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雷陣雨仿佛某人的暴脾氣,來的時候摧枯拉朽,去的時候也聲勢浩大。雨線越來越細,交織成一張網,兜着漸漸輕薄的雨雲。太陽的光線穿透雨雲,在城市上空灑下半邊陽光。

不多時,一架彩虹橋出現在衆人之上。

商業街的車棚裏爆出歡呼聲。柯桦之前就擠在一堆人的外圍,如果不是遠遠看見那頌瘋了一般往這邊跑,他大概只會沾濕兩只鞋底。

明明拿着傘,卻像是反複掉進河裏反複爬上來似的。那頌狼狽驚慌的樣子讓他覺得他們經歷的不是同一場雨和驚雷。

雨小了,開始有人頂着細雨玩浪漫。

“回去?”柯桦問。

“不。”那頌說。

那頌眺望着遠處一片很厚的雨雲,柯桦偏頭看他一眼,舉着傘往西南門走,那頌很自然地走在傘的另一側。

柯桦發現雨越小,那頌的情緒越低落。

“要不打個車去追?”他說。

那頌不明所以看着他,皺着眉,眼裏浮現一片晦暗,仿佛雨帶走了他的全世界。

“嗯?”

“雨。”柯桦揚起傘,指向剛走不遠的雨雲,“好像往生态園那邊去了。我打個電話問問……”

那頌搶過柯桦掏出來的手機,塞回自己兜裏。“雷劈你腦子裏了吧!”

“那到沒有,不過有人腦子讓雨稀釋了,挺可憐……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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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頌用手肘狠狠撞了柯桦一下,柯桦向側面踉跄兩步。傘突然離開頭頂,細雨撓癢癢似的淋在臉上。那頌不等柯桦回來,趕緊跑向他。

柯桦突然舉高傘,往前跑了幾步。

那頌抱着腦袋愣了一秒,頓時火了。

“柯大樹!滾回來!”

從雨檐裏走出來的小情侶,看見熟悉的面孔。

男生納悶地問身邊的女朋友:“這哥們冒着被雷劈被樹砸的危險就為了給寝室的兄弟送傘?”

女朋友:“社會主義兄弟情不行嗎?”

男生:“這也太……”他頓了頓,“好他媽感人!我欠寝室的兄弟們一份社會主義兄弟愛!”

柯桦:“……”

那頌搶到傘,撐在自己頭頂,直到走出西南門才停下回頭看。商業街盡頭的奶茶店,柯桦拎着奶茶大步走出來。走到他面前拿出一杯插上管遞給他。

觸手溫熱,那頌一愣。他很久沒喝過熱奶茶了,奶茶入口有股怪味道。

“什麽味道?”

“紅糖姜汁奶茶。”柯桦說,“店員推薦的。”

又是紅糖又是姜汁。那頌險些吐出來。“傻逼麽,人家以為你給女生買的!”

柯桦叼着吸管偏頭看他,笑了一聲:“驅寒不都喝這些嗎?”

“大夏天,驅個屁的寒!驅鬼吧!”那頌咬着吸管猛吸了一口,咕咚咽下去,姜汁辣到嗓子嗆的咳嗽起來。

柯桦側身橫着走,拿過那頌的奶茶喝了一口。味道的确很怪,不過并不難喝。

那頌伸手搶走他的奶茶,一口氣吸得兩側腮幫全都鼓起才罷休。

穿過西南門石橋,直到停在斑馬線一側,那頌才恍然,他又要跟柯桦回家了。

不能去。

至少今天不能去。

剛才在雨檐下,氣氛已經很詭異了,再獨處一室的話……

紅燈變綠燈,柯桦走過兩條斑馬線才發現那頌沒跟上來,他回頭看立在燈下的那頌。

對上柯桦疑惑的眼睛,那頌猶豫時,腳已經不争氣邁了出去。

送到小區門口他就回來!

走到雙向道的分界線時,走在前面的柯桦突然回頭,指着路的盡頭示意他看。

那頌轉頭。馬路盡頭,彩虹僅剩一個缥缈的輪廓,但是它正巧從路的這邊跨越到了路的另一邊,位于這條路上的所有車輛和穿越斑馬線的行人都在它的籠罩之下。

那一刻,心髒莫名怦然而動。他們就站在彩虹之下。

綠燈閃爍。路面積水反射出脈搏一般跳動的綠色。

手腕被抓住,身體順着牽引的力量向前移動。

柯桦抓着他,跑過了另外一半斑馬線。

從斑馬線拐上人行道,那頌低頭吸着紅糖姜汁奶茶。他像味覺失靈一樣,狂吸不止。

穿過小區正門,那頌恍然回頭确認,他是不是該回去了?

沒聽見腳步聲的柯桦再次回頭。

那頌:“……”

送到樓下必須回去!

都到樓下了,送到門口算了……

電梯打開,柯桦邁出去,那頌站在電梯裏,一只手死死抓着電梯箱壁的扶手,一副“你休想把我拉出去”的樣子。

柯桦站在回頭瞅他,伸出手。

那頌鬼使神差松開箱壁扶手,把手遞了過去。結果手指還沒碰到柯桦的手,柯桦笑着收回手揣進褲兜。“沒粘上,那是肚子疼?”

那頌:“……”

草拟……全家!

勞資瞎了眼喜歡……呸!

鬼他媽才喜歡傻逼!

