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柯桦眯了下眼睛,下意識屏住呼吸。

那頌抓着他的車把,眼睛一錯不錯盯着他。半張的嘴裏呼出的熱氣隔着一臂遠也感覺到熱度,裹在熱氣裏的香味大概隔着八米遠也能聞到。

“喝香水了?”柯桦邁下車子,綠色小人蹦出來,他推着車子過人行道。

路上臨時起意吃了一粒親氣球的那頌:很香嗎?

那頌埋頭朝手心哈了一口氣:“阿秋——”

柯桦:“……”

“白桃烏龍味。”那頌拿開自己的手,往柯桦面前遞。

柯桦躲開,斜他一眼,滿臉嫌棄。

那頌見他沒反應,立刻不高興了:“我他媽就只有白桃烏龍味!”

“那算了。”柯桦說。

“算你……算什麽算!”那頌眼睛一亮,跟在後面問:“你喜歡什麽味?別說臭豆腐。”

“想知道?”

“什麽?”那頌眯眼警惕地盯着柯桦。

“待會兒請你嘗嘗。柳料。”

那頌直覺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剛才他錯失良機,如果不趁機找補回來,拉近關系,很可能就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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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就嘗。”

十分鐘後,小區正門一側,餐館裏。

那頌捏着鼻子,指指桌上的砂鍋,一臉欲猝。“柳料?”

柯桦誠懇點頭,拿純正播音腔介紹道:“廣西壯族自治區柳州市螺蛳粉,全國第五批非物質文化遺産,滿意嗎?”

那頌張嘴要罵人,嘴巴剛張開又迅速閉上。

柯桦夾起一筷子粉,嗦進嘴裏。津津有味地嚼起來,咽下去擡眼看那頌。

“吃呀,特意給你點的肥腸螺蛳粉。”

那頌惡狠狠地瞪着柯桦,松開捏鼻子的手,屏息,拿起筷子。

“嘔——”他偏頭無聲幹嘔。

柯桦沒忍住笑出了聲。“熟的不行,要不換一碗肥腸刺身……”

那頌用筷子夾住柯桦的嘴。咬牙切齒地說:“給我閉嘴!再說一個字,塞你一嘴肥腸刺身!”

柯桦用夾過螺蛳粉的筷子夾着那頌的筷子按進他面前的碗裏。

筷子浸到紅亮的湯裏,觸到肥腸。那頌打了個激靈。他擡眼看柯桦面前的粉——普通的螺蛳粉,沒有肥腸,甚至沒有香菜。他面前這碗——飄着一層紅通通的辣椒,多半碗是肥腸,另外半碗是堆冒尖的發散着酸味的菜。

“我不吃香菜。”那頌拉過柯桦面前碗,又把自己面前的碗推過去,“換換。”

他怕柯桦搶回去,飛快挑起粉吃進嘴裏。

面條入口爽滑,稍微有些酸辣。那頌的表情一言難盡。怎麽不臭?還是只有他那碗是臭的?

他又吃了一口。酸辣中帶着一點麻,激的口腔裏不停分泌唾液。某種無法言說的渴望冒出頭。

柯桦見那頌連吃了三口,放棄換回來,吃起了加麻加辣加雙份肥腸雙份酸筍的超豪華套餐。

“不對!”那頌放下筷子,眼睛犀利地望着柯桦。“你這碗為什麽沒味道?”

他那碗味道沖的能當毒藥!

柯桦不想說,雙份酸筍加雙份肥腸,能一樣嗎。

他挑起粉夾着肥腸,吃了一口。那頌這碗除了味道重一些更辣一些,其它都還不錯。

那頌見柯桦吃的頭都不擡,伸手又拽過他的面碗,夾了一大筷子粉嗦進嘴裏。

“咳咳咳咳咳——”

柯桦笑着放下筷子,吸了口涼氣,壓下空腔裏的辣味。

老板給隔壁桌上餐,聽見咳嗽聲,笑着說:“我剛才跟他說加麻加辣會很辣,一般人吃不了,趕緊喝水。”

那頌咳的死去活來,動靜有點大。旁邊的食客相繼看過來,那頌起身出了餐館。

柯桦跟老板道:“我拿一根雪糕。”

