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竹鹿和老何他們唠嗑了多久，謝忱這碗一口就能喝完的粥就被喝了多久。

李強力看着謝忱大師一口一顆米的進食速度，想往那涼了許久的粥碗裏再舀一勺，在動手前，他忍不住朝謝忱瞥了一眼——

行吧，李強力還擔心自己的行為多少有點失禮，結果人家滿心滿眼就沒在意那碗粥，估計他現在當着謝忱的面在粥裏下毒，他都不會注意。

李強力起身準備動手，突然被人喊住：“小李，竹老師找你呢。”

終于舍得回來看店的老何招呼一聲，拽着李強力的肩膀就把人往外丢，正巧竹鹿也終于得空，重新推着小板車過來。

她把推車轉給李強力：“在山上找到兩個鬼鬼祟祟的，手機裏都是謝源的偷拍照，應該是私生飯，送去警局關幾天教育教育吧。”

“什麽？！”李強力的注意頓時被吸引了，“謝源那小子才出了一部配角戲就有私生飯了，很有前途嗎！”

竹鹿覺得李強力的關注點有點歪，敲了敲他的腦門：“別耽擱了，記得确認好證據後，把他們手機裏的照片都删了。”

“記得記得，我這就聯系。”李強力有個高中同學就在警局，他作為謝源的經紀人，去聯系對方自然更加方便，招呼老何借了繩子把推車上的人給綁結實後，立刻拿出手機聯系自己的同學去了。

竹鹿交代完畢，拍了拍手，回頭一看，早餐店外站着一個熟人。

謝忱一身休閑簡裝，卻穿出了正兒八經的大場面架勢，繃直的寬松衛衣連一絲兒褶皺都難尋，目光直直地像要做什麽彙報工作，一雙深邃的目藏起了千言萬語，卻又好像訴進了千思百轉。

竹鹿笑了笑，擡手向謝忱招了招：“好久不見，謝老板。”

那架勢，倒像是昨天才分別似的。

對上竹鹿的視線，謝忱那顆不安的心落了地，反複衡量的招呼在肚子裏打了幾十頁的稿子，最後一笑而散。

他垂首抓了抓臉，輕笑一聲，再擡眸，便是尋常不過的淺笑，簡簡單單地回一句：“是啊，好久不見。”

清晨的風微拂，撩起她的發，皺了他的衣，像隐形的一條線，帶起一串本無交集的緣。

老何端來竹鹿的專屬早餐套餐：豆漿加炒粉絲，招呼着竹鹿進來坐。

謝忱先一步進去收拾了餐桌，給竹鹿擺了張椅子——在他邊上。

老何放下早餐，笑道：“麻煩麻煩了，哎呀，今天本來應該是我好好招待你們才對，現在搞的，好像我才是客人嘿嘿。”

“沒有的事，我就是順手。”謝忱笑了笑。

老何也沒戳破謝忱費心越過三張塑料椅特意從後邊給竹鹿搬來的木椅，還貼心往上面擱了張墊子，寬心地将空間留給竹鹿和謝忱，轉頭去前邊繼續看店。

竹鹿落座，看着謝忱滿眼期待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你還真的挺像店老板的。”她紮了根吸管，嘬了一口豆漿，這才掰開一次性筷子，吃起炒粉絲。

“好吃吧。”謝忱端起老何同樣給他送來的炒粉絲，推薦完才意識到竹鹿恐怕吃的次數比自己多了去了，咬了咬唇也無法撤回脫口而出的話，索性一口粉絲下肚，當即發自肺腑來了一句，“味道真不錯。”

竹鹿笑了起來，她覺得時間真的是很奇妙。

和謝忱分別兩年，看着報刊雜志上的Fix，覺得他很陌生；可重新遇見對方，看到他就這麽真切地坐在自己邊上，那些熟悉的感覺就一點一點地找回來了。

謝老板，依舊是那個過分可愛的謝老板。

哦，現在要稱呼他，謝忱——竹鹿還記得，他們已經是朋友了。

“我一直都挺想你的，謝忱。”竹鹿咬字清晰，鄭重其事地在謝忱的名字上着重強調了一下。

謝忱先是一愣，随後以耳朵開始，一股熱氣蔓延上大腦、亂了思維，以至于一口飯錯了位，猛地一陣咳嗽。

“咳咳咳。”謝忱面紅耳赤，說不上來是嗆得嚴重，還是被竹鹿喊的。

竹鹿擱下筷子連忙給謝忱倒了水：“沒事吧？”

