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是這個世界瘋了，不是她
第28章 是這個世界瘋了，不是她。 因……
因為地上積雪比較厚重, 馮掌櫃等人的馬車走的很慢，眼看着快要到中午了，他們今日我不過才行了二十裏路。
就這, 四匹拉車的馬已經累的氣喘籲籲了。
再又往前走了幾步之後，拉着那對夫妻的那匹馬站在原地不願意動彈了。
車夫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摸了摸馬兒汗濕的背，只能回頭對那對夫妻：“兩位，這路實在難走，天氣又冷, 馬兒它實在不願意再走了, 您看咱們要不還是休息一會。”
馬車行裏的馬匹本來就不是什麽珍貴品種。在現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下, 它拉着三個人能走這麽遠已經是到了極限了。
那對夫妻中的男人從馬車裏探出頭來，嘆了一口氣, 卻也只能聽從了車夫休息的建議。
他們這輛馬車本來就是走在衆人最前方的, 這會他們一停下來, 後方的幾輛馬車自然也跟着停了下來。
其它幾匹馬這會雖然還沒到極限, 但是也都已經累的很了，幹脆這會就一起休息了。
馮掌櫃從馬車上爬下來，用馬車上帶的掃把掃了掃地面上的積雪，勉強清出了一塊幹淨的地方出來，然後他便開口招呼衆人都下來活動活動手腳。
馬車上雖然暖和點, 但是馬車內空間本來就狹小，他們總是維持一個動作也實在是有點不舒服。
沈玉早在馬車停下來的第一時間就已經清醒了過來，這會聽到馮掌櫃招呼, 她想了想還是從包裹裏抽出一條圍巾樣的長布條，圍在自己脖子上，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後這才下了馬車。
馮掌櫃這時候已經差不多成為了衆人的主心骨。
等到衆人都從馬車上下來, 他又從自己的馬車裏拿出了一個小鍋，一小捆柴火。又從旁邊幹淨的雪地上挖了滿鍋的雪花，然後點燃了柴火。
雪花在鍋中漸漸融化為水，馮掌櫃熱情的招呼着衆人，“都去拿自己碗筷出來，這水雖比不上山泉水，但是我們現在這種情況能喝一口熱的已經跟不錯了。”
沈玉聞言，瞥了那鍋中已經開始冒熱氣的雪水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上馬車取了自己帶出來的一個小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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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這雪花看起來潔白，實際上內裏很髒。但現在也确實如馮掌櫃所說的那樣不是挑剔的時候。
她既然敢從王府那富貴窩裏逃出來，便已然做好了吃苦的準備。
馮掌櫃看起來是個趕遠路經驗十分豐富的，甚至于他此時又從自己的馬車上拿了一個大勺子出來為衆人舀水。
沈玉下來來的最晚便排在最後一個，等到馮掌櫃給其他人打完，正要輪到她的時候，沈玉頭頂突然傳來一陣響動。
她下意識擡頭朝上方看去，只見一捧白色從她頭頂上方那幹枯的樹枝間落了下來。
雪花掉落的速度太快，沈玉被砸了個正着，不過她方才看到那樹枝上的雪掉下來的時候，下意識的擡起胳膊擋了一下。
因此她除了衣袖上沾染了一點雪水之外，其它地方倒是沒有大礙。
但是她面前那鍋熱水就糟糕了，有一捧雪剛好就落進了鍋中的熱水裏，把那一鍋水都給搞髒了。鍋底下的柴火也被雪給埋的熄滅了。
“哎呀。”馮掌櫃見此不由驚叫一聲。
他之前在小鎮上本就沒買到多少柴火，這會是用一根少一根。而這被雪水給浸泡了的柴火自然是不能再用了。
可是，沈玉還沒有打水呢。
那對夫妻中的女人見此，連忙道：“玉姑娘和我分一碗可好，我還未喝。”
沈玉聽此，也不想再麻煩馮掌櫃，便道：“那便麻煩徐娘子了。”
女人笑着沖沈玉點了點頭，正準備走過來給沈玉分水的時候。
