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借浴室

借浴室

耳機裏的白噪音緩緩播放,看了一晚上的書,眼睛有些疲勞,奚榕正在閉目養神。

手機屏幕在此時亮起,關毅星發來了消息。

關學弟:敲敲。

關學弟:學長……

關學弟:社團的事,沒有影響到你的心情吧?[委屈]

距離上次參觀研究社活動已經過去三天,這三天裏奚榕與往常一樣沉迷學習,該吃吃該喝喝。倒是關毅星,心中還對當時奚榕的欲言又止耿耿于懷。

奚榕:……?

關學弟:這兩天我很糾結,學長離開時似乎心情不好。是我讓你不高興了嗎?

奚榕:沒有,你想多了。

奚榕關掉了白噪音,整個人軟塌塌地坐在靠椅上,他的視線看向自己最後那句回複,斟酌了幾秒,覺得語句上有些生硬,所以加上了一個[笑臉]的表情包。

對于人際關系,奚榕內心有自己的一杆秤,他自認為與關毅星不算太熟,因為那本筆記本認識,見過幾次面,不足以成為掏心掏肺的朋友。

但人是社會性動物,他深知這一點,他不會刻意與人保持距離,會加入學生會也是這個原因。但過多的情感維系會讓他感到疲憊,保持現狀最好。

奚榕本來還想聊些什麽,點開了輸入框,傳來的哀嚎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我靠,熱水器壞了!!!”

舍友甩着一身水走出浴室,還沒來得及穿內褲,嘴裏口吐芬芳,“MD,差點電死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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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兩個還在游戲裏開黑的舍友探出頭,其中一人笑容猥瑣,吹了個口哨,“喲,尺寸還不錯。”

“滾滾滾,死變态。”

另一人看向奚榕,開口有些遲疑,“熱水器壞了的話……今晚沒法洗澡。”

意思是,其他三人不洗澡是能忍受的,但奚榕是個例外,他有點潔癖,必須自己想辦法解決。

奚榕與宿舍其他男生的頻調很不一樣,就比如,三人之間可以随意開玩笑打鬧,但他們從不敢開奚榕的玩笑。

不知道是學霸自帶的氣場還是別的什麽,奚榕并不認為自己平時表現得有多嚴肅,他甚至時常面帶微笑。

“沒事,我去借個浴室。”奚榕答。

離開宿舍後,奚榕走向了對面那棟宿舍樓,他記得關毅星的宿舍是在203。

為什麽去找關毅星,奚榕在心裏琢磨了一下,大概是因為,那家夥總是用略帶憧憬的眼神看他吧,他應該不會拒絕這個請求。

另外就是,他想确認三天前的那件事。

奚榕敲響了203宿舍的門,開門的正好是關毅星,此時的他只裹着一層浴巾,用于遮擋重要部位,嘴裏的牙齒刷到一半,滿口白沫。

關毅星猝不及防紅了臉,口齒不清道:“學、學長……!!”

他下意識将浴巾裹緊了些,随手拿了件門口挂着的襯衫披在身上,順了片紙巾擦嘴,動作一氣呵成。

奚榕提了提手裏的衣物,禮貌詢問,“可以借用浴室嗎?我們宿舍的熱水器壞了。”

“可以可以。”關毅星狂點頭,然後迅速沖進浴室将換下的內褲丢到陽臺,沖幹淨馬桶和洗手池。

其餘同學停下手裏的活兒,也将注意力轉移到門口,看到走進來的是奚榕學長後,都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驚訝神色。

奚榕在學校的話題度一直很高,即便是不在乎成績的學生,也多少聽過他的名字,論壇上經常有關于他的帖子。

尤其是八卦、顏值版塊,與奚榕有關的內容,浏覽量總是最多的。

關毅星曾點進過一個匿名帖,深刻認識到什麽叫如狼似虎,群魔亂舞。

在他看來無比平常的一張學長照片,發帖人可以狂寫3千字小作文,從小腿肌肉誇到頭頂發縫,又從眼睫長度誇到指甲大小,簡直是十級彩虹屁。

還有什麽學長偶遇占蔔,召喚學長入夢儀式等等。

實在很擔心學弟學妹們的精神狀态。

宿舍有片刻沉默,學弟們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什麽。奚榕很自然地來到宿舍中間,朝每個人打招呼。

“學長。”丁朗同樣自然回應。

宿舍裏除了關毅星,只有他是第二次見奚榕,不像其他人那麽拘謹。

沒一會,奚榕進了浴室,下一秒,關毅星就被堵在牆角盤問。

“學長居然跟你關系好到可以借用浴室了?!”

“你小子,田螺學長就是他!?”

關毅星面紅耳赤,推開衆人,“差不多得了,給人留點隐私!”

“隐私!?老關,你該不會是gay 吧?”

“什麽跟什麽啊!”