“沒、沒事。”謝忱一口氣幹了一大杯。

杯子落地的同時，右手緊緊扣着杯壁。

竹鹿松了口氣，轉頭去拿筷子。

手背的經脈凸起，指腹硬扣着杯壁想要搓出點瓷似的，謝忱緩緩低聲開口：“你……一直都在想我？”

那為什麽一直都沒有來找他，就連好友都不加一個？

ID、頭像、簡介……這兩年，他即便重新以Fix的身份活動，社交軟件上的信息也是一丁點都沒改。

“嗯。”竹鹿應得爽快，“和小妹還經常唠嗑呢，我們兩都好奇你不開咖啡店之後去幹嘛了。”

竹鹿忍俊不禁，想起最開始謝忱丢下咖啡店消失後，小妹甚至懷疑謝忱真的和之前來店裏的富婆看對眼了：“不過我還好，我知道你是重新當回Fix了，小妹想得會比較多。”

“。”謝忱大概能猜到小妹的歪思路，但是……“你和小妹還有聯系？”

“有啊，我離開後沒多久，就買了新手機，重新和小妹加上好友了。”竹鹿想起謝忱的“挂名女友”事件，忍不住又扭頭看他。

那怎麽不加他？！他ID還比小妹短5個字母呢！明明更好記啊！

剁剁剁——謝忱拿着筷子的手使勁往碗裏紮。

一碗炒粉絲，都快被謝忱夾成粉碎了。

委屈的謝忱擡眸，對上竹鹿忍俊不禁的目光。

頓時不自然起來，本想多嘴問一句為什麽不加他，也被盯得欲說還休。

最後還是針對起碗裏無辜的粉絲來。

竹鹿眨了眨眼，覺得謝忱好像不太開心。

她想了想，好像能懂，但又覺得有點好笑。

其實當時，她第一個想加的人就是謝忱。

“其實我也想加你的。”竹鹿思考着，怎麽把被謝忱誤删的事情，用一種不會讓人尴尬的方式說出來。

謝忱的眼睛一亮，筷紮粉絲的動作立刻就慢了下來，他裝作不慎在意，餘光悄悄地漏過來，慢條斯理地問：“哦，是嗎？那，怎麽沒加上啊。”

竹鹿摸着下巴，想不出不尴尬的方法：“因為……”

解釋被一串突如其來的鈴聲打斷，竹鹿點開手機——是場記，但是這個點，應該沒有拍攝工作才對，怎麽突然聯系她？

竹鹿朝謝忱示意後，起身接起電話。

“不好了！竹鹿！”場記是一名女生，也算是謝源最早一批的粉絲，和竹鹿的關系也不錯，經常分享小零食，此時的聲音裏都帶着哭腔，“柳飛飛不知道從哪裏聽說那天導演和男主角誇你演技好，今天一大早就纏着導演快點開拍，結果一上來就是那場她抽謝源巴掌的戲嗚嗚嗚……她都卡了快一個小時了，謝源的臉都被她抽紅了嗚嗚嗚，我們小源都快要變成豬頭了哇——但就算是豬頭，他也是豬群裏最帥的那頭！”

“……”這個時候就沒必要替自己的愛豆挽尊了吧！

竹鹿無力吐槽，安慰對方兩句，确定劇組坐标後，便挂了電話。

“劇組那邊出了點事，我先過去一趟。”竹鹿着急忙慌地和謝忱打了個招呼，說走就走。

謝忱起身想追，和聯系完警方的李強力撞了個正着：“謝先生你放心吧，都是小事，竹鹿什麽大場面沒見過，你先坐，吃完早飯我帶你去附近逛逛，竹鹿說了今早讓我帶你好好逛逛，中午她再組織請你吃一頓。”

謝忱頓了頓，看着竹鹿快速遠去的背影，目光又落回餐桌上、幾乎沒動的早點上：“劇組都這麽忙嗎？連口早飯的時間都沒有。”

“可不是，以前竹鹿當替身的時候，一天能吃上一頓都算是空的了。”老何附和道。

謝忱沉了沉心：“真辛苦啊。”