他雖然沒說話,但一雙憤怒的雙眼已經道出了千言萬語。

柯桦忍着笑打開門,做出請進的手勢:“怕什麽,裏面沒怪物。”

那頌咬牙切齒瞪他一眼,進門前踢了柯桦一腳。雙腳邁進門裏,忽然灌了鉛似的挪不動了。

柯桦坐在穿鞋凳上打開櫃門拿出兩雙拖鞋,放了一雙深色的到那頌腳邊。

那頌不記得他有沒有穿過這雙男士拖鞋。他盯了一眼拖鞋,又看柯桦。

柯桦嘆氣:“我的。”

那頌又看柯桦腳邊的拖鞋。

柯桦脫掉濕鞋穿上拖鞋。“我小舅的,他偶爾過來。”

那頌:“……我問了嗎?”

柯桦仰頭靠在牆上,笑的無奈:“我想說。可以脫鞋了嗎少爺?”

“滾。”那頌一只腳踩着另一只鞋的後腳跟使勁。濕透的鞋和襪子吸在腳上,死活脫不掉。那頌踩不掉右腳,又去踩左腳。

他掃一眼靠在牆上的柯桦,“讓開。”

自己坐着,讓他站着,還看,看屁看!

他要脫鞋就要彎腰撅屁股,他可不想在柯桦面前彎腰,更不想在柯桦面前撅……

腳踝突然被攥住,那頌猛地一僵,身體僵硬失去平衡,後背咚地撞在玄關的牆上。

他後仰,攥着腳踝的手順勢把他的腳擡高。另一只手按住鞋子腳後跟的位置向下拉。

吸飽了水的鞋子摩擦襪子發出叽叽咕咕的聲音。

怪裏怪氣的聲音讓那頌繃緊了小腿。他穿了一條及膝短褲,寬松的褲管擡起,洞口正對柯桦的臉。他伸手想扯貼在膝蓋上的褲子,手還沒碰到,柯桦先擡頭在他膝蓋上掃了一眼。

“看不見。”柯桦低頭,把濕鞋扔到地上,又勾住襪口脫掉了濕襪子,白生生的腳丫被水泡久了,皮膚呈現出沒有血色的瓷白色,白的灼人眼睛。柯桦抓着腳踝沒松開,在腳背上輕輕彈了一下。“又不是沒看過。”

那頌眼睛始終盯着柯桦的手指。脫鞋時因為用力手指骨上蹦起的青筋,勾住襪子口向下一點點脫掉時,朝上翻起的掌心,彈在腳背上的修長中指和食指。

一股酥麻從腳背閃電一般向上竄去。轟——火山爆發,滾燙的岩漿噴濺而出,所過之處一片熊熊烈火。

他猛地抽回腳。

柯桦叉着腿,兩只手肘撐在膝蓋上,以一個潇灑又不失霸道的動作仰頭看着驚慌失措的那頌。

那頌一只手已經握住門把手。渾身細胞都在嘶吼着讓他快跑。

快跑——

跑!那頌——

快——

來不及了!

那頌看見自己擡起了另一只腳。

修長的手指自下而上,抓住鞋子兩邊,用力脫掉濕鞋。叽叽咕咕的聲音再次響起,撞擊兩人的耳膜,在兩面玄關牆和一面入戶門之間不停回蕩,撞來撞去,像迷霧森林裏失去方向的野獸,像血管裏沸騰奔湧的血,像即将沖破禁制的妖精。

耳朵裏響起轟隆隆的鼓聲,那頌甚至聽不見自己的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兩根修長的手指。

它們勾住襪子口,劃過腳跟和小腿之間的皮膚,一根毛茸茸的線不停地搔過皮膚,癢像漣漪,不停地不停地向全身向四周擴散。他很想找棵樹,抱住它,像發狂的動物一樣,撞擊它,磨蹭它……

谷欠望再一次先于理智,攫住了始作俑者的喉嚨。

“你他媽……”那頌聲音喑啞地失去了原音,“故意的。”他咬牙切齒地逼近眼前的壞蛋。

食指高高挑起濕襪子,白襪子在兩張側臉旁輕晃,啪叽掉在地上。

柯桦慢慢收攏五指,抓着微涼的腳掌。他的手肘慢慢離開膝蓋,他直起身,将難堪暴露在那頌眼前。

那頌抓着柯桦脖子的手一抖,眼睛不聽話地往下面掃去。“咕嘟——”

神經反射刺激讓口腔瘋狂分泌唾液——那是對想要入口的食物和想要品嘗的東西的條件反射。

那頌管不住自己的谷欠望,也管不住自己的神經反射系統。它們通通都失去了掌控,都因為眼前這個壞蛋。他一路引他至此!他讓他看将散未散的彩虹,他牽他的手,他脫他鞋襪!他就是故意的!!

可他呢?!

他與之前的每一次相遇、見面和分別,沒有任何區別,即便有了難堪的反應,他依舊是那副冷靜的酷哥模樣。如若不是那雙野獸一樣,看見獵物或者饑餓到一定程度會發紅的眼睛出賣了他,那頌根本找不到他一絲破綻。

他靜靜地等着他靠近,等着他走進他的捕獵範圍。

那頌也想知道,自己到底要靠的多近,獵人才會出手。

他垂着眼,掃過微張的唇,掃過發出粗重鼻息的鼻梁,掃過他濃密的睫毛,最後看見那雙席卷着飓風的紅眼睛。

近了……更近了……

就在那頌的唇幾乎碰倒柯桦時,他忽然後退。柯桦猛地起身,攬住他,按在牆上,整個人山呼海嘯一般壓下來。

那頌只來得及微啓雙唇,做出迎接的姿态。

唇上刺痛如電流一般竄過每一條熊熊燃燒的血管,他抓住柯桦的命脈,按住柯桦緊緊貼向自己。

他是他的樹。

他要撞擊他,他要與他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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