他們旁邊不遠處又有幾團雪落了下來。
馮掌櫃擡頭看了看官道旁邊這幾棵樹，忍不住疑惑道：“奇怪了，我們又未碰這些樹，這樹上的雪怎麽總是往下掉。”
沈玉皺了皺眉頭，也有些奇怪。她之前就看過了，這樹上也并沒有鳥雀之類的動物，按理來說不應該如此啊。
那對祖孫中的女孩這時候卻是突然道：“祖父，地面好像在震動啊。”
“嗯？好像還真的是。像是……馬蹄踩踏地面的聲音，而且還是很多馬匹。”馮掌櫃被小女孩提醒，他凝眉細聽了一番之後，給出了更加準确的判斷。
沈玉聞言，心中立刻緊張了起來，這種動靜至少得幾百上千頭馬匹一起行進才弄的出來。
而安朝只有京城禁衛軍有一支萬人的騎兵隊伍，這又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
可是……李烨應當還不至于為了她而驚動皇帝吧。
畢竟禁衛軍可是由皇帝直接掌控的，就算是李烨這個皇帝的親弟弟想要差使禁衛軍，也必須得到皇帝的禦令。
不會的，不會是李烨的。或許只是禁衛軍們在辦什麽任務，剛好要經過這裏罷了。
沈玉在內心瘋狂安慰着自己，可是她面上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幾分着急來。
馮掌櫃敏銳的注意到了沈玉臉色的不對勁，他以為沈玉是被他之前說的話吓到了，便主動安慰道：“玉姑娘，你無須這麽緊張，可能只是哪家镖局或者是哪支軍隊路過這裏罷了。”
馮掌櫃也是見多識廣，自然知道這馬蹄聲最有可能是什麽人弄出來的。
他安慰完沈玉，又急忙招呼幾個車夫拉着馬車往一邊的雪地裏避一避。
他道：“聽這聲音，那群人距離我們不遠了，大家趕緊往旁邊讓一讓，省得待會沖撞了人家。”
沈玉見此，嘴唇顫動了幾下，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她知道就算這時候她開口求衆人繼續趕路都已經來不及了。
她只能在衆人都站好之後，默默的走到了高大的馮掌櫃身後，蜷縮着身子把自己藏在了馮掌櫃背後。
馮掌櫃的判斷很準确，他們在旁邊站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後，他們來時的那個方向，突然便有幾個騎着高頭大馬的兵士出現在了他們視線之中。
那些兵士出現的第一時間便發現了馮掌櫃一行人，只是那領頭的幾人只是淡淡的瞥了衆人一眼，便繼續向着前方行了過去。
他們身後，一輛又一輛精壯的馬匹出現，馬匹上坐着的兵士們各個精神抖擻，往前方騎馬奔去。
馮掌櫃見此笑着對自己身後的沈玉道：“玉姑娘你看，他們這不就要走了嗎？”
沈玉偷偷偏頭看着那些離去的兵士，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氣。
這些人應當真的只是路過吧。
只她這口氣剛剛吐出來，下一刻他們面前那官道上如流水一般往前行進的隊伍中突然便傳來了一個嘹亮的聲音。
“停下。”
“停下……停下。”
一道道聲音在那人命令下達之後被兵士們傳達給兩邊的隊伍。
沈玉只覺得，似乎只是一個呼吸，那原本從他們面前奔騰而過的騎兵隊伍便已然停了下來。
而她身後，此時竟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沈玉回頭看去，只見自己身後兩邊的方向，都有兵士騎馬而來，那些兵士由兩旁彙合在一起，竟是直接把他們一行人包圍了起來。
沈玉的身形一下子僵住了，她視線仍然緊緊的盯在自己面前馮掌櫃的背影上，但是她身體裏的血液在這一刻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到了這時候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李烨只怕是早就已經知道自己在這裏了。
她聽到自己身側的馮掌櫃幾人面對眼前的一切，正有些惶恐的互相詢問着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些兵士為什麽要圍住他們。
