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時間仿佛靜止。

傅停川臉上的陰沉都還未消散,整顆心倏地被一只手狠狠揪住——他從未見過那樣明媚的竹鹿,也從未想過這會出現在竹鹿和他訣別的那一刻,但更多的是茫然。

他對竹鹿那樣的好,幾乎給了她第二條生命,錦衣玉食從不苛待,為什麽她要這樣對他?寧願去死也不願意留在他身邊?

一片茫然之下,傅停川隐隐感覺到了痛——是從未體驗過的、一種無措的、懊悔的、絕望的痛。

但、只有一點,也只能有一點。

“竹鹿!”傅停川猛地撲到窗邊,伸手卻只捕捉到自己顫抖不停的手,指尖泛白的涼意漫上心頭,仿佛在嘲諷着所謂的“一點”。

撲通——三樓下的人工湖炸開一道水花。

傅停川甚至顧不上交代保镖什麽,轉身徑直沖出病房。

還被捆着的鹿希然絕望地發現……此時此刻傅停川的眼裏竟是容不下一丁點的她?!

即便她不顧疼痛、掙脫束縛帶猛地撲過去,最後撲了個空、狠狠摔下床、狼狽不堪地茍延殘喘——傅停川的腳步也沒有為她多停留一秒。

不、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當年、當年為了救她甚至不惜把竹鹿晾在雨夜外一整天的傅停川,才是真正的傅停川!

鹿希然閉上眼睛,留下絕望的淚。

她……突然不知道以後該如何面對傅停川,或者說……以後的傅停川、還是那個愛她到要與天争的傅停川嗎?

*

傅停川下樓前,竹鹿早已坐進副駕駛位,讓謝忱把車開走了。

只是……全身濕漉漉的竹鹿套着謝忱還暖和的外套,感覺并沒有太大的作用。

她瞧瞧瞥了一眼駕駛位上的人,覺得謝忱的臉臭得有點吓人——其實謝忱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好脾氣、很溫柔,但竹鹿發現,這樣的人生起氣來,那才是真的可怕。

于是竹鹿選擇默默閉嘴,早點回家洗個熱水澡,然後睡一覺——她今天是真的累了,沒力氣再去觀察分析什麽了。

然而謝忱駕駛的方向卻不是兩人小區所在的方向。

竹鹿忍不住又朝謝忱瞥了一眼,心想着這位大設計師難道是被她的壯舉吓壞了,所以迷了路?那她是不是該提個醒?畢竟大冬天的,水池裏過一遭是真的冷,竹鹿還是想早點回家的。

竹鹿點點頭,似乎是為自己的行為做足了充分的準備。

可等她轉過頭去,對上謝忱看過來的視線——有點質問、又有點無可奈何的意思——張着的唇默默地又改閉上,最後竹鹿回了一個“你随意”的微笑,立刻把頭又扭了回來,目不直視地看向前方,仿佛在說“你謝忱想去哪,我竹鹿絕對奉陪到底”。

竹鹿揉揉自己心口的位置,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心虛。

最近……好像也沒得罪過謝老板……跳樓的時候,她還特意收起手鏈……

從湖裏爬出來的時候,她也特意捋了捋頭發,确保謝老板先看清楚她的模樣、免得吓得他以為是水鬼……

所以……謝老板在生什麽氣?她都有考慮到啊。

“阿嚏。”

竹鹿一個大大的噴嚏,沒能把問題想明白,倒是驅散了車內的幾分沉默。

車內的空調已經是最高溫度,謝忱再次出手只得到了上限提示音。

竹鹿揉了揉鼻子,對上謝忱略惱的視線,大着膽子和他同仇敵忾起來:“這車檔次不夠哈。”

謝忱擡眸,針對性極強的沉默再次襲來。

竹鹿抿了抿唇,索性破罐子破摔:“謝老板,你在生我的氣嗎?”聲音卻不由自主地軟了幾分,帶着點竹鹿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示好意味。

車子轉了個彎、把車停下——前面是一家國際知名的五星級酒店,屬于有錢都未必訂的到的高規格酒店,據說是只接待各國政要、商業龍頭。

謝忱解開安全帶,賭氣似的自嘲一笑:“我在想,你三樓跳樓、冬天跳水,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身體,我有什麽資格生你的氣,還擺出一副臭臉,也不知道是給誰看——下車。”

“……”竹鹿在腦袋裏過了一圈,實在沒覺得自己跳樓、跳水,怎麽就讓謝忱生氣了,老實巴交地下了車,溫差極大的車內外氣溫讓人頓時一僵。

竹鹿裹了裹謝忱的外套,把自己抱得更緊了——下一秒,謝忱從早已守在酒店外的客服人員手中接過輕薄柔軟的毛絨被,披頭蓋臉地把竹鹿裹成一個大粽子。

“唔。”竹鹿努力地從一片柔軟中鑽出一個腦袋,“謝老板。”

客服人員将房卡遞給謝忱,便識趣地退回酒店。

謝忱轉身将房卡塞到竹鹿手裏:“房間是506,已經給你開了熱空,然後四樓有個桑拿房,晚點會有服務員給你送衣服過去——別在這待着,快去換一身。我去給你買點感冒藥,一會兒過來找你。”

竹鹿捏着那張四四方方的卡,突然就覺得不冷了。

交代完畢,謝忱準備離開——竹鹿一把拉住對方的衣角:“謝老板。”

謝忱回身,對上竹鹿水靈的大眼睛,順手提了提耷拉在竹鹿下巴的毯子,把那點微小的風口都給堵上:“嗯?”

