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朱粉不深勻
朱粉不深勻
2015年，10月。
秋高氣爽，微風拂過，落下的葉片在空中翩翩起舞，午後的陽光透過蓬勃生長的綠葉灑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溫暖而柔和。
走向飯堂的路上，學生們形成了一道五彩斑斓的人流，這個季節的廣州，忽冷忽熱，大家主打一個亂穿，中午短袖，早晚長袖，也有些人穿毛衣。
“诶，今天不等嚴黎安吃飯啊。”林景宜從姜因背後跑上來，拍了拍她手中的蘋果的6s，“沒看到我的微信嗎？”
“今天我要去找個人。”姜因在手機裏發着信息。
“誰啊？”
“梁秉川。”
在姜因這裏，沒有找人這個詞，她要見誰，誰都是趕着來見，這還是她頭一回要去普通部找個人。
梁秉川，學生會會長，成績極好，還是大家公認的養眼對象。
一聽不妙，林景宜湊近姜因的耳邊，小聲詢問，“怎麽找他，你們認識嗎？你不會是移情別戀了吧！”
嚴黎安是姜因的暗戀對象，每到中午姜因定是等他一起去飯堂。
“你今天的問題很多，拒絕回答。”姜因劃了劃微信頁面，鎖屏。
梁秉川在飯堂的A區域。
姜因在學校兩年，至今沒踏入過那區域。
飯堂劃分為AC區，裏面坐着兩個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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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區裝修和一般學校食堂無異，白瓷磚白牆，10-15塊錢就能得到一份好吃的午餐，C區坐的基本都是國際部的學生，裏頭裝修奢華，走的新中式風格，每日鮮花不斷，座位之間由一條小溪流隔絕，小溪彌漫着淡淡的煙霧，仿佛一層輕紗，将潺潺流水籠罩在其中。
C區每天上午八點會出一份菜單，各國菜系都有，學生早讀時刷卡訂餐，中午就有專門的廚師做好送至面前，配餐是一份瑞士空運來的巧克力甜品。
姜因今天訂的是泰國菜，巧克力她是一向不愛吃的，秉持不浪費的原則，姜因決定順水推舟地給梁秉川。
她今天找梁秉川是想談關于贊助的事情，聽說普通部那邊有攝影的贊助，學生可以加學分，國際部這邊的學生可以提供更多的攝影素材，希望能參與進去，學分人人有份。
經過一路清香的C區走廊，姜因走進A區，飯菜香味濃烈，每個窗口前都排了一條長長的隊伍。
“補習費好貴啊，800一個鐘。”
“這次考不上全級前十我媽又要瘋了。”
姜因非常排斥廚房的煙火味，因為那些味道會沾染在頭發和衣服上，持續一整天，和身上的香水味混雜在一起，難聞至極，影響心情。
她匆匆路過隊伍，快速大致地掃了一眼食堂，沒看見梁秉川。
頭回找人也沒啥經驗，她也不知道要抓個路人來問問。
姜因走了一圈，才在一個角落裏發現了梁秉川。
少年懶懶散散地坐在那兒，身上穿着短袖校服，廓形挺硬，肩背線條突出，額前碎發下眉眼硬朗，難怪是許多情窦初開少女的夢中情人。
但姜因對他沒興趣。
姜因從小在廣州長大，三歲之前的保姆清一色碩博，從小粵語普通話英文三語合一教學，後被塞進各種私立學院，國際藝術與精英課程一路培訓直到高中畢業，家人為其打造了一條新的康莊大道，開啓真正的人生。
但無奈人不上進。
姜因自小就是班裏墊底的差生，雖差但乖，老師也挑不出錯，模樣繼承了父母的五官優點，皮相骨相生得極好。
小學的時候，每次班主任進門定要誇幾句姜因可愛漂亮。
為此在校園裏也算是頗有名氣，她雖然不看重美貌，但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誰讓她被從小誇到大呢？
就連路邊賣廢品的大爺見到她都會停下三輪車看幾眼，也不怕被城管抓。
姜因捋了捋頭發，餘光便瞄見大部分衆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還看見了同班同學甘寧，她在這裏幹嘛？
算了，不關她事。
姜因托着一份包裝精美的生巧、邁着步子非常有自信地走近梁秉川，在她走近看清楚梁秉川手中的食物時，皺了皺眉。
他甚至都沒吃飯。
身前突然投下一片陰影，梁秉川不解地擡頭望向來人，包括放在桌上的巧克力。
