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狗蛋光榮出院了。
也許是因為謝忱，狗蛋住院三天，被喂得胖了一圈，整只貓精神抖擻、煥然一新。
竹鹿捧着新買的貓包，忍不住透過透明孔罩和狗蛋你來我往的互動。
前臺小姐姐确認完畢，将狗蛋貓生第一份體檢報告遞給竹鹿，簡單介紹了狗蛋現在優秀的身體素質後，竹鹿便準備離開。
剛走出寵物醫院沒多遠，之前被謝忱撞見說人壞話的兩位護士突然出現，走到竹鹿面前支支吾吾，彼此互相觑了好幾眼，卻又都不敢先開口。
竹鹿大概能猜到她們的來意，她笑了笑，反倒成了先開口的：“送你們禮物，只是因為沒有支付狗蛋的治療費用，加上這些天我不請自來的叨擾，所以用另一種方式來支付這筆費用——至于你們對我經濟來源的好奇，我不偷不搶，沒有必要向任何人交代。”
她走到兩人身邊，小聲道：“哦，對了，個人以為……寵物醫院的護士，月薪7千、沒有提成，卻刷爆N張信用卡去買5萬的Gui家限量手袋，戴4萬的星空系列耳鑽——這種行為不值得提倡。”
兩人頓時面紅耳赤：“你、你調查我們？！”
“那或者……”竹鹿笑笑，“你們還是比較喜歡我憑空造謠你們傍大款？”
“……”兩人頓時又被滅了氣勢，互相拽拉着彼此的胳膊，最後齊齊說道，“我們今天來，是、是想跟你道歉的！”
竹鹿愣住，倒是沒想過會是這樣的開展。
她看着扭捏的兩人，明明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卻還是老實跑來跟她道歉——是有人插手了吧？
答案好像也不難找。
兩個護士完成任務，頭也不回地就跑了。
竹鹿擡起胳膊，手腕上烏色的淤青已經褪了許多。
嗯，只是突然有點口想喝咖啡了。
*
以前沒注意，今天竹鹿才發現，謝忱的咖啡店就開在她回家的必經之路上。
這條街算不上多熱鬧，但勝在四通八達，雅苑和附近小區的人想過來都挺方便，所以街道上的店也熱熱鬧鬧開了不少。
咖啡店位置很巧，夾在書店和獨門獨棟僅一樓的小平房中間，書店外攤着花花綠綠的雜志，一個色系疊着一個色系，張揚又好看；小平房一道矮牆，高高低低層次不齊地種了許多綠植，又垂下牆來的綠枝，也有圓潤一球的多肉，生機勃勃。
唯獨中間的咖啡店，米白色的招牌上簡單三個字——咖啡店，門口沒有招攬生意的花招，沒有引人注目的特色，很容易就讓人忽略過去。
竹鹿在門口駐足了片刻，咖啡店的門從內而外被推開——屋內簡約樸素卻又獨具一格的裝修風格倒是令人驚鴻一瞥。
小妹把寫好的黑板報往門口一擺，轉身就瞥見竹鹿，眼睛一亮：“诶！你不就是在我們店後邊撿到貓的姑娘嗎？”
她一秒閃現到竹鹿面前，彎下身和貓包裏的狗蛋對上眼：“哇，好可愛啊，就是這只貓嗎？”
“嗯。”竹鹿沒想到還是個“熟人”，抱起貓包讓小妹不用彎腰就能看到狗蛋，她想試着多接觸一下外面的世界，“今天剛剛從寵物醫院領回來，是個健健康康的小貓咪了。”
不知道為什麽，好像聊到小貓咪，陌生人就沒有那麽陌生。
也或許——竹鹿看了眼招牌那只大橘貓——謝忱店裏的人，他招的，自然也是和他差不多氣場的人，竹鹿自然不會陌生。
“真好真好！”世界上沒有人能拒絕小奶貓，小妹連忙拉開咖啡店的門邀請竹鹿進去，“能打開包包讓我摸摸嗎？嗚嗚，圓滾滾的模樣太可愛了吧！”
竹鹿跟着進了咖啡店，店裏光線透亮、整潔幹淨，看起來簡簡單單的裝修，但就是有種透心的爽朗感——小小一方天地，還挺有學問。
不過店裏人氣空空，連老板本人也不在。
小妹直接帶竹鹿去了靠窗最好的位置，拉開椅子邀請她坐下，然後搓着手期待地坐在一旁，看向竹鹿。
盛情難卻。
竹鹿沒法拒絕這樣一雙真摯的眼睛，她拉開貓包，提醒道：“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得問問狗蛋，它要是不樂意，我也幫不了你。”
“……”小妹目光呆滞了片刻，再看向貓包裏的小奶貓時，沒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哈，這名字……絕了。”
竹鹿撓撓臉，也不好意思解釋這個名字的來龍去脈。
倒是狗蛋，對這個自來熟的新朋友一點都不抗拒，只是被小妹抱出來沒一會兒，它就屁颠屁颠地嗅着味道往竹鹿那邊跑。
“诶，難怪叫狗蛋，狗裏狗氣的。”小妹調侃道。
竹鹿一把接住撲過來的狗蛋，笑着把它護在手心，一通揉：“對了，你們咖啡店在招人嗎？”
“啊對！”小妹姓李名妹，喜歡大家叫她小妹。咖啡店開了多久，她就在這打了多久的工，剛剛出去就是挂招聘啓事，“晚班的同事回老家去了，所以要重新招人，诶，你有興趣嗎？我們店支持帶貓上班哦！”
小妹激動地起身，拉着竹鹿往咖啡店東邊的角落走去——
那裏有一個小樂園，通天的爬架，彎彎繞繞的跳板迷宮，滑梯、吊床，一應俱全。