“不辛苦點，怎麽和人家搶角色啊，替身這一行啊，本來就是僧多粥少，不過竹老師不一樣。”竹鹿的實力無人不服，“竹老師一個頂十個，關鍵是她不僅替身工作漂亮，她的審美、畫面調度能力，就是鏡頭掌控都非常出色，就一個月時間，她就已經成為香饽饽了。”

“要不是我祖傳一手的好廚藝不想浪費，我早就加入竹老師的公司了。”老何感慨道，有時候家裏太有礦也不是好事啊。

“老何你還缺這點錢啊。”李強力打趣道，“竹鹿說了，你要是真想來，絕對給你個大股東的位置坐坐。”

“嘿嘿嘿，我家現在不是我媳婦說了算嘛。”老何不好意思道，“不然我早投資了。”

李強力和老何唠嗑完，見謝忱也沒再吃的意思，詢問他有沒有特別愛看的劇，說不定可以帶他去拍攝的地方看看。

謝忱想了想，在老何這裏打包了一份吃的，讓李強力帶他去看看竹鹿就行。

“方便嗎？”謝忱見李強力有點為難，改口道，“或者你去給她送下早飯也可以，我就坐在這等你回來。”

“倒不是方便不方便的事兒。”也就是知道謝忱是Fix的身份，大人物不至于在乎那點小八卦，不然李強力也不敢随便說，他帶着謝忱往劇組那邊走，路上順便就科普了柳飛飛的那點事。

柳飛飛是川行影業簽約的藝人，長得不錯，但演技就……上位是因為榜上了川行影業的一制片人，導演也是為了還人情債無奈請了柳飛飛來當女主演，本來嘛，花瓶做好花瓶的工作，大家也就相安無事。

奈何花瓶怕這怕那、累這累那，但凡上房揭瓦，稍微動作大一點的戲份她都不行，都得找替身，然後竹鹿來了——竹鹿能是一般的替身嗎？人那是超一流的水平，于是就那麽一替，全劇組再看女主角演戲，那就是煎熬了。

其實大家都沒在柳飛飛面前表示過什麽，然而耐不住柳飛飛自己愛打聽，結果就打聽出導演、男主覺得一個替身比她還好，那還了得！

于是今早就來了這麽一出。

竹鹿作為一個替身，柳飛飛是下不來臉和她斤斤計較，而且要替身的需求也是柳飛飛自己提的，這個時候再撤回豈不就是打她自己的臉，而作為竹鹿現在的老板——謝源，就成了替罪羔羊。

“你是說……謝源被抽了一個小時？”謝忱不太能想象這個畫面，畢竟謝源這小子，從小到大那是一點虧都吃不得的性子。

“拒現場實時報道，目前已經挨了52個巴掌了。”李強力翻出手機小群，沒忍心點開視頻，但還是看了眼場記的統計。

“他沒鬧？”

謝忱的問題無需李強力解答。

他們已經來到攝影棚，謝忱也親眼目睹了暴躁小少爺謝源的陰陽怪氣。

“你沒事吧啊？我建議你快去挂個腦科看看，手歪眼瞎大概率腦子有問題。哦，你不一樣，你應該去看看精神科，別人實話實說你就不行了啊？竹鹿就是比你強，人跳樓眼都不眨，你行嗎？你不行，你平地走都能恐高，你也就當個花瓶還能看兩眼——但慘了，神經的花瓶容易碎啊，你要是碎了，就沒當花瓶的資本了，怎麽辦怎麽辦，你以後豈不是讨不到飯了。”

謝源紅着半張臉，在柳飛飛記錯臺詞導演喊咔後，一頓瘋狂輸出——他罵人不帶髒，但字字戳心。

“你、你！!”柳飛飛這個打人的，反倒氣得面紅耳赤，像個受害者，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居然只有喊導演快點開拍。

導演無奈，當即讓衆人準備，鏡頭一過來，謝源立刻進入狀态，變成一個溫柔深情的配角，任由發現真相的女主抽那麽一巴掌，和之前那般的炸毛小狗狀态截然相反。

只是這次，柳飛飛的巴掌沒能落到實處。

竹鹿一個健步沖過來，單手抓住柳飛飛的手腕，另一只手朝導演比劃了一個“不好意思”的手勢，于是拍攝工作就這樣“咔”停了。

謝源當即找到主心骨似的，乖乖站在竹鹿身後，彎腰湊上前，在她耳邊告狀：“你才來啊！你老板都快被人抽成豬頭了。”