她又聽到有熟悉的馬蹄聲從她面前不遠處走了過來。
那馬蹄聲在沈玉身前不遠處停下。
片刻後，有人聲音冷冷道：“阿玉，聽話，過來。”
是李烨。
空氣在這一瞬間都仿佛寂靜了起來。
沈玉視線盯着自己腳下的地面，她是多麽的希望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她做得一個噩夢，可是馮掌櫃衆人落在她身上的，充滿了詫異和不可置信的目光卻一直在告訴她。
這一切都是真的，李烨真的找過來了。
可是，為什麽李烨的速度會如此快？沈玉知道自己從王府離開的消息埋不了多久，可是她先前明明計算過的，她完全可以在李烨找過來之前就從震玉關離開的。
可是現在，她距離震玉關卻是還有足足五十裏路。
馮掌櫃呆愣的回身看着沈玉，嘴唇抖了抖終究還是沒敢再喊出那聲“玉姑娘”。
眼前這豐神俊朗的男子口中所指是何人，馮掌櫃一行人此時自然是已經反應過來了。
他們這群人中，除了玉姑娘根本就再沒有其他人名字裏帶有“玉”字了。
只是有一點他們想不通，玉姑娘這樣一個毫不起眼的姑娘是怎麽和那個男子扯上關系的。
馮掌櫃心中正疑惑的時候，突然便感到自己身前傳來了一陣強烈的視線，那視線極具壓迫感。馮掌櫃身體忍不住抖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立馬就往一旁徐家夫妻身邊站了過去。
馮掌櫃一走，沈玉整個人立馬便顯露在了李烨眼中。
望着眼前這個臉色蠟黃，衣衫破舊的女人，李烨眉頭微皺，而在注意到沈玉被凍的通紅的手指時，李烨握着烏雲缰繩的手更是緊了緊。
只不過才一天而已，阿玉就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樣子？這讓李烨既心疼又生氣。
特別是直到現在，沈玉仍然是一副低着頭不願意和他交流的姿态，他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燃燒了起來。
沈玉則是只感覺到對方的目光猶如實質一般從她身上刮過，然後那人嗤笑一聲，語氣極其輕蔑的說道：“阿玉，這就是你所求的？把自己弄的狼狽的像一個乞丐……現在你也玩夠了吧，我們該回家了。聽話，過來……不要逼我對你動手。”
盡管沈玉早已有了準備，知道自己這次逃走被抓住，在李烨面前是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可現在聽到對方如此輕蔑的話語，她的臉色還是一下子蒼白了起來。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氣憤，因為絕望。
沈玉只覺得，自己在李烨眼中仿佛成了一個笑話。而她計劃了那麽久的逃亡路線，也在李烨的口中成了一場過家家，成了他口中所謂的“玩鬧”。
她仍然低垂着頭不願意去看李烨，可是她衣袖掩蓋下的雙手指甲卻已在這時候深深掐進了自己掌心的嫩肉裏。
為什麽？為什麽老天就不能多憐憫憐憫她，哪怕是讓她再多跑出去一點路程。
李烨似乎是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翻身下馬，精致的靴子踩在松軟的雪地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走到了沈玉面前，垂眸看到面前女人緊咬着自己唇瓣的貝齒時，眼神暗了暗，一股怒意也在心間升騰而起。
李烨直接伸手掐住了沈玉小巧的下巴，強迫沈玉擡起頭來看自己，他的大拇指也在同時用力伸進了沈玉的嘴巴裏，解救出了沈玉那被自己咬的鮮血淋漓的唇瓣。
看着沈玉這會仍然冷淡至極的面色，李烨怒極反笑：“就這麽不想看到本王？”
他掐着沈玉的下巴，用拇指一點點蹭去了對方嘴唇上的鮮血，繼續說着話。
“本王記得，阿玉以前不是最是怕痛怕冷了嗎？怎麽這次阿玉就不怕了呢？可是怎麽辦呢？看到阿玉現在這個樣子，本王可很是心痛啊。這一日，我可是時時刻刻都想着快點找到阿玉呢。”
一旁的馮掌櫃衆人聽到李烨口中的自稱，愣了一下之後很快反應過來李烨到底是誰了。畢竟現在的安朝，有資格這樣自稱的也就只有珉王李烨一人了。
