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謝忱這頓夜宵吃得很是誇張。

買來的火龍果要切成兩半,用勺子舀着吃——竹鹿家沒有水果刀、也沒有勺子,他直接讓竹鹿去他家取。

買來的西瓜想去皮切片再榨汁——竹鹿家沒有榨汁機,他依舊讓竹鹿去他家拿。

買的狗蛋專屬小魚幹——倒是不用去謝忱家搬什麽東西,就是得親自端到人家紙板箱裏,狗蛋才勉為其難地埋頭香幹!

更甚至……竹鹿家連吃飯的小方桌都擺不下那麽多東西,他直接使喚竹鹿去他的小庫房拆了久久擱置的簡易式折疊桌、搬了幾張凳子過來。

竹鹿拿着謝忱家的鑰匙,來來回回跑了幾趟。

謝忱家看起來依舊充實,好像一點東西都沒少;竹鹿家卻是大變樣,空蕩的客廳被塞滿了許多不屬于她、卻和屋子格外契合的小家具,尤其是廚房一排齊全的工具,看起來就好像她很會過日子似的。

折騰了一刻鐘,竹鹿終于坐下開動:“等會兒你帶回去會很麻煩吧?”

有些拆了包裝的東西想再原樣塞回去就很難了,到時候這一堆往謝忱現在那個井井有條的家裏一塞……繁雜得有點難以想象了。

“嗯。”謝忱夾了一口無骨雞爪,“所以都先放你家裏吧。”

“不……”太合适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謝忱補充道:“反正這些擱在我家都是準備丢掉的。”

“……”竹鹿啃着鴨脖,改口道,“老板,沒想到你還是個挺浪費的人。”

“诶,讓你博老板歡心,不是讓你戳老板脊梁骨啊。”謝忱玩笑地警告,夾起雞爪子,對着竹鹿指了指,這才吃進嘴裏。

竹鹿咬着骨頭脆脆的鴨脖,咯咯地笑:“那你的脊梁骨還挺容易戳。”

謝忱這一口檸檬酸辣雞爪吃的啊,又美又甜的:“對了,這袋碎鑽什麽的,你還要嗎?”

“啊……”

竹鹿接過謝忱遞來的塑料袋,裏面是她猶豫着要不要去找回來的零碎——一顆一顆,碎成各種奇形怪狀,即便依舊折射着光澤,卻又有種凄厲的無力感。

竹鹿撥了撥這些“老朋友”,她一直精心留存的胸針,就這樣輕易地被摔碎——就像是她和傅停川的關系,她可以是精心打扮的貴公主、也可以是被人丢棄在路邊的破娃娃,一切都只在于傅停川。

“算了。”竹鹿将袋子紮好,重新推到謝忱面前,“蘋果爛了一小點就不能吃了,更何況以精美為榮的珠寶、摔了粉碎——壞掉的東西就該被丢掉才對。”

“唔。”謝忱看着竹鹿不舍的目光,摸了摸鼻子,道,“這個胸針應該挺貴的吧,都是真鑽、還有紅瑪瑙寶石,碎了也不是不能補……真不要了?”

“嗯?”竹鹿猛地擡起頭來,“摔成這樣了還能修好嗎?寶石都碎成渣子了!”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嘛。”謝忱撿回來的時候心裏就有數了,“不過修完了估計也難原樣複原。”

“沒關系。實在不行的話,就這樣的碎渣裝在瓶子裏也可以。”竹鹿滿臉激動地看向謝忱。

“哦。”可以丢掉的垃圾突然又變得珍貴,謝忱的語調都跟着撞了個調子,他拿起那袋子有點敷衍地撥弄,不由想到今天那位突然駕到的男人,目光挑挑揀揀地替碎鑽默哀,以至于問出去的話都披着幾分幽怨,“這個胸針……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竹鹿嚼着的肉突然就不香了,她擱下筷子,思緒有點飄:“你知道Fix嗎?他是設計圈裏一位特別神秘的天才設計師,好像出道的時候才18歲,這個胸針就是他正式公開的第一件作品,叫‘荊棘’——據說擁有它的人可以摘獲真愛。”

“……”謝忱抓了抓臉,目光虛虛地落在那些紅得耀眼的寶石碎渣上,帶着幾分心虛,“有些話呢……說不定是捏造出來騙騙人的,就是營銷手段,你知道嗎?”