學弟們的喧鬧聲,隔着浴室門板傳入奚榕耳中,像是被處理過的音頻一樣模糊不清。

白襯衫半脫未脫,蔫蔫地搭在他身上,白皙的胸膛裸露在外,鏡子裏的奚榕簇着眉,神色凝重。

剛進宿舍門時,奚榕就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氣味,淡淡的屍體腐臭味。

他曾在馬路上見到過被車輪碾壓的死老鼠,腐爛後就是這個氣味。現在在浴室裏,氣味濃度有所減輕。

而他與關毅星獨處時,從沒聞到過這個味,同樣作為研究社成員,以及宿舍舍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是丁朗。

*

為了不給學弟添麻煩,奚榕以自己認為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換上幹勁清爽的衣服,走出浴室時發絲還帶着水珠,渾身散發着沐浴露的清香。

是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顯然,用的是關毅星的沐浴露。

關毅星才降溫的臉色,又紅了個透。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飄飄然,心跳也很快。雖然他承認,學長優秀又耀眼,讓他産生憧憬之情非常正常。

但這心跳頻率多少有點不對勁了。

“打擾了,各位晚安。”走到門邊,奚榕開了門禮貌向學弟們道別,并招手示意關毅星一起出去走走。

11月的G市晝夜溫差有些大,白天豔陽高照,夜晚涼風陣陣,能感受到快要入冬的跡象。

奚榕裹緊了自帶的毛衣外套,不緊不慢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關毅星緊跟在奚榕身後,他比奚榕高了一點點,稍微擡頭能看到學長蓬松的發頂。

涼爽的空氣裏,有熟悉的薄荷香。

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關毅星斟酌着尋找話題。奚榕卻先開口了:“你那個舍友,是叫丁朗沒錯吧?”

他轉了個身,關毅星也順勢停下腳步,兩人四目相對,停在金黃色的路燈下。

“啊?他?”疑惑出現在關毅星臉上,“是叫丁朗,怎麽了嗎?”

“他的黑眼圈很重,看上去氣色不太好,形體也比較瘦削。”奚榕挪了挪步子,擺出正在思考的姿勢,“一直以來都這樣嗎?”

“我們被分配到同個宿舍時,丁朗就是那個樣子的。黑眼圈重是因為他打游戲,沒日沒夜地打,經常熬夜通宵,氣色不好也正常。”

奚榕回憶了一下剛才在宿舍的場景,關毅星的宿舍是六人間,三張上下鋪,多餘的空位堆放的是日用品。丁朗的床位安裝了床簾,那張床簾上印着某個二次元英雄。

奚榕不懂游戲,不懂二次元,只是他自己宿舍的舍友也會打游戲,他無意看過幾次,游戲界面就是類似的二次元形象。

現實中為了游戲廢寝忘食的人不是沒有。

奚榕有片刻沉默,躊躇着要不要把自己聞到的怪味告訴關毅星,最後還是放棄了,就好比過期的豬腦,宿舍發臭不可能會沒人察覺。

唯一的可能是,這味道只有奚榕能聞到。

因為奚榕久久沒回答,關毅星蹙眉疑問,“學長……?”

路燈的陰影中,走來一個熟悉的人影,離他們越來越近。

關毅星探了探身子,看到來人後,喜出望外,朝對方揮手,“吳老師,你還沒回家啊?”

奚榕順勢回頭,眼前站着的正是穿着中式馬褂的吳峰老師。

“真巧。”吳峰笑着推了推眼鏡,“我剛吃完宵夜,正在散步消食,沒想到走着走着就走到學生宿舍樓來了。”

奚榕記得,吳峰不住宿,他與妻子在校外有房産,就離G大學不遠。散步消食,能走回學校來,總感覺有些奇怪。

但吳峰只是他大二的老師,他們大約有半年沒聯系了,具體情況奚榕并不清楚,也就沒有多想。

難得與老師偶遇,三人在小路上走了走,健談的關毅星帶動着話題,聊起奚榕的大二生活。

奚榕對吳峰的印象是不錯的,吳峰不僅指導過他的數學建模競賽,也是将他推薦給學生會的老師,曾多次鼓勵他要勇于競争。

出生于上層富裕家庭的孩子,往往要比平凡或者貧窮的學生更善于交際建立人脈,為人處事也有很大不同,他們不會羞于尋求幫助,這是因為他們足夠自信。

奚榕雖然不是死讀書的學生,但人際交往中會有些回避心理。

這也是為什麽奚榕只能止步于學生會副會長的原因。

吳峰十分了解奚榕的缺點,時常引導和幫助他。

“家裏的情況一切都好嗎?”聊完了學業,開始聊私事,奚榕說,“您的孩子……”

奚榕是聽說了的,吳峰老師家裏發生變故,他的孩子得了癌症。

吳峰沒什麽悲痛神色,只是淡淡地笑着說:“他在家裏養病,他很好,恢複得很好。”

得到的是個好消息,奚榕也不再說什麽,就這麽又東一句西一句地聊。

二人聊了一路,關毅星聽得樂此不彼。他不甘于被排擠于話題之外,主動聊起了研究社,這是三人都能加入的話題。

面對未知的寄生生物,政府并不是毫無作為,只是調派的人手不多。G市在屠宰場的案件之後,默默成立了異形專案調查組,專門負責處理疑似寄生異形的社會事件。

吳峰有位多年老友,正好在調查組工作,而他又是研究社的指導老師,在他的牽線搭橋之下,調查組組長趙晏良同意接受學生們的采訪交談。

寄生異形研究社作為難得的學生組織,趙晏良十分熱于傾聽年輕人的看法。只是再三強調,不得直接參與接觸寄生物,只能作為理論知識用于學術探讨。

吳老師答應了,這也是對學生們人身安全的負責。

“說起來,你有沒有興趣一起參加明天與趙組長的面談會?”吳峰突然停住腳步,将視線落在奚榕身上,“趙組長我見過,是個好說話的人,了解更多知識百利無一害。”

奚榕沉默片刻,“我畢竟不是研究社的人,讓我考慮考慮。”

“明天是個好日子啊。”吳峰像沒聽到奚榕說的話一樣,自說自話起來,他眯起了眼,“黃歷丁亥日,宜祭祀,一定會有好事發生。”

頭頂強烈的燈光在吳峰臉上打上強陰影,鼻梁上的兩片眼鏡白得耀眼,遮住了原本笑着的眼睛,只留下藏在陰影下逐漸誇張的嘴角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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