“我們老板可喜歡貓了，店鋪裝修的那天就主動要預留一塊兒地方給他的貓，結果開業三年，我們老板救助了30多只小貓咪，愣是沒一只看上他的。”
竹鹿低頭看了眼抱着她手指快樂舔舔的狗蛋，并不意外呢。
“應聘的話，需要什麽條件呢？”
小妹見竹鹿有意向，介紹道：“會煮咖啡就行，然後我們這邊是有分白班、晚班，白班早上8點到下午3點，晚班下午3點到晚上9點——基本上沒什麽客人，就是前陣子咱們店小火了一把，不過過來的人大多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沒我們什麽事。總之，算是個錢少事少的活。”
“不過我們老板人挺好的，每逢過節都會額外紅包補貼，而且也沒什麽要求，店裏沒客人的話，坐着玩手機都可以。”
“哦。”要求确實不高，但偏偏竹鹿的技能點裏沒有煮咖啡這一項。
于是她把狗蛋放進貓咪樂園裏，趁這個難得的、可能只有一次的機會，讓它玩得痛快。
果不其然，狗蛋如魚得水，小小一只卻又大鬧天空的架勢，快速占山為王，幾乎爬遍整個公園，除了通天柱過高，竹鹿在狗蛋企圖上天的時候，捏着它的後脖頸把貓送回陸地。
“你看狗蛋玩得多開心，怎麽樣，要不要加入我們！”小妹盛情相邀。
竹鹿卻無奈坦白：“可我不會煮咖啡。”
“很簡單的！我教你！”小妹拉着竹鹿就往吧臺走。
小妹的教學過程簡單直白，站在一旁看着吧，覺得不難，可等竹鹿親自上手……
還沒碰到咖啡機，已經打破咖啡杯，手忙腳亂之際，手肘一擡——
哐當。
胳膊撞上架子，束之高閣的一罐咖啡豆砸落在地，玻璃罐碎開，藍綠色的咖啡豆噼裏啪啦彈了一地，清脆的聲音像是玉石落地。
片刻之後，一股混雜着漿果和奶香的味道充斥着整個吧臺，讓人忍不住想再多聞聞。
小妹瞳孔巨震，全然無視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咆哮着：“我去！老板珍藏的瑰夏咖啡！！！”
“對不起，這些一共都要多少錢……”竹鹿看着遍地狼藉，覺得自己和咖啡店屬實是水火不容了，“我會賠的。”
小妹咬着唇，雙腿都在打抖，她左顧右盼仿佛怕被不存在的人聽到似的，勾着竹鹿的脖子，小聲嘀咕：“這不是錢的問題。這罐咖啡豆據說是老板一個朋友專門采摘送來的，而且不幸的是，這個朋友還因此喪了命！！所以這罐咖啡豆就是我們老板的寶貝！平時擱在上邊碰都不讓碰的，萬萬沒想到……”
竹鹿頭疼，這确實不是錢能解決的事情。
小妹顯然沒有承擔這一切的底氣，趕忙收拾東西準備跑路：“還有一刻鐘就三點了，最近的晚班都是老板自己上的，你在這待會兒……一會兒老板來了，你直接跟他解釋吧，好歹你現在也算是我們店裏的顧客，我們老板肯定不會怎麽責怪你的。”
“我……”竹鹿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多問幾句，小妹已經疾馳而去，消失得比馬路上“嗖”地沒入草叢的小動物還快。
“……”竹鹿撓撓臉，為今之計，只有先搞衛生。
碎掉的玻璃渣、散落的咖啡豆，都好處理。
查過資料後，竹鹿知道這透了氣的咖啡豆，基本上等于是廢了。
她坐着趴在吧臺上，看着被自己撿回來的一大碗咖啡豆，嘆了口氣。
本來只是想來喝杯咖啡，後來變成想找工作，最後卻演變成了砸店……她獨立自主的日子，果然充滿崎岖坎坷。
叮。
咖啡店的門被推開，謝忱背着光走店外走來。
沉沉的腳步仿佛拖着無聲的咆哮，藏在暗處的五官多了幾分捉摸不透的脾性，竹鹿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在謝忱越靠越近的同時，連珠帶炮似的交代了自己的無心之失。
“對不起，我本來只是想試着學下煮咖啡，然後看看能不能來應聘，沒想到會把你珍藏的咖啡豆打翻。”
然後給謝忱鞠了個90度的大躬：“我知道這罐咖啡豆對你來說非常重要！我也知道賠錢肯定不能彌補你過世好友的心意！不過我會盡力補償的，錢也好，別的也好，你定就好，就算讓我在你這打白工也沒關系，我會努力補償的。”
竹鹿彎着腰，腦袋沉沉，盯着地板的眼睛都快累了，卻都沒能得到對方的回答。
她不由擡手擦了擦額頭掉落的汗——小雪悠揚的日子，她這滴汗來的真不是時候。
“真的對不起！”可能怎麽辦呢？她再有錢、再有本事，也沒辦法重現死人的心意啊，除了道歉，竹鹿也想不出別的什麽能說的話。
就在竹鹿絞盡腦汁，想要翻出些适合眼下場合的客套話，又或者能安慰人的話，忽聞頭頂一聲輕笑。
她默默地擡頭——
藏在暗處的五官逐漸清晰。
俊朗的五官依舊溫柔，倒是因為幾聲肆無忌憚的笑，沾染了幾分可惡，清掃了些許纏在竹鹿心口的愧疚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