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番外完
番外完
這個世界上, 沒有真的能感同身受的事情,基于這樣的前提,任何的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而江宴白也并不需要安慰, 他需要的是一個發洩的缺口,宋杳是這個缺口。
江宴白和宋杳在墓地坐了一天, 直到傍晚時分才離開。
江宴白返回部隊的申請被撤回,上面勒令他好好休養, 調理心理狀态,并強迫給他指派了一個心理醫生。
此後他每天要做的事情, 除了跟醫生聊天之外,就是跟宋杳一起吃飯。
他很配合治療,為了能早點回去。
兩個月之後, 江宴白再度提出返回部隊,但在接受恢複訓練時被駁回。那是宋杳第一次看到如此情緒化的他,他躁郁又急切,好似渾身蠻力無處發洩。
宋杳不經意的說:“你越急就越回不去。”
江宴白這才勉強壓下那股急躁, 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的。
他的身形很高大,尤其是多年特訓和作戰,身材比從前更加魁梧,即便穿的只是最普通的T恤, 渾身的力量感看一眼就會被震懾和吸引,這份荷爾蒙是很致命的。
“最開始, 你是為什麽要去邊境。”宋杳問。
江宴白看了她一眼, 片刻後轉過身子站在她面前。
宋杳坐着, 他站立着, 這樣瞥視她時還挺有氣勢,但一張口他就暴露了他自己的脾性, “裝什麽傻,故意惹我生氣?”
“最開始是為了我,”宋杳不在意他的态度,“現在是想報仇。”
“你現在,已經無法扛起這身衣服的使命了。”宋杳看着他的眼睛,平靜的說,“滿心戾氣的話,他們不會再要你。”
江宴白愣了愣,他很快抿唇轉回頭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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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發生了一件事情印證了這句話。
宋杳陪江宴白散心,他還是這麽大手筆,事事觀察她的态度,她看中的他都包下來全買,叫人送回別墅。遇到沒眼色的人卻沒在上腳踹過,身份不同他變得自律了很多。
從裏面出來,恰逢遇到一個騎着電動車搶包的毛賊,被搶走包的女人在後面尖叫抓小偷,宋杳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江宴白已經不見了。
他的奔跑有特殊技巧,過障礙順暢無比,跟游戲裏的跑酷被具現化了似的,追趕的速度竟然比騎車還要快,路人看到都會被震懾到的程度。
宋杳當然比不上他,讓司機開車追趕,在一個巷子口她找到了江宴白。
他将人按在地上揮拳揍他,眼睛都紅了,整個人彌漫着一股暴怒的氣息。
“江宴白!!”宋杳呵斥出聲,聲音穿過空氣筆直的刺進他的耳中。
他頓了頓,強迫自己停下動作,平緩了自己一會兒,捏緊了拳頭停下來。
毛賊眼角青紫,嘴角往下流血,已然吓得瑟瑟發抖,褲子一濕竟然吓尿出來了。
這個男人的速度太快,直直将他從車上扯下來重重摔在地上,這是人類該有的力量嗎?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對上了他充滿殺意的眼睛,紅的像一頭野獸。
“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毛賊重複這句話,動也不敢動,涕泗橫流。
江宴白極盡克制,手放下撫了一下毛賊的領口,毛賊哆嗦了一下,聽見他說:“幹點什麽不好…看你四肢健全的,一點不知道上進。”
他的表情很平靜,毛賊連忙道歉,不住點頭,“是是是,我以後一定找工作!”
宋杳剛才報了警,這會兒警車鳴笛到了現場,上了手铐把毛賊帶走。
“看你這個狀态,這才是你恢複訓練沒通過的原因吧。”宋杳仔細看了看他,“你是想毀了你自己嗎?”
江宴白站着沒說話,垂頭聽宋杳說話,擡眼看她時欲言又止的,神情有一分無措,竟有些可憐。
宋杳說的沒錯,恢複訓練時他按照流程跟人切磋,他沒控制好自己,差點傷到了戰友。
如果不是他爹跟人求情,說再調整一段時間,他早已經被調去了後勤。
江宴白的手在顫抖,顫抖的程度是他自己也沒察覺到的。
這是全身血液被刺激,下意識生出的亢奮的結果,如果剛才宋杳沒有喊停,可能會發生很不好的事情。
江宴白順着宋杳的視線看見了自己的手,他握住手腕但沒什麽用,他頓時急了,他急于證明自己的心态沒問題、證明自己的身體也沒問題。
宋杳雙手并用握住他的手掌,“人越急越做不好一件事情,我認識的江宴白雖然沒耐心,可認真做一件事情時又像狗皮膏藥,溫吞的甩不掉。你現在這樣急于求成,不像你了,你的朋友們也不希望看到你變成現在這樣吧?”
江宴白狠狠擦了一下眼睛,反手握住了宋杳的手。
“你還有機會,你想報仇,那你就要有耐心。且永遠不能将複仇放在第一位,你的戰友們都是英雄,你也是,你要跟他們并肩而行,他們為什麽穿這身衣服,你又為什麽穿這身衣服,我相信答案早已經不是我說的那樣,不是嗎?”