“拿去拿去!”老板比他還着急。

柯桦拿了雪糕邊拆包裝邊往外走。

那頌站在餐館旁邊的樹蔭下,一只手撐着樹幹,一只手掐着喉嚨不停地咳着。

雪糕杵到嘴上,那頌才發現身邊多了個人 。

轉頭的瞬間,柯桦愣了一下。那頌眼睛紅通通的,不止眼睛,整張臉都是紅的,像被揍了似的。

“看屁看!”那頌搶過雪糕,咬了一大口。冰涼的雪糕壓住了喉嚨裏的辣味,熄滅了口腔裏的火,香草味蓋過了一直刺激淚腺和鼻腔的味道。

三大口咬下去,雪糕少了一半。等反應過來,太陽蹦着穴疼。這種感覺那頌小時候就經歷過,他學富五百多車舅舅也給他解釋過——寒涼的東西吃快了,會刺激到面部肌肉和口腔血管,肌肉和血管同時收縮會導致頭疼,甚至會輕微的頭暈。

那頌舉着雪糕發了幾秒鐘的呆,等暈乎乎的感覺消失,太陽穴的疼過去,才轉頭看旁邊的人。

柯桦瞅着他,雙手插在兜裏,直愣愣地杵在他旁邊,跟他右邊的泡桐樹一樣。眼裏的情緒……難道是愧疚?

愧疚?那頌立刻提出要求:“我要漱口刷牙。”

柯桦的手穿過自己肩膀,指了指身後的的超市。

“我不在超市刷。”那頌揚起下巴,“去你家。”

柯桦輕笑,轉身回了餐館。

那頌坐下後沒再動筷子。他對這個……柳料沒興趣。辣不辣他都不想吃,如果不是為了靠近柯桦,找話題,拉近距離,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踏進這種蠅頭小館。每個面碗平均有兩個以上豁口,更別提碗裏都是劃痕,空氣裏充斥着過量的食品添加劑的味道,到處都髒了吧唧……

柯桦胃口還不錯,兩碗粉全都吃光了。付了錢,沒搭理那頌徑直往家裏走。

小區半舊不新,房齡約莫比他大點。所以肯定入不了事逼少爺的眼。柯桦想,用不着走到樓下,那頌就會口吐芬芳。

“聾了吧,放這麽大聲。”那頌掏着耳朵,瞪了一眼小廣場上跳廣場舞的人群。

戶外音箱的聲音不止大,音效十分差,每一個音都能劈成八股。

柯桦把車子推進一層下沉式的地下室。出來就見那頌正瞪着三個抱着水槍的小男孩兒。

三個小男孩兒站在五米外,明明眼裏都是懼意,還都堅持昂着小腦袋,抵抗來自紅毛外星人的眼神攻擊。

柯桦掃了一眼那頌的綠襯衫。上面有兩條水漬。

“誰幹的?”他問。

“不是我們!”

那頌還沒說話,對面三個小男孩兒異口同聲“此地無銀三百兩”。

那頌突然往前邁了一大步。三個小孩兒蹦起來就跑!其中一個哇地一聲哭了,邊哭邊喊“奶奶!”。

柯桦看得直笑。“有意思嗎?”

“他們先呲我的!”那頌扥平襯衫,憤怒地朝他展示。

柯桦沒看衣服,先看那張氣紅的臉。他的手先大腦一步伸了出去,在那頌腦門上彈了一下。

“趕緊拍照留證據,一會兒該幹了。”

那頌不以為忤,扥着襯衫跟在他後面罵罵咧咧。“就他媽一件,再看見,非得……”

“打小孩兒?”柯桦按了電梯鍵回頭瞅他。

“砸了那三把槍。”那頌兇巴巴地說。

柯桦猜他這件綠襯衫很貴,大概不止貴那麽簡單。“誰送的?”

