為奇怪,耗費無數銀錢看遍名醫都尋不到醫治之法。”

高太醫:“哦?那你等等,我去拿醫藥箱。”

去而折返,少年那張冷臉再度映入高太醫眼底時,他才記得問,“在什麽地方?”

顧紹卿:“天祥樓。”

高太醫:“......有點距離,我去陳府借匹......”

“馬”字都還沒出口呢,就聽顧紹卿說,“不用。”

高太醫因錯愕失了反應。就這片刻功夫,顧紹卿長臂一伸橫過高太醫的背脊,最終落在了他的臂膀。

高太醫意識到他要幹什麽,氣而反笑,“你這臭小子,我堂堂太醫不要面子的嗎?”

顧紹卿這會兒倒是會說話,“救人,才能讓您覺得有面子。” 若沒有救死扶傷的心,富貴的世家子弟高徊為何要為醫,苦讀醫書多年,連心間月都弄丢了。

這一句精準地戳中了高太醫,他找不出辯駁之詞,于是歇了這個心思。

“你們江湖高手,都是這麽飛來飛去的?”

顧紹卿默認了。

高太醫又問,“我可能是你兩倍重,能帶得起?”

顧紹卿以行動作答。他緊扣高太醫的肩膀,往前掠去,速度越來越快。帶起了疾風,刮得高太醫臉都生了疼,他不禁想,“這一對比,坐馬車可太舒适了。”

不過省事也是真的省事,可能只是張羅馬車的功夫t,兩人就穩穩落在了華蓋樓前。

帶着一成年男子疾馳了一路,顧紹卿的氣息都沒帶亂的,內力強到驚人。

高太醫提腳邁進華蓋樓時,“可別對小郡主這般,女孩子嬌貴着呢,可經不起你胡來。”

顧紹卿默不作聲,暗忖卻未缺席,“那您太小看小郡主了,天上飛,她眼裏只有喜鵲。懼怕?他是一點沒看出來。”

兩人一進卧房,李小貝便迎了上來,他急切的模樣,仿佛他真的是安瀾的兄長。

他問顧紹卿,“這位是?”

回答他的是高太醫,“泷若太醫院高徊。”

好家夥,真請了位太醫過來。随行照顧前太子泷若長嫡,這高太醫定是醫術蓋世。

卧房內衆人皆是詫異,只是多少罷了。

李小貝垂落身側的右手悄無生息地蜷成了拳,而後再松開。如此反複了兩遍,才勉強擡起了起來,他恭敬有禮地擺出請的姿态,“煩請高太醫看看,無論結果如何,李小貝都感激不盡,以後這天祥樓随您來住。”

高太醫回以微笑,“救死扶傷乃醫者本分,我過去看看他。診斷宜靜,你們去外廳等。”

衆人沒有不同意的,先後退出了卧房。外廳,李督捕将安瀾按了指紋的證詞拿給顧紹卿過目,“有了這個,墨色沒理由再藏匿威脅他之人了。”

事情遲早大白于天下,何必再受人桎梏。

顧紹卿:“你先回府衙,夜審墨色,這邊事了我便過去尋你。今日多有煩擾,請李督捕多多擔待。”

李督捕哪裏受過顧家三郎的客氣,不禁受寵若驚,“我這就去,職責所在,三少莫要這麽客氣。”

等李督捕的身影徹底消失于這片空間,李小貝那張嘴又忍不住放毒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顧三是州主呢。這段諾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這麽為他勞心勞力?”

顧紹卿目光轉向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傻子。

“眼睛若是不好使,我幫你挖了?贈予高太醫,或許還能幫到人。”

李小貝:“......” 他收回剛才對顧紹卿的所有誇贊。

此等毒物,不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