竹鹿清脆的嗓音認真地一字一句道:“你現在是、是唯一一個知道我秘密的朋友了。”

她笑了笑:“所以,再沒有比你更有資格的人了。”

就算不知道謝忱在生什麽氣,但……竹鹿好像并不讨厭謝忱生她的氣。

和傅停川氣她的不乖、鹿希然氣她的不自量力不同,謝忱的氣好像……不是因為讨厭她。

謝忱一頓,情緒錯綜複雜地在五髒六腑亂竄,像是被發了好人卡,又像是……還挺榮幸,最後通通化作一摸了然的笑,直言不諱:“竹鹿,我喜歡你。”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

竹鹿眨了眨眼,擡手一把抱住謝忱:“謝謝。”

她沒說“我也是”,她知道“不一樣”。

謝忱無奈地笑了笑,卻又滿足地伸手抱住竹鹿:“以後……別再讓人擔心了。”

竹鹿一愣,原來不是生氣,是擔心嗎?

那真是……一種奇妙又讓人欲罷不能的體驗。

抱着謝忱的手突然緊了幾分,竹鹿突然将臉埋進謝忱柔軟又溫暖的懷抱裏,輕嗯一聲,聲音弱不可聞地帶着一點哭腔。

謝忱沒忍住、順手在乖巧的人頭上薅了一把。

然後趕緊松手……否則,怕是一輩子都不肯松手了。

“快進去吧,別感冒了。”

*

多虧于謝忱的周到安排,等他拿着感冒藥回來的時候,竹鹿已經是從頭紅到尾的暖寶寶了,活力滿滿的架勢仿佛再來是個傅停川也夠她打的。

謝忱看着竹鹿乖乖地喝掉感冒藥,還是忍不住問:“你的身份證還沒辦下來,明天……就走了?”

他并不希望竹鹿離開,卻也不想竹鹿被傅停川纏上。

也許他可以出手,但不确定竹鹿是不是希望如此,畢竟……他也不想成為竹鹿心裏的第二個傅停川。

“先躲幾天。”竹鹿不挑食,藥苦也跟喝水一樣,咕咚下肚就完事了,但謝忱還跟哄孩子似的,在邊上放了幾根棒棒糖——各種口味各一支,竹鹿稀罕得很,擱下杯子,挑了只橙子口味的就吃了,“今天我這一跳,他就知道我死也不會回去了,那麽接下來就會讓人盡快辦好我的身份證,再趁我去拿證的時候來抓我。”

謝忱皺起眉頭:“即便知道會是陷阱,你還是會去拿——對吧?”

“嗯。”竹鹿笑了笑,“其實本來,我打算改名換姓、去另一個地方重新開始,但是現在……‘竹鹿’這個名字有了羁絆,我想至少努力一把,再決定要不要放棄。”

謝忱愣了愣,心頭隐隐跳出一點火花,卻還是謹慎求真:“什麽……羁絆?”

竹鹿含了含棒棒糖,思考許久。

謝忱開始後悔自己買什麽糖,正欲起身,手心被竹鹿塞了一根棒棒糖。

“狗蛋啦,我都跟他說了,以後要是我們走散了,他得記得他媽媽叫竹鹿。”竹鹿笑吟吟地掰起手指,“還有小妹,她之前還說要請我當她婚禮的伴娘,我要是改了名字,她怕是找不到我了。”

謝忱默默地拆着棒棒糖的包裝,覺得這皺巴巴的糖紙和他這顆老父親的心似的,合着唯一的朋友就這待遇,他叼起棒棒糖,覺得還不如喝藥。

“當然。”竹鹿看着謝忱滿臉的生無可戀,隆重地介紹,“還有我最重要的朋友謝老板!我希望……可以和他做一輩子的朋友。”

草莓口味。

謝忱含含糊糊地“哦”了聲,捏着棒棒糖的手卻不自覺地擡了擡,遮住唇角彎彎——

“所以……謝老板,你能幫我一個忙嗎?”竹鹿眨了眨眼,脫口而出——這是她人生第一次、向朋友求助,擁有一個可靠、值得依賴的朋友,感覺真不賴,“能不用預約就讓我住進這家酒店,我想謝老板肯定也有辦法繞過傅停川,幫竹鹿辦理一張身份證吧?”

謝忱擡頭,對上竹鹿亮晶晶的雙眸,忍俊不禁。

他不會是傅停川。

“原來是想找我幫忙啊?一顆糖就想賄賂我?太便宜了。”

“謝老板是我最喜歡、最最值得信賴的朋友了。”

“……”

竹鹿像是捏住七寸的捕蛇人,耀武揚威笑得燦爛。

被抓的謝忱只剩下面紅耳赤、無法招架。

謝忱:他就問一句……朋友之間是可以用美人計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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