“嗯,我知道。”在傅停川身邊那些年,竹鹿也見過不少珠寶設計,什麽能帶來富貴、氣運、愛情的BUFF她都聽過,“但Fix的設計不太一樣。”

謝忱笑了笑,端坐幾分,好奇地問:“哪不一樣。”

“說不太上來。”竹鹿思考,“但就是……真的會讓人擁有勇氣吧。”

收到這份被轉送的禮物後,竹鹿向傅停川坦白了。

她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內心,将自己越界的感情一五一十坦白。

結局嘛,不出意外地悲劇。

傅停川勒令竹鹿認清自己的身份,告誡她替身的可替代性。

那個時候,心灰意冷的竹鹿卻還是想要留在傅停川身邊。

老實剜掉屬于竹鹿的感情,認真成為鹿希然的完美替身。

然後……時間靜悄悄地走。

到了某一天,傅停川的吻,竟然成了她的噩夢。

感情啊,時間啊,都是好奇妙的東西。

但那個給她表白勇氣的胸針,卻再次給了她離開的勇氣。

竹鹿盯着那袋子破碎的鑽石水晶,笑了笑:“其實我覺得這個胸針不是會給人帶來真愛,而是會讓戴着它的人、有一顆足夠強大的心,披荊斬棘、勇往直前。”

謝忱的目光微震,心髒跳進一個奇妙的節奏,宛若覓得知音,欣喜若狂。

他抓起手邊的飲料罐,一飲而盡,卻始終無法平息內心深處那種、雀躍的興奮。

“可惜,Fix好像退圈了。”竹鹿抿抿唇,拖着下巴若有所思,“不然還真想問問他有沒有辦法修一下,就算是修成另一顆迷你的心也可以。”

竹鹿的遺憾讓謝忱靜了下來。

敏感捕捉到謝忱和她有幾分同調的情緒波動,竹鹿連忙道:“不過我現在窮得很,就算真的請得到Fix也出不了這個錢,所以還是麻煩謝老板找人幫我看看,實在不行也沒關系。”

“诶,也是。”謝忱突然笑了起來,“實在不行就算,不過我覺得我最近運氣不錯,所以……”

他将裝着碎料的袋子塞進自己的大衣口袋,拍了拍:“你說不定也能收獲一份意想不到的禮物呢。”

“哇。”不知道為什麽,本來沒抱多大希望的竹鹿,在得到謝忱的好運加持後,突然就期待起來,“那真是太好了,謝謝老板!”

“對了。”竹鹿想起在謝忱家裏看到的那張照片,好奇道,“你家裏那張紅房子後邊有個大鐘樓的照片,是在哪裏拍的?”

謝忱笑了起來:“很好看吧!是永鎮,一個南方臨海的小鎮,空氣清晰,鄰裏友善,有機會我還想再去一次。”

“嗯,特別好看,簡直就是我夢想中的退休小鎮。”

“哈哈哈,你才多大就想退休了。”

“不瞞你說,我剛開始工作就想退休了。”那個時候竹鹿大概才13、4歲,孤兒院委托的學校對學生并不負責,竹鹿經常溜出去撿瓶子賺點錢,其實賺不了多少,但枕着越來越多的錢睡覺,會讓她更有安全感。

兩人有說有笑地吃完夜宵,謝忱收拾幹淨,帶着一大袋子垃圾一并離開。

走到屋外後,又突然折返:“竹鹿。”

“嗯?”竹鹿拉着門,見謝忱過來,又敞開來——倒是對他一點戒備心都沒。

謝忱不由想起兩人第一次在咖啡店後邊見面的那天,炸毛的小姑娘警惕地跟在他身後,用眼神刀人。

謝忱忍俊不禁:“真遇到什麽不知道該怎麽辦的事情,可以找我。我比看起來靠譜很多。”

“……”竹鹿盯着謝忱認真的模樣看了一會兒,恍然大悟,笑問,“啊……所以今晚的夜宵,你其實是在安慰我嗎?”

“不全是。”謝忱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道,“也有滿足我自己口腹之欲的成分。”

“謝謝老板。”竹鹿忍俊不禁,“其實……我一直都覺得老板、你很靠譜。”

半夜三更會載着只見過一面的陌生鄰居去寵物醫院,像謝忱這樣好心又靠譜的人,真的很少有。

而且……面對她這樣一個沒有身份證、招惹了奇怪男人的家夥,謝忱也不會過多的追問,有點肆無忌憚的信賴儲存在她這裏了。

竹鹿很感激,也……很受寵若驚。

只是她前幾次嘗試和鹿希然、和傅停川建立起羁絆,都失敗了——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也是昙花一現呢?