幾人俱是有些驚駭的對視一眼，然後默契的往後再退了幾步，離沈玉和李烨兩人更遠了些。
馮掌櫃心裏清楚，眼前這事已經不是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可以參與的了。
沈玉沒法再沉默下去了，她眼睫顫動幾下，近乎哀求的開口了。
“李烨，你又何必對我苦苦相逼。”
李烨的表情因為沈玉這一句話而僵在了臉上。
半晌，他才喃喃道：“我逼你？”
他又笑：“阿玉，我何時逼你了。你可是我的王妃。本王的王妃不見了，我帶人來找她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望着眼前的李烨這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沈玉有些痛苦的閉了閉眼睛。
她道：“李烨，你應該知道的。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你違背了對我的承諾，你背叛了我。我們……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的。”
沈玉慢慢的抓住李烨掐着自己下巴的手，把那只手推開，然後盡量心平氣和的勸道：“你現在放我走，我們往後橋歸橋路歸路。我往後也絕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給你添一點堵。你往後再想納妾甚至是娶妻也都随你開心。我們一別兩寬各自歡喜不好嗎？”
李烨與沈玉對視，對方眼中的真誠刺痛了他的雙眸。
阿玉是真的這樣想的，她是真的想要抛棄他，抛棄他們那些美好的過往。
李烨如此清晰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這個認知讓李烨開始變得惶恐了起來，他甩開沈玉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下一刻直接伸手便捂住了沈玉的嘴。
他不想再聽到任何可以刺傷他心的話語從這張嘴裏說出來了。他伸出另一只手，攬住沈玉的肩膀把對方緊緊抱緊了自己懷裏。
沈玉愣了一瞬間後立馬便掙紮了起來，可是她現在這具身體本就身嬌體弱，又哪裏能從李烨這個常年習武的壯年男子懷中掙紮出來了？
掙紮了兩下都掙脫不開李烨的控制，沈玉着急的雙眼都紅了起來。
“唔唔唔。”她的嘴也被李烨捂住說不出話來。
周圍的兵士們在這一刻都默契的垂下了自己的視線。
李烨抱了沈玉半晌，心情平複下來後才複又直起了身體。下一刻他又直接彎腰把沈玉從地上抱了起來。
他想清楚了，阿玉想說便讓她去說又能如何，總歸這次回去他不會再給阿玉任何機會了。
李烨抱着沈玉走到馮掌櫃幾人面前，冷淡問道：“哪輛是她的馬車？”
馮掌櫃不敢吱聲，只顫顫巍巍的伸手指了一個方向。
李烨順着馮掌櫃的手指看了那破舊的馬車一眼，又回頭看了王府裏跟他一起出來的幾個侍衛。
那幾人得到李烨的眼神示意，立馬從馬上跳下來，然後解下自己所騎的馬馬背上背着的東西，走到那輛馬車旁開始布置起來。
柔軟的被褥被鋪進了馬車裏，燒着精品金絲炭的小暖爐也被人塞進了被褥裏。
拉着的那匹老馬也被兩匹精壯的馬匹給替換了下來。
李烨倒也想給沈玉更好的條件，但是這次他為了追上沈玉出來的本就匆忙，所有人都是輕裝簡行，并沒有帶馬車過來。因此這會只能委屈沈玉繼續坐這輛馬車了。
李烨抱着沈玉上了馬車，淡聲道：“回京城。”
馬車晃動了一下之後，漸漸開始平穩的行駛了起來。
李烨低頭看自己懷中瞪大了眼睛的沈玉，捂着對方嘴巴的手松了松，他溫柔笑道：“阿玉，我們回家。”
沈玉從王府出來，整整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才跑到這裏，可是李烨帶着她從這裏回去，卻僅僅只是花了十個小時的時間。
當天晚上，珉王府後門便悄悄駛入了一輛馬車。
沒有從正門進入，是因為李烨不想把這件事搞的人盡皆知。
