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謝忱跟着竹鹿走了一段,發現對方并沒有按他預想的方向走,而是帶着他快走出地下停車場了。

“竹鹿。”謝忱喊住前面步伐堅定的人,笑道,“我的車不在上面。”

“嗯。”竹鹿回頭看了一眼,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謝忱受傷的胳膊,義正言辭道,“我沒有證,你手受傷,我覺得還是給你打車更加方便。”

謝忱腳步一頓,認出竹鹿後他用手機搜了關于鹿希然的新聞,數條和傅停川搭邊的爆炸消息都被無視,倒是“國外一流大學最年輕的博士”、“鹿希然18歲和國際賽車手飙車”的新聞令他眼前一亮,然而面前的人卻說她沒有駕駛證。

也許……還是不熟。

謝忱沒在這個點上深究,開口問的是另一個點:“給我打車?你不和我一塊兒回去?”語氣裏藏着點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落寞。

竹鹿不知道自己沒和謝忱一起回去,他為什麽不開心,但還是點點頭解釋道:“我還有事。”

謝忱看了眼時間,距離淩晨還有3分鐘——半夜三更,還有什麽事?

兩人走出地下停車場,視野頓時開闊。

酒店坐落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帶,周圍五光十色的路燈、招牌燈渲染各色精彩,可每一個拐角的巷子幽深,暗得連燈光都打了退堂鼓,像是埋伏着的一個又一個危機。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陪你。”謝忱擡了擡自己包紮好的胳膊,“上了藥,這會兒有點上頭,完全沒有睡意。”

“不介意,但是不方便。”竹鹿拒絕得利索,拿出手機已經在叫車。

謝忱伸手、當着竹鹿的面湊過去按下取消鍵:“那我随便走走,你不用管我,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

竹鹿轉過頭去,盯着謝忱,仿佛把人心都看穿了:“你的随便走走,是真的随便走走?”

顯然不是。

謝忱輕咳兩聲,被竹鹿這雙澄澈的眸子盯着,他的良心無法承擔謊言的重量,索性坦白:“跟着你、随便走走。”

夜風習習,空氣中醞釀着淡淡的沉默。

竹鹿的目光依舊停在謝忱身上,謝忱不自覺地将臉轉向無人的一側,五指微微蜷縮,思考着這份擔心是不是越界、是不是多餘、是不是不應該出現在他和竹鹿之間。

可有些情緒,總是不受控制的。

謝忱覺得竹鹿的目光多半是煉過的,不然怎麽看得他後腦勺都覺得燒……

“竹鹿……”

“謝老板……”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也在開口的瞬間都默契地閉上嘴。

謝忱這下直接進入封閉狀态,仿佛竹鹿在他後腦勺上看出個洞來,都不會開口了。

竹鹿不知道謝忱這莫名的“羞澀”從何而來,最後歸因于醫生上的藥确實有大問題,等了一會兒,便率先打開話匣子:“員工手鏈,還送嗎?”

“唔。”謝忱想起來正事,隆重地從懷裏拿出小盒子遞給竹鹿,滿眼期待地看過去,“看看喜歡嗎?”

竹鹿覺得現在的謝忱倒是正常了許多:“肯定喜歡。”

在慈善晚宴上就看了一眼,她就很喜歡了。

打開盒子,竹鹿将手鏈放在手心,食指指腹輕輕地揉了揉小貓和小螃蟹圓滾滾的身子——是菱角分明、又透着絲絲涼意的鑽,可摸起來卻又有着小奶貓身上獨屬的柔軟,仿佛還能聞到陽光的氣息。

某種意義上,第一件完全屬于竹鹿的禮物。

她真的很喜歡。

謝忱的眸光裏全是竹鹿熠熠生輝的模樣,他的唇角忍不住上揚。

很奇怪,這并不是謝忱最得力的一件作品,甚至它的出現還是因為修補。

但謝忱卻覺得,這是他最滿意的一件作品。

他好像終于懂了老師那句話——“你的設計确實驚豔,技巧手法舉世無雙,但過于無情。”

謝忱抓了抓鼻子,悄悄地收回觀察的視線,把身子一轉,留給竹鹿一個45度角、略顯神秘的角度,問:“喜歡嗎?”

其實不用問,看竹鹿的反應都了然了,但謝忱還是想聽竹鹿親口承認——四舍五入,喜歡他的設計就等于喜歡他。

“喜歡!小貓特別像狗蛋,小螃蟹張牙舞爪的、也特別可愛!”竹鹿毫不吝惜,“我超級喜歡!謝謝老板!”

謝忱趕忙擡起手揉了揉發燙的耳尖、擋住臉上略顯肆意的笑意,一口氣提了起來,悄無聲息地呼了出去,稍稍定了定心神,回頭看向竹鹿。

不知道是撲了什麽粉,故作蠟黃的小臉挂着兩撇粗粗的眉毛,笑意豔豔的臉莫名喜感,配上那雙晶亮的眼眸子又格外可愛。

一個一鼓作氣的想法猛地跳了出來。

至少……應該讓她知道他的心意。

“竹鹿,我……”

竹鹿已經把手鏈戴上了,她摸了摸小貓尾巴上的痕跡。

謝忱的手藝真的很絕,她完全看不出這些原本是那碎了一地的鑽。

“謝老板,你就是那位天才設計師Fix吧?”竹鹿的話卻快了謝忱一步。

四目相對,謝忱眼裏的情緒很快被晚風驅散。

取而代之,是竹鹿清晰的疑問砸進內心的隐秘。

一顆心,涼得倒也快。

Fix——多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就連江景年再遇見他,都刻意避開這個稱呼。

謝忱垂了眼眸,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和竹鹿的距離:“你……怎麽知道?”