可難得的,竹鹿覺得,如果和謝忱這樣的人也無法成為朋友的話,那問題一定是在她身上。

竹鹿認真思考的時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嘴角淺淺的笑意逐漸深入人心——謝忱突然很想把狗蛋揪出來揉一揉,就算被咬也沒關系。

但還是将毛躁的手別至身後,藏了起來:“所以你現在是在回想的靠譜的那些瞬間嗎?我其實不太介意別人當着我的面誇獎我的。”

“啊……”竹鹿回過神來,回了謝忱一個甜甜的微笑,認真道,“是啊,仔細想想,我發現謝老師你真的是很貼心的人,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送我回來,是故意和小區的保安唠嗑的吧?讓我知道你确實住在這裏,不至于再虎視眈眈地盯着你看;還有我泡咖啡的壞習慣,你早就發現了是不是,所以才會提醒我你要喝苦咖啡——老板你真的是很細心、又很體貼的人,我遇到那麽多的人裏面,像你這樣的還是第一個,讓人特別想要靠近,好像可以無條件地把自己的心都交給你。”

“打、打住……”這誇獎……倒像是表白了。

要求是謝忱提的,竹鹿正兒八經地照做了,先受不了的又是他自己。

一股莫名的燥意噌地上頭,燒得謝忱面紅耳赤。

他真的不是那麽薄臉皮的人啊,想當年,主持人在衆目睽睽之下把他吹上天,他都能含笑自若。

謝忱擡手半遮着臉,微垂着腦袋,讓松軟的發遮蓋視線,目光卻還是忍不住往竹鹿身上撇去……

诶,至少在別人面前,他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走了,晚安。”謝忱燒紅了臉,卻故作潇灑地轉身揮別。

“诶,老板。”在謝忱打開門的前一秒,竹鹿喊住他。

“啊?”謝忱僵硬的身體連頭都轉得像塑料材質,“怎麽了?”

竹鹿指了指他手上的垃圾袋:“這個不先丢掉嗎?”

“……”忘了。

“咳咳,我回家裏再收拾一點其他的垃圾,再一起去倒,省得多跑兩趟。”謝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對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進行修補。

竹鹿卻回想着謝忱幹淨整潔的家裏哪裏還有多餘的垃圾,最後猜測可能是她沒踏過的卧室或者其他緊閉的房間吧,于是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嗯,沒錯,就是這樣。”謝忱松了一口氣。

“噗呲。”竹鹿卻又突然捂嘴偷笑。

“怎、怎麽了?!”謝忱這顆心啊,又一次被高高懸起,他低頭環顧雙手,這次再沒第二袋垃圾讓他出糗了吧!

“沒有沒有。”竹鹿連忙揮手解釋,“就是覺得……老板你真的很懶!但是這一點都不妨礙你在我心目中是個靠譜的大人形象哦!”

“咳,別誇了。”謝忱的耳朵卻像是自動屏蔽似的,只聽得見好的,“再誇我會驕傲的。”

謝忱這次說完,不再給竹鹿喊住他的機會,連忙開門進屋。

竹鹿合上家門的同時,也在思考:謝老板如果驕傲的話,以後咖啡店是不是就能一周休3天了?比現在的雙休更加有誘惑力了呢。

想完,她再次笑出了聲。

這算是被謝老板傳染了偷懶技能嗎——竹鹿忍不住又樂了。

*

謝忱回屋後,先是跑去客廳的照片牆看了眼那張被竹鹿誇贊的照片,笑着将它挪到視覺中心的位置。

這才回了卧室,拿出竹鹿之前買來補償他的玻璃罐,将那袋子碎鑽倒了進去。

他掏出手機,點開了一個許久未曾聯系的號碼。

“謝忱???是你本人嗎?!不會是哪個路人撿到了電話吧?喂喂,對面的說句話。”

“……”謝忱将手機挪遠了點,等那邊的人鬧騰完了,這才緩緩開口,“是我。”

“靠靠靠!你小子沒死啊!這麽久不聯系去哪了啊!我@%¥#……”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動靜,隐約能聽到有人在争執,“黎瑜你幹嘛,不是我忱哥,你聽錯了。”

聽到“黎瑜”的名字,謝忱的思路有一瞬間的卡殼。

不過很快,那邊的人似乎擺脫對方,跑到安靜的角落。

謝忱回過神來,問道:“黎瑜找我?”

“呵呵,忱哥你別管她,黎飛的事情跟你有半毛錢關系?!”

謝忱沉默片刻,報上咖啡店的坐标:“她找我,就讓她過來吧。”

“別啊哥,黎瑜一碰上她哥的事,就瘋了似的……”

謝忱及時打斷:“今天找你是有另一件事,你是不是有個空置很久的工作室在這邊?”

“!!!忱哥,你是要重出江湖了?!”

“不是,給朋友修個手鏈。”

“我要圍觀,不然不借!!”

“随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