竹鹿恰到好處地使用了場記的贊賞：“就算是豬頭，你也是豬群裏最帥的那一頭。”

謝源哼唧唧的發出滿意的聲音，把腰一叉，美滋滋地站在竹鹿身後，挑釁地看向柳飛飛。

柳飛飛打量起眼前的竹鹿，心中着實被對方的清秀模樣震了一番，但轉念又趾高氣揚起來：“一個小助理，真把自己當影後了？也敢妨礙拍攝？！還不快松手？！”

竹鹿笑了笑，在松手的瞬間，猛地揚起右手一巴掌甩了過去。

手勁兒帶着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動作那樣的快，風勁兒那樣的猛，柳飛飛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竟已被吓得跌坐在地，雙腿發軟地看着面前的人——她的手堪堪停在空中，即便她不做任何反應，也不會扇到自己臉上，可就是那股淩人的氣勢……讓柳飛飛猝不及防。

“你看，巴掌戲而已，我一個小助理都能演好。”竹鹿面帶微笑，渾身的殺意散去，就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模樣，“如果你還拍不好，我其實不介意直接替你做女主角。”

“你！”柳飛飛當即爆喝，“你算什麽東西！你不過就是個無權無勢的小助理！你的老板也只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小演員，我就是故意要抽他巴掌又怎麽樣？！你以為導演真的會把我換掉？你做夢……”

“我會。”導演不合時宜地插了句嘴，“飛飛啊，要是竹鹿願意，這女主角還真輪不到你頭上。”

“導演你！你不想要川行影業的投資了是不是！”柳飛飛當即招呼自己的助理，拿出手機就要給制片人致電。

謝忱就是這樣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謝源開拍前後的快速變臉、看着竹鹿挺身而出維護謝源。

耳邊傳來很多對柳飛飛的議論，但漏進謝忱耳裏的，只有關于竹鹿的那部分。

“哎嘿。”李強力滿是欣慰，“這小子，出息了！居然真沒有動手打人，有這份心性以後肯定能走得更遠。不過也都多虧了竹鹿，要不是她，這小子怕是早被業內封殺了。”

目光沉沉地緊随竹鹿，謝忱看着她準備毛巾、親自給謝源敷臉。

謝源那樣驕傲任性的小子，目光落在竹鹿身上卻是那樣的乖巧，從不讓人觸碰的臉也随意讓竹鹿捏，甚至還自己彎下腰讓竹鹿敲腦袋……兩人似乎很熟悉、也很親密。

謝忱想起謝源給他推人的時候說的話，心沉沉地墜入壓抑又漆黑的深淵：“竹鹿、她……很喜歡謝源？”

“肯定喜歡啊，不然誰那麽費心費力捧這個臭脾氣小孩——雖然謝源确實有天賦，但坦白說，這個圈子裏要顏值、要天賦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啊，比謝源乖巧聽話的那更是一大把，也不知道竹鹿怎麽選中他的。”李強力想起謝源最開始進圈子的事情，就忍不住發牢騷，“你是不知道，這小子剛進圈就把一個想潛規則他的大佬打進醫院了，所有人都覺得他的星途到此為止了，就竹鹿……她一個培訓替身的公司老板，看了報道突發奇想就想造星了，後面還真讓她處理好那位大佬，謝源的星途也真的順利起來了——你說要是不喜歡，誰願意接這樣的爛攤子。”

謝忱垂眼，掏出手機發了條消息，随後将手中的早餐遞給李強力：“麻煩幫我帶給竹鹿，我還有事，先走了。”

“诶？”李強力接過早餐，卻發現謝忱根本沒松手，他又扯了扯，沒扯動，開口道，“好的。”

然後又拽了拽，謝忱依舊沒松手。

謝忱盯着那份早餐，不知道在想什麽。

最後，在李強力第三次拉扯的時候，他倏地松開手：“以後有什麽麻煩的事情，竹鹿、或者謝源解決不了的，都可以找我，在這個圈子裏，我還算有點人脈。”

“好的好的。”雖然不知道眼前這人突如其來的低氣壓是怎麽回事，但是李強力欣喜若狂，Fix的人脈哪裏是“有點”，簡直就是頂天了好吧！

“嗯。”謝忱擡頭，又看了眼那個忙碌的身影，苦笑着道了聲，“那，再見。”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