“我媽做的。”那頌低頭摸着水漬,“不能洗。”

柯桦明白了。“扔了吧,正好缺抹布。”

那頌伸腳踹他。柯桦躲。那頌再踹,柯桦一把抓過電梯廳的角落裏的“小心地滑”的警示牌,那頌咚地踹在警示牌上。

電梯到了,兩個人才停止幼稚的游戲。

“幹嘛住這種地方?”那頌嫌棄地遠離貼着不孕不育廣告和男科醫院廣告的轎廂。

“我該住哪兒?”柯桦反問。那頌的話乍一聽,好像多了解他似的。

“……我管你。”那頌偏頭裝作看電梯上廣告。他剛知道那雍交了女朋友那幾天跟蹤過那雍,所以見過柯肖晴,也見過柯肖晴的公寓——本市少數的豪華平層公寓。自己打扮的光鮮亮麗,豪宅跑車,兒子卻住在老居民樓,騎着兩輛破自行車。

邁進門的那一秒,那頌很想轉身就走,回去趕緊給那雍挂個號,看看腦子再看看眼睛,不行大義滅親直接送精神病院吧。

柯桦的房子并不大,80平米的兩居室,刨去公攤面積還剩50多平,他一個人住足夠了。舊是舊了點,優點是離學校近。

但是這些優點在那頌看來都不是優點。甚至沒有優點可言。

“這家具……”

“比我大點。”柯桦把包扔到沙發上,“你刷個牙,還要看家具?”

他進浴室找出一把新牙刷,遞給走到浴室門口的那頌。

那頌皺眉往浴室裏看了一眼,幹淨整潔。他拿了牙刷,又擠了牙膏,邊刷牙邊在客廳晃悠。

朝南的陽臺上種了幾盆花,還有兩盆草莓,草莓結了果還是青色的。轉身時,頭頂的頭發蹭到了什麽,他擡頭,兩只襪子和一條內褲隔着半米的距離正瞅着他,左搖右擺。

“不借。”柯桦抱臂靠在陽臺玻璃門山。

“誰他媽要借……”牙膏沫子噴出來,那頌趕緊閉嘴,手一點柯桦。

“那最好。”柯桦說。

那頌眼珠一轉,扥着綠襯衫讓他看,上面兩條水點子。即便幹了也留了大大小小的水圈圈。而且沾了水的襯衫有點皺巴巴的,不再平整光滑。

“T恤借一件。”那頌含這牙刷說。“快點。”

“不借。”柯桦走到冰箱前,擺正歪了的阿拉斯加冰箱貼,拉開冰箱,伸手拿水。

一只手蹭着他側臉嘭地拍在冰箱門上,接着抓住他肩膀,翻面。

柯桦現年19歲,第一次被壁咚,還是在自己家。

那頌不知道什麽時候吐掉了牙刷、牙膏沫,正拿紙巾擦嘴,呼吸間清新的薄荷味撲面而來。

柯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頌,眉梢微揚,眼裏浮現笑意,他倒要看看這位少爺要做什麽。

那頌一只手死死按着柯桦的肩,另一只手戳在柯桦喉結下面,力道不重地點點劃劃。“發現你有時候真挺欠,好好說不行,非……”

柯桦抓住點在脖子上的手指,猛地一掰。

那頌提前做好了預設,順着柯桦掰手指的力道向肩膀彎曲胳膊,與此同時,另一只手掐住柯桦的脖子。

“松手。”那頌說。

“一起松。”柯桦說。

那頌咬牙忍着指骨根部傳來的疼。“一二……”

柯桦松了力道,那頌倏地抽走手指,掐着柯桦的手猛地向後一按。

柯桦再次被按回冰箱上,後背蹭到冰箱門,冰箱貼掉了幾個。垂在身側的手一轉抓住一個掉落的冰箱貼。

那頌慢慢湊近,舌尖頂着腮幫,眼裏都是得意和嘚瑟。

“敢說我不認真,勞資從來沒這麽認真過!不是想親嗎,親了就算成了。”他越湊越近,鼻尖若有似無觸到柯桦的鼻尖,呼吸相聞,眼看就要貼上。

唇上一涼。凹凸不平的觸感弄得那頌一愣。他垂眸,與阿拉斯加四目相對。

“呸——”

冰箱貼很久沒擦了,立體的阿拉斯加表面落了一層灰。

那頌的初吻獻給了阿拉斯加,兩片紅潤的唇氣得發抖。

柯桦鉗住那頌的手腕,從脖子上拽下來,一擰一推。

他用了三成力道,那頌撲到沙發裏。

柯桦抛着手裏的阿拉斯加冰箱貼,垂眼看着那頌笑。

“我的狗好親嗎?”