王府後院裏，此時一片燈火通明之景。
叮當抱着一件厚重的大氅，有些焦急的站在馬車旁邊等待着。
李烨之前便派人提前騎馬回來告知衆人沈玉要回來的事情了。
叮當雖然之前沒有看好沈玉讓沈玉逃了出去，但因她到底是沈玉用慣了的婢女，李烨這次便又把叮當放了出來，讓她來照顧沈玉了。
外表破舊的馬車漸漸在後院停穩，下一刻早已等候多時的秦安立馬上前掀起了馬車的簾子。
馬車裏，沈玉仍然被李烨牢牢的抱在自己懷中。感受到有人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她也毫不在意，有些發愣的目光仍然緊緊的盯着馬車的棚頂。
她已經這樣發呆了一路了，這一路上，不管是李烨和她說什麽，沈玉都沒有做出過任何回應。
李烨對此則是混不在意，阿玉不理他又如何。總歸她現在還是在他身邊的，等再過一段日子，阿玉估計也就可以忘記現在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秦安垂眸：“王爺，奴才先扶王妃娘娘下來吧。”
秦安着實是看不慣沈玉那副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可是誰讓這女人現在正得王爺歡心呢？他便只能強迫自己不去看眼前這副刺眼的畫面。
李烨聽了秦安的話，下意識垂頭看了沈玉一眼，沈玉仍然是那副沒什麽表情的樣子。
這讓李烨有些氣悶，他想了想還是拒絕了秦安的提議，就那樣直接抱着沈玉從馬車車廂裏鑽了出來，然後徑直跳下了馬車。
剛經過那樣的事，李烨這時候并不想沈玉離開自己半步。
先前因為要和馮掌櫃等人一起走，沈玉把自己身上穿的不符合自己普通農女身份的衣服都給扔了，這會她身上穿的衣服便有些單薄了。
特別是之前李烨把馬車車廂內弄的十分溫暖，這會被李烨從馬車裏抱出來，猛然接觸到外面的冷空氣，沈玉控制不住的就打了一個寒顫。
自從沈玉出現，叮當的注意力便一直在自家小姐身上，這會她看到沈玉發抖，立刻極為有眼色的就捧着自己手中的大氅走到了李烨身邊。
然後在李烨的默許下，把這件大氅蓋到了沈玉身上。
叮當目光複雜的盯着沈玉的臉，對于她來說這短短兩天時間內發生的事情幾乎颠覆了她的認知。
同時，沈玉之前毫不留情用藥迷暈了她的舉動更是讓她有些受傷。
可是她到底還只是一個奴婢，這會哪怕內心裏再不好受，再想問沈玉到底為什麽要抛棄她，這會當着李烨的面，她也只能沉默着做好自己身為奴婢該做的一切。
叮當的視線，沈玉自然是感覺到了。可她最終也是什麽都沒說，只微微偏頭避開了叮當的視線。
李烨注意到兩人之間的互動，只微微挑了挑眉頭。對他來說，叮當和沈玉不像往日裏那樣齊心倒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用再擔心叮當會不會幫助沈玉逃跑了。
李烨用下巴親昵的蹭了蹭沈玉的額頭，似乎很在乎沈玉感受似的說道：“叮當是有哪裏惹了阿玉不開心嗎？”
他喉間溢出一聲輕笑，“阿玉若是不喜歡她了，本王便為你換一個貼身婢女如何？”
他臉上全然是一副為沈玉着想的表情。
但是沈玉卻不會因此而産生任何感動的情緒，對方話語裏的調笑她自然聽得出來。
她臉白了白，終于是忍不住出聲堵了李烨一句。
“我的事跟你沒有關系，我的人也跟你沒有關系。”
叮當再不好，那也跟李烨沒有關系。
“是是是，阿玉說的都對。她是你的人，本王只是說說罷了。”李烨一副縱容沈玉至極的樣子。
沈玉聽了他這話只覺得憋屈，同時心中還有股怒火難以發洩。
可是李烨這話聽到周圍其他知道沈玉逃跑內幕的人耳中，便只覺得自家王爺實在是寵愛王妃到了極致。王妃逃跑了，王爺不但沒有怪罪她，這會竟然還輕聲細語的哄王妃，甚至于王爺為了王妃連王妃身邊犯了錯的奴婢都能放棄懲罰。
敢問這世間能有幾個男人可以像自家王爺這般縱容自己的妻子。
有人忍不住心中嘆氣，同時默默在心中祈禱。
只願王妃不要再辜負王爺的深情了。
周圍人這濃烈到仿佛可以化為實質的譴責視線，沈玉又怎麽可能感受不到呢。
到底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自己瘋了？