姜因與男孩對視片刻，從男孩平平無奇的目光中發現了他并無衆人眼中的驚豔感，反而是繼續吃着手裏的食物。
？
她好像還沒梁秉川手裏的三文字和維他奶吸引人。
就在她剛捋好格子裙坐下的時候，梁秉川手裏的食物正好吃完，準備起身走人。
姜因：“……”
不是，這人沒看見自己嗎？
這麽大一個美女伫在眼前，沒看見？？？
“等等，梁會長。”姜因不可置信地喊住梁秉川，把手邊的巧克力移了過去，“你好，我是國際部的姜因。”
梁秉川停下腳步，波瀾不驚地掃了一眼桌上的巧克力，“所以？”
所以你大爺所以！
他難道不認識自己嗎？
姜因這個名字不僅在學校出名，就連隔壁的小學生都知道——
這是個大美女！
“你不知道我？？？”
梁秉川用着死人的目光看着姜因，“外聯部部長。”
這還差不多。
姜因又看了他幾眼才開口道：“這個送你吃，看你中午就吃這麽點東西，怎麽能吃飽？我這次找你是想和你談談贊助的事情。”
梁秉川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食物包裝袋，他知道贊助的事情是什麽。
國際外聯部裏的學生很多藝考生，大多數游手好閑，基本不學習，一群纨绔終日游手好閑，所以需要學分出國。
但學分不該是這樣給的。
“不談。”梁秉川直接無視那份巧克力，聲音如同寒潭中澄澈的泉水，飽含冷意。
姜因沒想到看着像硬茬的梁秉川聲音竟這樣出奇的好聽。
不少人投來看好戲的目光。
彼時的姜因年紀小，還沉不住氣，更何況她從小到大都沒試過被拒絕。
她站起來一個箭步沖到梁秉川面前，一雙白皙修長的腿帶動了搖晃的短裙擺，梁秉川別過了臉。
“還有什麽事？”
“我給你的巧克力，為什麽不拿？”
要擱在現在的說法，姜因絕對是一個有點負面評價的enfj。
強人所難。
梁秉川接近一米八的身影給人不少的壓迫感。
他顯然沒想到有這一出，有些好笑地看着姜因，“我為什麽要拿？”
“是給的不夠嗎？”
聽到這句話，梁秉川的耐心消失全無，轉身就走，而後續又像想起什麽了似的，補了一句：“姜同學拿不愛吃的東西給別人，很沒禮貌。”
等等！
梁秉川怎麽會知道自己不愛巧克力？
姜因有些疑惑地擡頭看向梁秉川，想在這人的臉上看出些什麽。
她的父母從小就教育她不要讓旁人知道你的喜好，祖上某位祖先就是這樣被人毒死的，所以女主在外對于食物方面，向來都是什麽都吃一些。
梁秉川沒興趣與姜因大眼瞪小眼，還有一套競賽題沒做，便只留了個冷漠的背影給她。
姜因不依不饒，踩着馬丁靴的腳狠狠一踏，攔在梁秉川身前，“我還沒開始說贊助的事情，除非你給我一個拒絕的理由。”
啧。
不等姜因反應，梁秉川徑直走到桌前，拿起巧克力完美地抛進了垃圾桶。
在衆人目瞪口呆的反應下，直立着身子看着姜因，“麻煩借過。”
八卦傳千裏，到了這裏，已經連一些C區的學生也跑來看熱鬧，包括姜因的好友林景宜。
林景宜是萬萬沒想到人群裏被包圍的是姜因，趕緊使眼色讓姜因冷靜下來，過來吃飯。
可姜因只覺得腦門被氣得嗡嗡作響，梁秉川這實屬欺人太甚了。
她記得從前沒得罪過他，他們甚至都沒說過話。
還有，為什麽梁秉川會了解自己的喜好？
腦子一被氣懵，人就容易做出一些反人類的事情。
姜因拽着梁秉川硬朗的手臂，眼神直直勾着他的深邃的五官，“這麽了解我，不會是喜歡我吧？”
少女帶着花香的發絲滑落在少年的手臂，癢癢的。
“有病，放開。”
姜因不肯。
梁秉川鮮少跟女孩子接觸，力度也抓不準，只好發蠻力把姜因甩開，腳步大邁地走了。
真是不懂憐香惜玉。
姜因甩了甩有點發麻的手臂，被林景宜拉走了。
“你搞什麽啊？剛剛連嚴黎安都看過來了！”
一句嚴黎安，讓姜因慌張。
她連忙四處張望，發現嚴黎安在角落的一處斯文地切着眼前的三文魚，接收到姜因的眼神時，只冷漠地看一眼。
“完了，他不會以為我喜歡梁秉川吧？”
“得了吧你，你倆真的是颠公颠婆。”林景宜拉着姜因坐下，她長得屬于娃娃臉類型的女孩，五官臉型都比較大，說起話來表情很靈動，她瞧了嚴黎安一眼，有些憤然道：“嚴黎安在釣你呢，沒發現嗎？不值得啊！”
嚴黎安總給姜因一種忽遠忽近的感覺，偶爾找她聊天，或者一起吃個飯，某天又突然遠離自己，像個陌生人。
姜因嚼着大蝦沒說話。
少女心事很難言。
沒有成年人的算計和目的，在某個瞬間，某個人以一種難以言喻的方式打動了她，于是，那個人便被輕輕地收藏在她心底，成為了被特殊對待的一位。
嚴黎安就是這樣。
到了下午，姜因的手機開始抖動個不停。