那頌抄起抱枕砸柯桦。柯桦擡臂擋。

手臂擋住臉的同時,那頌抓住柯桦的手腕把人摔進沙發裏。

那頌蹦起來騎在柯桦腰上,一只手按着肩一只手掐住脖子。

柯桦攥住那頌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以及擰了一把那頌的腰。

“啊——”那頌翻下沙發,撞在茶幾上。

咚地一聲,又悶又重。

柯桦一愣,鯉魚打挺跳起來,蹲下去看那頌。

“我次——”那頌躺在地毯上,抱着腦袋蜷縮成一團。

“磕哪兒了?”柯桦摸上那頌的後腦勺,又去摸他的背。

他家的家具都是姥爺在的時候買的紅木家具,又沉又重,每次踢到磕到都會疼很久。

“啊~~~”

手指碰到後腦勺,那頌立刻發出一聲慘叫。

柯桦頓住,又試着摸了一下,非常小的一個包。他抓着那頌的胳膊把人拎起來坐在地毯上。“能看清我嗎?”

“化成灰都認識。”那頌閉着眼,眼淚從擠在一起的眼皮縫隙裏冒出來。

柯桦伸手擦掉他的淚,睫毛劃過手指帶起一陣癢。

“去醫院。”

“動不了。”那頌一只手捂着後腦勺,垂着腦袋,另一只手緊緊抓着地毯上的毛。

柯桦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眼睛落在他緊緊抓着地毯長毛的手上,伸手過去,把長毛一點點從那頌手裏拽出來。

“幹嘛!”那頌睜開眼,強橫地問,“就抓!”他又抓住了那搓快掉的毛,還使勁薅了薅。

“到底疼不疼?”柯桦坐到地毯上,皺眉打量他,“還摔哪兒了?”

“摔個腦袋還不夠!”那頌喊道。

柯桦看了他半晌。“你到底想幹什麽?”

那頌放下捂着後腦勺的手,眼神犀利地望着他:“我想幹什麽你不知道?裝什麽傻?”

柯桦又看了他半天,輕笑一聲,“你更像尋釁滋事。”

那頌心裏咯噔一跳,嘴張開沒說出一個字。不像嗎?追了大半天結果像尋釁滋事的?

“放屁!”這一聲喊得變調了,越來越有色厲內荏那味兒。那頌清清嗓子。“我第一次追人,方法不對,重來。前面你先忘了,不是,趕緊忘了,全都忘了。”

柯桦靠在沙發上,頭後仰枕在剛才的“兇器”抱枕上,閉眼朝天花板笑起來。“你他媽就是個傻子。”

“你罵人!你口吐芬芳!”那頌噌地起身,跪在地毯上,抓着柯桦的T恤衣領,“那天在那個什麽班,你怎麽說的,再罵人……”

那頌好不容易抓到柯桦把柄,興奮地湊上前。

柯桦突然起身。

鼻子撞上的瞬間,那頌松手後仰。

柯桦一把抓住他胳膊,防止他再摔一次。

那頌愣住。

柯桦勾唇,嘲笑道:“還問為什麽嗎?”

那頌眨眨眼。雙手猛地推在柯桦肩上。

柯桦的頭砸進抱枕裏。肩被兩只手死死按着。

那頌站在地毯上,彎腰怼到他面前。“我是不敢,我他媽承認!但沒人說不能先占着!你這個坑,小爺占定了!你有種跑北極跟企鵝一起躲着去!”

柯桦愣了半晌,才道:“企鵝住南極。北極只有北極熊”

那頌:“……”

“小爺的世界北極全他媽是企鵝!你管得着嗎!”那頌氣急敗壞噴了柯桦一臉口水。

柯桦擡手抹臉,手抹到一半,壓抑不住的笑聲從指縫裏鑽出來。

“白癡。”

那頌兩只手疊着捂住柯桦的嘴:“不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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