沈玉內心這時候突然升起了這個疑問，可她很快便又給了自己答案。
不，她沒瘋。瘋的是這個世界，是這個世界裏所有的人類。
沈玉偏過視線，不再去理會李烨，也直接忽視掉了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見沈玉不願再說話，李烨有些遺憾的嘆了一口氣，卻也知道現在不宜把人逼的太緊。
懷中人的身體很是瘦弱，李烨又是個常年習武的，因此盡管他一路上都是抱着沈玉回來的，李烨也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勞累的地方。
找回了沈玉，李烨心情十分愉快，這會大笑一聲之後便直接抱着沈玉往中華苑那邊走去。
他知道等到回了王府，沈玉恐怕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願意理他，所以他想趁着這個機會多和沈玉親近一會。
其他人無法，自家主子想要這樣做，他們這些做奴仆的也只能陪同着跟在一邊慢慢走着。
氣氛一時之間詭異的沉默了起來。
直到走到一個拐角處，一個從拐角另一邊沖過來的黑影差點撞到李烨身上，而後幾聲慌亂的“參見王爺”的行禮聲才打斷了這種沉默。
沈玉不想看李烨那張臉，這會便循聲朝那行禮的幾人忘了過去。
是兩個王府裏的小厮，他們手裏似乎還擡了個什麽東西。方才或許是因為天色太黑了，他們才會差點撞到李烨。
李烨身旁的秦安見不得王府奴才這副慌慌張張的樣子，趕在李烨出聲之前訓斥那兩人道：“你們倆是哪個院子裏的？這樣慌張成何體統。王爺要是被你們兩個賤奴冒犯了你們擔得起嗎？”
秦安平日裏在奴仆間本就威嚴深重，這會他黑着臉訓斥，立刻便吓得那兩人把手裏的東西扔到了地上，然後磕頭求饒道：“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奴才不是故意的。”
這括噪的聲音聽得李烨直皺眉頭，他正準備出聲讓人把這兩個小厮給拖下去，卻在注意到那之前被兩個小厮擡着的物件時目光頓了頓。
下一刻，他出聲道：“梅苑的？”
“是……是的，回王爺，奴才兩人都是在梅苑裏當差的。”
李烨目光閃動兩下，接着便不動聲色道：“行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們該做什麽繼續去做便罷。”
兩個小厮劫後餘生，立刻道：“謝王爺開恩。”
在得到李烨的允許之後，兩人立刻火急火燎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轉身去擡方才那被他們扔到地上的東西。
又或許是因為太過着急了，他們動作間不小心弄亂了那東西。
一縷蒼白在沈玉視線中一晃而過，卻又很快被人塞了進去。
沈玉的瞳孔卻在這一瞬間放大到了極致。
“停下，放我下來。你們擡的是什麽？”沈玉突然便大聲喊道。
李烨神色微變，他伸手強硬的把沈玉的頭按回了自己懷裏，哄小孩似的道：“阿玉乖，那東西太髒了，咱們別看了，省得髒了你的眼。”
沈玉卻全然不理會他的話，她只是趁着李烨說話的時候突然便狠狠咬在了對方抱着她的那只胳膊上。
李烨猛然間吃痛，手中的力道下意識松了松，沈玉就這樣從他懷裏滾了下來，狠狠摔在了地上。
因為摔在地上時的姿勢原因，沈玉的腳似乎有些扭到了，開始鑽心的疼了起來。
但是沈玉此時已經全然顧不上這些了。
她甩開李烨反應過來想要拉住她的手，然後一瘸一拐的向着那兩個因為她突然的吼聲而呆愣在原地的小厮跑了過去。
她手掌狠狠推在最前面那個小厮身上，那小厮驚叫一聲向後倒去，手裏抱着的東西也于此時脫手而出。
沈玉撲上去，抱着那團東西一起跌倒在地。
“阿玉。”身後的李烨反應過來怒吼一聲想要上前阻止。
但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沈玉顫抖着手解開了那層柔軟的好像是棉被的東西。
一張蒼白的，泛着死氣的漂亮面孔出現在了她眼中。那面孔與她有着五分相似。