原來是有人把中午飯堂的事情給傳播出去了，姜因和梁秉川兩個主角追星成為了枯燥緊張的學生生活裏被炙熱讨論的八卦對象。
姜因刷着帖子，有說她暗戀多年，思念成疾等等的，內容越發離譜，她根本就不喜歡梁秉川好嘛！
同時，嚴黎安在班主任的帶領下走進課室。
“期中的時候，我們班的嚴黎安同學就要出去美國讀書啦，希望大家好好珍惜與嚴同學的時光！祝嚴黎安學業進步，前途似錦。”
在周圍的掌聲中，姜因只覺得這則消息如同一記晴天霹靂，她手機猛地掉到地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嚴黎安。
她自己都沒發現手滑點贊了姜因對梁秉川愛而不得的帖子。
姜因只知道，她的初戀，要出國了？！
等到嚴黎安回到自己的座位，姜因便走了過去，“黎安……你要出國了？”
“嗯。”
嚴黎安皮膚十分白皙，五官非常清秀，總給人一種文弱書生的感覺，只是那一雙眼睛，用林景宜的話來說就是，深海魚成精，只會用大鼻孔看人。
姜因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還會回來嗎？”
嚴黎安用一摞書隔開了兩人，同時也給了姜因回答。
太陽落山，夜幕降臨，姜因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什麽都不想做，姜因甚至連衣服都沒換就直接往床上躺去。
她覺得自己失戀了。
應該是失戀吧。
很難過。
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嚴黎安啊？
她高三畢業再出國，來得及嗎？要不要和爸媽提前商量。
算了。
姜因知道父母的感情不好，但他們卻常常要在自己面前作出很恩愛的模樣。
有好幾次，姜因在睡夢中聽到他們争吵，早上一家人又像沒事發生似的和和氣氣吃早餐，只不過她在二樓的落地窗看見，爸媽出門之後是分開兩輛車走的。
姜父很會做生意，家裏賺了不少錢，姜母從最初輔助姜父到最後自立門戶，姜因也不知他們是從何時開始生出間隙的。
二人越來越忙，常年不着家，但在物質上從來不短缺姜因的，要什麽買什麽，每年還會安排一次出國游。
在姜因六歲那年，家裏來了一個叫梁阿姨的人，負責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一晃便十二年過去了。
她的生活一直平淡如水，聽爸媽的安排去跳舞，高中畢業之後去國外早就打好關系的學校就讀，一生能看到盡頭，沒有大起大落，平平穩穩。
唯一在他生命裏讓她感覺到新奇的男生便是嚴黎安了。
不對，今日的梁秉川也很氣人。
但不能和嚴黎安比！
想到這裏，姜因立馬爬起來，拿出信紙，決定要給嚴黎安寫一封信。
致敬她即将逝去的初戀。
奈何下筆沒文化，姜因絞盡了撈腦汁也想不到特別有意境的詞彙語句。
房門被敲響，“因因，吃飯啦。”
姜因打開門，梁阿姨就站在門口等着她。
“今天做什麽好吃的啦？”
“都是你愛吃的啦。”梁阿姨走在姜因的身後側，“因因啊，你要的那本漫畫阿姨今天沒買到，但明天一定有！”
漫畫書的事情早就被抛諸腦後，姜因有氣無力地回答：“好，不急，阿姨你今晚早點回去吧。”
梁阿姨看得出姜因心情不好，這個年紀多多少少都會有點少女心事，她不好打破砂鍋問到底，點點頭就回去廚房了。
晚上潦草地吃了幾口，以至于大半夜姜因餓醒直接失眠了。
她幹脆也就爬起來，換好保暖的衣服，打算到小區散散心。
夜将盡，天空中的星星還未完全退去，微弱的光輝點綴在寂靜的黑夜中，小區的樹木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秋天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清新而清冷，帶着泥土的芬芳。
一個修長的身影在晨光中若隐若現，身影在姜因探頭窺視的時候，似乎頓了頓。
姜因眨了眨眼睛，站在家門前沒動，随着身影的走近，她看清了來人，
真是晦氣。
居然是梁秉川。
姜因想起白天發生的事情，突然覺得好煩。
“喂，你怎麽會在這裏？”
據她了解，梁秉川家庭環境不太好，不可能買得起這裏的房子。
淩晨的寒意讓空氣變得更加清澈，梁秉川如同凝固般的聲音道：“關你什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