竹鹿将謝忱的反應盡收眼底,摸着手鏈,淡聲解釋:“Fix有一個習慣,會把自己的名字留在作品上。”

之前的荊棘,圍繞在那顆心周圍的翡翠藤蔓上有條“F”的紋路;現在的手鏈,小貓尾巴上也有條“F”的紋理。

而且……能讓碎掉的鑽石“死而複生”,好像除了被譽為天才的Fix,再無第二人了。

謝忱了然。

仔細想想也是,竹鹿的觀察力一流。

所以她會知道那件事嗎?

在這個時候,戳破他的隐瞞——又是為了什麽呢?

謝忱沉默。

他不想猜測竹鹿。

雖然知道她大概率不會是扒開傷口找料爆的記者,但總歸……屬于Fix的那些不好的記憶在這一刻一擁而上、快要把謝忱掩埋。

“我知道這很冒犯。”竹鹿的話把快沉到深淵的謝忱拉了出來,“但你知道了我的一個秘密,那麽我也要留一個你的秘密。”

太實誠了,在竹鹿這裏,不會有什麽陰謀詭計,她都跟你玩的陽謀。

謝忱忍俊不禁:“那我多問一句,你的秘密是什麽?你是鹿希然?”

竹鹿眨了眨眼,認真道:“我的秘密是——我一會兒要去見鹿希然。”

謝忱看向竹鹿。

好多事情,因為這一句話就清晰了。

沒有身份、不愁金錢、像個孤兒、卻又懂很多。

竹鹿不是鹿希然,她或許只是傅停川找來的一個替身。

點到為止的答案,卻讓謝忱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和傅停川在一起的人、不是竹鹿。

“然後,我就該離開了。”接下來的計劃并不是什麽秘密,竹鹿是謝忱的下屬,有義務提前和老板知會一聲,“謝老板,我明天開始,就不回去上班了。”

謝忱愣了片刻,在內心默默消化這短促的喜悅、和随後翻湧而來的寂寞。

等回過神來,卻也說不出什麽挽留的話,只能轉移話題:“走吧,先陪你去見鹿小姐。”

“嗯。”竹鹿點頭,領着謝忱往一個方向走去,“不過只是我去見她,你不能。”

“我在外面等你。”謝忱感興趣的,本來就不是什麽鹿希然。

“可以。”竹鹿很喜歡謝忱的這份體貼,所以她其實也一點不排除謝忱的介入,只是……和傅停川待久了,她總是沾染了一些壞習慣,“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謝忱笑了起來:“怎麽又是對不起我,又是謝我的?”

竹鹿坦誠:“因為我戳破了你想藏起來的秘密,因為你今晚救了我。”

謝忱對上竹鹿愧疚的眼神,忍不住想捏捏對方的臉,但最後也只能把手插進口袋,故作潇灑:“謝謝我就收了,道歉就不必了——畢竟是我先戳破了你的密碼。”

其實算不上是他戳破的,如果竹鹿不說,他也猜不到那麽多。

“其實我現在還挺開心的。”謝忱笑了笑,回頭看向竹鹿,“你能和我說那麽多,是代表你挺信任我吧?”

竹鹿抿抿唇,直直地望向謝忱,黝黑的眼珠子裏透着疑惑:“你不覺得……我在威脅你嗎?拿你的秘密守護我的秘密。”

謝忱恍然大笑:“換個人的話,我會這麽覺得的。”

比如傅停川。

“但是你,無所謂吧。”

“為什麽?”竹鹿追問。

謝忱想:“大概是因為……我知道即便我把你的秘密說出去了,你也不會出賣我的秘密?”

竹鹿盯着謝忱看了許久,最後收回目光,垂首盯着前進的腳步,低聲道:“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

她一直在模仿另一個生活,把另一個演繹得活靈活現,卻描繪不出一丁點自己的模樣。

可好像……謝忱說得并不錯。

謝忱瞥了眼身邊突然不自信的小朋友,笑了笑:“或者我應該說,你在我這裏的印象太好了,所以即便你把我的秘密說出去了,我也不會怪你。”

竹鹿擡頭,目光直直地望過來——謝忱起初還能招架,被竹鹿盯了半條街後,找了個借口進路邊的24小時便利店買水去了。

竹鹿沒什麽需求,但謝忱出來的時候,還是給她帶了一杯熱飲:“捂捂手吧。”

竹鹿其實沒覺得冷,但是當抱住謝忱遞來的熱飲,泛紅的指尖微微顫了顫,突然就離不開那點暖和了。

真正不覺得冷、甚至還有點躁得慌的謝忱擰開瓶蓋,咕咚就是半瓶水下肚。

猝不及防,竹鹿抱着飲料罐,石破天驚地問了一句:“謝老板,你是喜歡我嗎?”

“噗——”

20歲的謝忱,是學校裏的風流人物,能在新生典禮上闊闊其談、能輕松應付追求者的熱情;

23歲的謝忱,是設計圈的天之驕子,能在各大國際比賽上大放光彩、能輕松應付青睐于他的名媛富婆;

卻沒想到——

25歲、自問對感情游刃有餘的謝忱,卻第一次在一個人面前,亂了手腳。

而對方只是問了一句、謝忱已經聽過無數次的話。

“你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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