或許最開始江宴白是争強好勝,想贏得宋杳的心才去了邊境。可這麽多年過去了,人哪有一成不變的,他絕非簡單的因為情愛才堅持下來。
江宴白哽咽的回答:“保家衛國,天下無毒。”
這句話的使命感,一如當年宋杳在江宴白留給她的手機裏,看到那句代號時的心情一樣。
那時候他不懂事,設置的代號就是‘天下無毒’這四個字,這是牢牢印在他的心裏的,他生長在這樣一個環境中,他本就不是普通的纨绔子弟。
宋杳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凝視他的紅通通的眼眸,愛戀的輕吻他的臉龐。
不夾雜任何私欲的一個吻。
此後的一年裏,宋杳刻意訓練江宴白的忍耐力和耐心,他們一起撿麥子、一起給複雜的畫上色、一起到鄉下幫助普通的農民除草種田澆水、一起體會最最普通的民生。
她引領他變得心平氣和,他有了明顯的變化,不過這除了在床上。
他還是那麽急躁,但好歹懂得照顧宋杳的感受,總是問‘可不可以?’‘、’好不好’、‘行不行?’,更令人直白到氣惱的問題也是有的,他會問‘痛不痛?’、‘這裏呢?’、‘舒服不舒服?’非常符合他的性格特種。
他的手掌力氣很大,經常過了好久後腰還留下的有他的手印,像想生吞了她一樣。
宋杳時常有錯覺,感覺自己快被他頂撞的散了架。
将近一年半的修養,江宴白終于恢複到了最好的狀态,過完年之後他就走了。
宋杳跟他其實大部分時間是聯系不上彼此的。
半年之後,江宴白始終沒有什麽假期,但是能通電話。
江宴白說:“阿杳,你不要等我,我能給你的只有無盡的等待和傷心,就像我媽媽當年吃過的苦,我沒辦法管當年她的選擇,但是你,我不願你也這樣。”
江宴白又說,“你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吧,不要委屈你自己。”
“只要你過得開心,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宋杳說好。
江宴白頓了好一陣子,最後低低說了句我愛你,就匆匆挂了電話。
沒想到他學會放手和成全,居然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
江宴白覺得,他的生命再遇到宋杳之前和遇到宋杳之後,是兩端完全不同的人生,他對她的愛意已經不僅僅是愛情,更有感謝和珍惜。
他喜歡她的時候,發了瘋的想占有她,她越反抗她拒絕,他越不甘心,他想要得到的東西,還真沒有得不到的,他狂傲的要死,理所應當的覺得宋杳就該喜歡他。
他嫉妒她身邊的每一個男人,也介意能跟她呼吸同一片氧氣的所有人。
那時候他是自私的江宴白。
而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出的選擇是否是對的,是否會讓自己後悔。
他還是很想擁有她,但他懂了‘想’和‘能’并不是同一種東西,這世界上不是所有想要的都能擁有。也知道了不是只有他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他能得到,然後呢?
讓宋杳受傷麽?
或許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就死了。
替朋友複仇之後他會心甘情願的退役回家嗎?
他扪心自問,他覺得自己做不到。
他每每午夜夢回,都能想起來那天拿着槍朝他射擊的那個四歲孩童,那一瞬間他感到恐懼和憎恨,可他還是放不下,在家裏這邊生活的這些日子,沒有一天他不想邊境的那些人該怎麽辦,如果每一個緝毒警都覺得少了自己一個沒關系,那那些普通的孩子又該由誰去保護。
他的這顆心已經不像當初純粹的只裝得下一個宋杳了,現在裏面還裝了太多太多的人。
他不配再得到她了。
遠離即是保護她,即使不能在一起,江宴白也情願。
後來,在宋杳三十二歲這一年,她跟共事的黎星時談了一段戀愛。
黎星時的喜歡就是跟屁蟲,雖然他一直都是跟屁蟲,他就像個貼心的小寶寶,跟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樣。
黎星時雖然也會吃醋,但是他對宋杳并沒有什麽很大的占有欲,他幹淨的就像是丘比特轉生的,這種感覺宋杳在讀高中第一次見他時就有了。
不過愛情是有新鮮感的,一成不變的生活、以及長久的共事會有一些小摩擦。
兩人戀愛三年之後,和平分手。
彼時,宋杳已經換地圖發展,她紮根在歐洲的根系一點點生長,跻身歐洲名流圈,以芙芙公主的身份混的風生水起,皇室活動時的席位越來越靠前。
在四十五歲這一年,被她當親生父母對待的羅斯福伯爵将爵位過渡給了宋杳。
當然,因為她是中國人的緣故,她是個沒有實權的榮譽伯爵,只有一個名號而已。
四十七歲這一年,江宴白的遺體遣送回帝都。
內部舉辦了一個追悼會,他被葬入無字碑中,墓地是他自己選的,跟他當年的戰友是鄰居。
他的墓碑幹幹淨淨,又像承載了數不清的文字。
宋杳放下的是一束鮮豔的紅玫瑰,在雨幕之中,花瓣被砸落了許許多多的水珠。
他的功績無人能言說,一生一等功兩個,二等功數不清,墓碑連‘烈士’二字也不能标注。
宋杳輕柔的撫摸玫瑰花的花瓣,對空白墓碑溫柔一笑:“再見,江宴白。”她懂他的痛,他這些年賺到的錢都給了她,他沒問她要不要,只是一門心思給她。
宋杳都一一保存,全都捐給了貧困兒童。
他很在意孩子,是因為當年那個四歲的孩子。
他為了誰去奮鬥,沾着鮮血的錢卻是幹幹淨淨的,自然要用到幹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