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6 章

将近淩晨那頌才睡着。楊屹推開與休息室相連的門走進來,他神色緊張,快步走到病床邊,小聲道:“李先生下了二次病危通知。”

柯桦稍感意外,在外人看李恒洋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去留就這幾天的事。但是他知道李恒洋還能維持一段時間,短則一個月多則三兩個月。那些昂貴的續命藥并不是沒效果。

“是你上次提醒他的那個管家。”楊屹道。管家是近幾年一直伺候李恒洋的一位中年男人,是李恒洋最信任的人之一。“他把你和那先生出事的視頻放給李先生看了。”

柯桦掀開被子下床,看了一眼熟睡的那頌才離開病房轉去休息室。

“醫師怎麽說?”柯桦脫下病號服,接過楊屹遞來的襯衫套上,穿好衣服,他走出休息室,對隔壁病房前站着的保镖道:“程季。”

年輕高大的保镖一愣,當即指指自己又看向旁邊的同事。“柯先生。”他聲音悶重像打雷,大步走向雇主,“您要出去?”

“我要出去,你去病房裏待着。”柯桦道,他又把手伸向保镖,“還沒謝謝你。”

年輕高大的保镖頓時局促起來,臉紅脖子粗地握住雇主的手甩了甩,然後趕緊松開。“我在門口……”

“我不放心。如果他醒了,告訴他我很快回來,盡量不要讓他出病房。”柯桦穿上西裝,“有受傷嗎?”

“沒有。”保镖搖頭。

楊屹拆穿道:“他跟你一樣,貨車的輪胎擦過背,隔着衣服蹭掉了一塊皮。放他假也不走。”

柯桦打量面前的人,再次道謝。跟他滾到車轱辘下面救出那頌的人就是眼前有些憨傻的男人。“以後還要你多照顧他。他脾氣不太好,多擔待。”

“沒事沒事,別這麽說,我都……我還是進去吧。”程季大步穿過休息室進了病房。

柯桦囑咐楊屹:“擡張沙發床給他。”

楊屹叫外面的保镖進來,把休息室的沙發床擡進了病房。程季受寵若驚,站在沙發床邊思索良久坐下又起來,站一會兒再坐下。如此三四回終于把脾氣不太好需要多擔待的第二位雇主給吵醒了。

“紮屁股還是燙屁股?”那頌煩躁地問,“人呢?”

“柯柯柯柯先生出去了,一會兒回來?”程季立刻道。他站的筆直,眼睛瞟一眼那頌又轉開,“您要上廁所還是……”

“找個輪椅。”那頌艱難地坐起來。程季見狀忙過去擺弄床的遙控面板,結果那頌剛起來,床頭咚地落了下去。

那頌:“!!!!你他……”媽!他深呼吸。“站遠點。”

程季退到床尾,手足無措地看着那頌自己調整床,又去按護士鈴。

“柯先生說他很快回來,讓你在病房裏等。”程季道。

“我需要輪椅。”那頌對電話那頭的護士道。

程季提醒道:“您現在最好躺着別動,大夫說的。柯先生也……”

“你是他的人還是我的人。”那頌換上不算兇的表情看着程季,“我沒記錯,幫柯桦掰開車門的人是你。從今以後你是我的人,少聽他的,他不敢把我怎麽樣,同理他也不敢把你怎麽樣。聽懂了嗎?”

“可是,我跟柯先生私人簽了兩年雇傭合同。違約或洩露雇主信息,我都得……”

“他敢。”那頌掀開被子,用唯一能動的手搬着打石膏的腿往床下挪,“你救了我,你現在跟他要求升職加薪,他也能如你所願。”

程季眼睛裏閃過精光,嘴巴慢慢張大,仿佛才明白自己即将走上人生巅峰一般驚嘆的連自己都不敢置信。

“可,可以嗎?”

病房門推開,保镖推着輪椅進來。護士站在門口提醒:“你還不能下床。”

“溜達一圈馬上回來。”那頌對護士道,他朝程季招手。程季迷迷糊糊上前接過輪椅推到床邊,然後彎腰抄起床上的人,輕輕松松抱到輪椅上。

那頌:“誰他媽讓你抱我的!”

程季:“(⊙o⊙)…”我抱了嗎?

那頌恨不能跳起來捶程季一頓。他操控輪椅往外走,程季立刻小跑着跟上。出了病房,他對程季道:“打給楊屹,問他在哪兒。”

程季撥給楊屹,得到的回複是重症監護室外面。李恒洋正在搶救。

那頌趕到ICU的時候,尹薇剛到。

看見他尹薇面露詫異,又看向柯桦:“這麽嚴重。”

柯桦朝尹薇颔首,走到那頌面前蹲下整理他歪斜的石膏腿。“不困嗎?”

“怎麽了?”那頌朝ICU緊閉的門擡擡下巴。

尹薇也走到兩人身邊,同問道:“怎麽突然不行了?”

“管家把我出事的視頻放給他看了。”柯桦道。

尹薇難以置信一瞬突然冷笑道:“真是荒唐。那是他這幾年唯一信任的一個人了。”

“你出事,他激動什麽?”那頌很不理解,李恒洋對柯桦又是威脅又是掌控,看見柯桦出事,怎麽還激動地進了ICU?