是沈月瑤，真的沈月瑤。她方才看到的那只戴着手鏈的手真的是沈月瑤的。
沈月瑤死了！她死了！
沈玉心中不斷浮起這個念頭，下一刻她便忍不住尖叫一聲，渾身都開始發起抖來。
為什麽？為什麽她會死，明明她昨天離開的時候沈月瑤還活的好好的。
沈月瑤此時的面容其實并不猙獰，但是沈玉看着那張死氣沉沉的臉，卻只覺得面前仿佛有無數惡鬼向她撲了過來。
李烨心道不妙，急忙上前來把沈玉擁進自己懷裏，然後伸手強制性的捂住了沈玉直愣愣看着沈月瑤屍體的雙眼。
嘴裏安慰道：“阿玉，別怕。”
李烨心中有些懊惱，他早就知道阿玉平日裏最怕這些血腥的東西，怎的他方才就沒有攔住阿玉呢。
至于沈月瑤死了這件事，這事本就是李烨自己吩咐下去的，他自然是不會對此産生什麽害怕或者後悔的情緒。
只是一個旁人送來的玩物罷了。
沈玉的視線雖然被李烨擋住了，但是沈月瑤那蒼白的面容還是一直在她眼前浮現。這讓沈玉的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着。
李烨安慰了沈玉半天，見對沈玉沒有任何作用。他眉頭皺了皺，雖然心中有些不忍，卻還是擡起手快狠準的在沈玉脖頸間劈了一下。
沈玉本就沒什麽防備，這會喉嚨間發出一聲悶哼之後，便軟着身體倒在了李烨懷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李烨這才沉着一張臉把沈玉從地上抱了起來。
他陰沉的目光掃過地面上跪着的兩個小厮，咬了咬牙道：“一群廢物。”
兩個小厮匍匐在地上，深知自己大禍臨頭，但是這一次他們卻是在說不出任何求饒的話語來。
李烨下意識想要開口讓人直接把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給拖出去杖斃了，但是在感受到自己懷裏抱着的沈玉後，他又想起了沈玉以往的行事作風。
知道對方明日醒來之後是肯定要找這兩個小厮的，這會便只能有些憋屈道：“滾開，該做什麽繼續去做，再有下次，本王殺了你們。”
兩個小厮愣了一下，然後便如蒙大赦道：“奴才知道了。”
他們說完，立馬利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又重新把沈月瑤的屍體卷進了被子裏，向着他們原本的目的地——亂葬崗而去。
沈月瑤一個“難産”而死的妾室，又哪裏有資格可以埋進皇室的陵園呢？
李烨的視線落在那包裹着沈月瑤屍體的棉被上，最終也只是有些厭煩的又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都是因為這個女人，他和阿玉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的。
想到這裏，李烨不免又想要了沈月瑤之前肚子裏的孩子，他籌謀思索片刻，便對着秦安吩咐道：“那個孩子便送到城外的莊子裏去……別讓他礙着阿玉的眼。”
秦安低頭應聲：“是，奴才知道了。”
李烨說完，這才抱着沈玉直接回了中華苑。
中華苑裏的一衆婢女早就鋪好了柔軟的床鋪，房間中的火爐也被她們照顧的很是旺盛。
李烨進屋，感受到屋裏的暖意，心情這才好了不說，他走到房間裏的拔步床邊，動作輕柔的把沈玉放到了床上。
“好好照顧王妃。”
李烨沒有多留，只留下這樣一句話給中華苑裏的婢女後，便直接轉身離開了中華苑。
先前一番折騰下來，這會也差不多已到四更了，他就算是再睡覺也睡不了多長時間了，還不如趁着阿玉沒醒來之前把他之前心裏想的一切都付諸于實際。
李烨想，他不會再給阿玉逃走的機會了。
……
或許是因為之前實在是太疲憊了，沈玉這一覺直接便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沈玉躺在床上，睜開眼睛看着視線裏那熟悉的雕花，思維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就這樣呆愣的看了很久，沈玉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在中華苑裏面。