“他年輕發跡那會兒,找大師批卦算運勢,大師說他這輩子財運亨通,只是沒子孫命。”尹薇望着緊閉的門輕聲道,“一輩子心狠手辣的,做事不肯留一線。那些因他家破人亡的都詛咒他斷子絕孫。我們結婚第二年他便出事了,走投無路的人什麽陰損的招數都用……出事後他滿世界飛了一段時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不能生育了。李逸的病和他的病,讓他堅信自己被命運捉弄,他瘋狂報複那些人,後來查到柯桦,他又覺得命運還眷顧他。他甚至打李逸的主意不惜犯罪也弄出一個孫子……這種人……老天爺怎麽會放過他。”

尹薇說完發覺最後一句話有歧義,他看柯桦,卻見柯桦垂眸看着那頌。

柯桦反複抓握那頌冰涼的手。他朝站在遠處的程季招手,又對那頌道:“回去等吧。”

“不。”那頌斬釘截鐵道。他現在才弄明白為什麽有人要置柯桦于死地。他不會為李恒洋病重和即将死亡難過一點,但是他為柯桦難過。為柯桦平白無故被波及,為柯桦一言不發的承受。“我就在這兒哪都不去。”

——

當夜淩晨一點半點,李恒洋走了。

按照他生前遺願,兒孫要在床邊守孝一夜。當夜便回了李恒洋常住的“家”。

尹薇不會将小嬰兒放在李恒洋身邊,她抱着孩子坐在客廳裏。柯桦守在卧室裏,那頌堅持跟着他。他去哪兒,那頌去哪兒。

柯桦找來毛毯蓋在那頌身上。那頌的眼睛靜靜地望向窗外單調乏味的黑夜道:“我守過我姥爺。當時,宣和在外地,宣靜怡在國外。”

柯桦在他旁邊坐下,手臂搭在他肩上,隔着輪椅扶手緊緊挨着他。

卧室裏沒拉窗簾,只開了夜燈,月光混着燈光灑在床上。李恒洋仿佛睡着了一樣。

那頌轉頭看他:“其實我的脾氣像我姥爺。他對宣和從來沒好話,動不動又打又罵。”他頓了頓,“但是昨天我問宣和,後悔了嗎?他說沒有。唯一後悔的是,當初沒用溫和的方式解決他和奶茶的事,他知道姥姥和姥爺會原諒他……姥爺也說過同樣的話,但是他不許我告訴宣和。”

“告訴我也一樣。”柯桦擦掉他眼角滾下的淚。

“碰我傷口了。”那頌推開他。柯桦知道那頌不在意自己的傷口,痛感也沒那麽強烈,他只是顧及這種本該肅穆的環境。

“離開對他來說是解脫。從□□到精神。”柯桦望着床上的人道,“有些人一生都在痛苦,想要的太多,得不到的也多。他就是這樣的人。他想要所有人仰視他,想要高高在上,想要呼風喚雨,想要為所欲為……他仇恨抛棄他的人,仇恨這個世界,仇恨得不到的一切和失去的一切。開始我也恨他,可是漸漸地,我只覺得他可憐,我從沒那麽可憐過誰。有時候覺得學校裏的流浪貓都比他幸福。”

那頌破涕為笑。“貓現在比你都幸福,本少爺在這個城市給它們安了一個家。”

“還舉辦了婚禮。瘋子。”柯桦偏頭看他,昏暗中眼睛亮晶晶的。

“你怎麽知道……我對面的別墅?”那頌也看向他,抓着他衣領拉近,“你偷窺多久了?”

“偶爾,去多了怕被發現。”柯桦坦誠道。

那頌心裏不合時宜地泛出絲絲縷縷的甜。他松開抓着衣領的手,黑色領帶被他抓皺了,他把領帶撫平,偏頭看了眼李恒洋。“他是那雍頭頂的烏雲,烏雲終于散了。不知道那雍會怎麽反彈。”

“有你呢。”柯桦道。

沉默蔓延了半分鐘,那頌忽然問:“畢業了嗎?”

按理,今年6月份柯桦大學畢業。但是四月中旬,李恒洋第一次被媒體爆出病重的消息。當時柯桦有多忙可想而知。

“延畢了。”柯桦道。

那頌把搭在肩上的手甩開:“我不跟沒畢業的人交朋友。”

“過完年回去。”柯桦道。

“我陪讀。”那頌道。

“陪讀用不着,陪睡可以。”柯桦道。

話題隐約有不受控制的趨向。兩個人都不在說話。

但是這種環境不說話,也哭不出來,詭異中透着尴尬。

幾分鐘過去,那頌用胳膊肘捅了柯桦兩次。

“你讓楊屹去找秦簡,什麽意思?”那頌實在無聊問道。

“誰告訴你我會去給周從一慶生?秦簡。”柯桦自問自答道。“周智是告訴過他,我有喜歡的人,卻沒告訴他是誰,他查我,能查到的東西都是楊屹他們準備好的信息和材料。他找你填詞作曲,你就真以為是填詞作曲這麽簡單?”

“我……”操!那頌又驚又怒,轉念一想秦簡為什麽要搞他?“是你?”

“昨天有兩撥人,一撥錯把你認成了我,另一撥從恒洋大廈開始跟蹤我,後來看見卡車沖向我,他們寄希望于卡車能把我碾碎,最後選擇旁觀。”

“你什麽時候能從恒洋抽身出來。”那頌搓着輪椅扶手,呼出的氣都有股焦糊的味道,“回你舅那兒……”

柯桦按住來回搓動的手,“快了。尹薇會暫時接手我的工作。”

“她還是想要恒洋。”那頌道。

“她活不過我,而我活不過那個小孩兒。”柯桦直白道,“總有一天,我會是小不點唯一的親人,而小不點會是我唯一的繼承人。”

“你不想有一小不點?”那頌問。

“你能變多小?”柯桦看着他認真地問。

那頌不可抑制地想歪了。嘴巴張開又合上,把不合時宜的話咽了回去。“我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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