她忍不住閉了閉眼睛，心中又回憶起了自己昨夜做的那個夢。
昨夜沈玉夢到自己的上一世了。
上一世的她是一個中産家庭裏的獨生女，因為只有她一個孩子，沈玉從小也算是嬌生慣養着長大的。
那時候的她，是那麽的自在，想要學什麽她的爸爸媽媽都會無條件的支持她。她小時候和同學攀比想要去什麽地方游玩，她的父母也會在自己工作空閑時盡量達成她的願望。
所以沈玉在剛剛穿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是非常想要回到那個世界的。只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麽而穿越的，只記得自己在穿越前剛剛泡好了咖啡坐在電腦前準備熬夜完成工作，然後她便失去了意識，再醒來時便已經變成一個嬰兒了。
在像她上輩子看過的有些穿越小說那樣實驗過很多次，想要找到回家的辦法。
但是很遺憾的是，她的每一次實驗都失敗了。沈玉本身又不是特別悲觀的人，既然現在都來到這個世界回不去了，自那以後她便也歇了想要回到那個世界的心思，只安安心心的在這個世界成長起來。
甚至于這十幾年來，沈玉其實已經很少會特意去想自己上一世的家人了。
可是現在，沈玉卻覺得自己突然又想家了。她想爸爸媽媽，想自己以前的朋友。
她現在真的好想好想回家。
昨夜見到的那張死氣沉沉的面孔似乎還晃蕩在自己眼前，沈玉眼角控制不住的滾落了幾滴淚水。
她眨了眨眼，翻身朝床內望去，只覺得自己心中升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那樣年輕的一條生命，就這樣從她的世界裏消失了。沈月瑤好像還沒有二十歲吧，放在上一世，像是沈月瑤這樣年齡的女孩絕大部分都應該還在上學才對。
她們應當坐在溫暖的教室裏學習着知識，而不是就這樣被一床冰冷的棉被包裹在死在雪夜裏。
“小姐，您該起床吃早飯了。”叮當的聲音在這時候從沈玉身後傳來。
沈玉沒有應聲，她仍然默默的流着淚。
叮當得不到回答，也沒有多說什麽，沈玉便只挺好一陣腳步聲在自己遠去。
沈玉沒在意，她這會也實在不知道該和叮當說什麽。
又過了片刻，房間外突然傳來一聲孩童的清脆呼喚。
“母妃，母妃！”
是霖兒的聲音。
沈玉這下沒法裝作聽不見了，她從床上坐起來看向房間門外，只見霖兒正邁着一雙小短腿往她懷裏沖。
沈玉下意識張開手，接了霖兒一個滿懷。
她抱着霖兒，摸了摸對方的臉蛋，正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目光便突然一凝，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沈玉擡頭看向跟在霖兒身後一起進來的叮當，聲音有些飄渺的問道：“叮當……那個孩子呢？她肚子裏的孩子呢。”
這是沈玉回來後第一次搭理叮當，叮當聞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便垂頭恭敬道：“回小姐，瑤奉儀的孩子被王爺送到城外別院去了。”
這也是秦安今早過來中華苑時特意吩咐了叮當要告知沈玉的事情。
秦安覺得，他務必得讓王妃知道王爺為了她是做出了多大的犧牲。
沈玉又問：“那你知道她是怎麽死的嗎？”
叮當咬了咬嘴唇，輕聲道：“我聽梅苑的人是瑤奉儀昨日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小心便早産血崩了。”
沈玉垂眸：“是嗎？那她還真是倒黴啊。”
很合理的解釋，可是沈玉又怎麽會相信呢？
或許是直覺吧，從昨晚見到沈月瑤屍體的第一時間起，沈玉便知道沈月瑤的死和李烨脫不開關系。
甚至于，和她也脫不開關系。
哪怕知道不應該，沈玉也一直控制不住的便會去想，如果她之前沒有從王府逃走，是不是沈月瑤就不會出事了？
只是很可惜，這個問題永遠也不會有答案了。
沈玉閉了閉眼，不再多想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