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聽到他這麽說,最先有反應的反倒是那位來路不明的“小姜公子”。

哪怕當着所有人的面,他也一臉見了鬼一樣的表情看着姜偃。

“你說,薛霧酒......?”

其他人雖然不如他反應誇張,卻也同樣驚訝,因此沒有人對他的異常多想。

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姜偃身上。

連邪魔都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他竟然還能站起來,還沒有放棄。

但邪魔不知道,這還只是個開始。

危急關頭,姜偃會拉出薛霧酒,是因為薛霧酒是個哪怕死了幾百年,都讓整個修真界聞之色變的危險人物。

他和這麽個人扯上關系,別人就要對他的實力背景多一份猜忌。哪怕他是虛張聲勢的也好。

姜偃最危險的一點,就是他對在場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張一眼就能望盡的白紙。

他們太熟悉他了,他的出身,他的過往,他每一招每一式。

因着這份熟悉,無論姜偃做什麽都不會被忌憚。他們太清楚姜偃根本不能對他們造成半點威脅,才敢這麽肆無忌憚的對他下手。

如果現在是在打牌,那麽眼下就是拼牌庫的時候。

越讓人看不清底牌,就越引人忌憚,自己也就越安全,就是這麽個道理。

姜偃現在就是在人為強行給自己疊加底牌。薛霧酒,就是那張最好用的牌。

他脾氣壞,惡名昭昭;

他實力強,人人懼怕;

他死得早,任姜偃怎麽說,都沒法站出來拆穿他。

簡直就是能利用的聲名赫赫的人裏的不二之選。

姜偃必須從根本上推翻他們的認知,摧毀他們對“姜偃”這個人所知道的一切,從他們眼中一眼望盡的“已知”,變成“未知”。

這麽想着,盯着所有人懷疑的審視,姜偃手臂橫在身前,反手在空氣裏抓了一下。

他緩緩拔出了一柄劍。

聶如稷緩緩叫出了那把劍的名字:“他手裏的......是驚天劍。”

太玄宗長老當即駭然:“不可能!驚天劍不是在聞師舟手裏!”

轉頭看向聞燕行:“聞師舟不是被你聞家看押着!驚天劍怎麽會跑到外面來?”

聞燕行面上帶上了幾分難看:“不久前,姜偃來我聞家劫走了聞師舟,那把劍,是聞師舟給他的。”

他本不想提這件事,聞家弄丢了聞師舟這事傳出去也是讓人看笑話,他原本想拿下姜偃之後,再暗中抓回聞師舟,十二家同氣連枝自哪怕早就知道聞師舟跑了,也會賣他一個面子,不會到處宣揚。

就算上三宗事後知道了,反正聞師舟也已經被抓回去了,也沒法再多責怪。

現在姜偃拿出了驚天劍,想瞞也瞞不住了。

聽他這麽一說,慕玄脫口而出:“聞師舟一個魔将,怎麽可能把自己的佩劍交給大師兄!”

他這話一說出來,所有人心裏都咯噔一聲。

是啊,聞師舟一個魔将,堂堂一個劍客,怎麽可能把佩劍給一個修道者?不,就算是普通的魔修,也不可能拿得到魔将的佩劍。

除非——

除非姜偃從一開始,就是地位遠高于聞師舟的魔修!

魔頭座下第一魔将就是聞師舟,除了薛霧酒,還有什麽身份的人能讓聞師舟交出佩劍?

他們齊齊看向尚被困在碎魂陣內的青年。

污濁的邪祟之氣不斷的從他身體裏冒出來,一頭烏黑長發被妖風卷起,在空中飛揚。

邪肆而又輕狂的樣子,配着那張怪異的臉,整個人妖異至極。不知怎麽,他們看着看着,心跳竟然越來越快,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這樣的姜偃,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那确實是入魔的的樣子,卻又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入魔不久,倒像是壓制了實力的高階魔修,如今進入了碎魂陣,終于隐藏不下去了,才暴露了出來。

到了這個地步,慕玄還是不信,他質問道:“你說這才是你的真面目,那個對師弟師妹百般寵溺的老好人師兄,難道都是假的嗎?”

姜偃:“是演的。”

慕玄咬了咬嘴唇,倔強的望着姜偃,指着身邊的聶如稷:“難道你對師尊,也是演的嗎?”

這話已經有些逾越了,但聶如稷并未阻止,他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姜偃:“癡戀師尊,死心塌地,舍命相救......”

聶如稷眸光微動,姜偃卻揚起嘴角,慢悠悠道:“也是演的。”

慕玄咬牙:“大師兄!”

周圍的人都詫異的看向聶如稷,當初是他執意要和姜偃結為道侶,如今姜偃卻說他們之間也都是做戲,仙尊大人又作何感想?

讓他們失望了,聶如稷聽了這話并沒有什麽反應。

姜偃自嘲的笑了。

原來過去真是他一廂情願啊。仙人始終是天上的仙人,不曾為他墜落凡間。

他可真失敗,竟然直到死到臨頭,才發現師尊對他沒有半點感情。

之前還能忍忍,現在是真的有點想哭了。

人到底要倒黴到什麽地步,才是個頭啊。

可師尊既然對他沒感情,為什麽要提出要和他結契?看他一頭熱着可憐?

他看着聶如稷,分不清是哭是笑。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正如你們所想,你們以前認識的那個姜偃,都是假的。”他親口将自己的過往全部推翻,徹底否定了過去的姜偃的一切。

“我僞裝多年,潛伏在太玄宗之內,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薛霧酒的屍體。”

當年薛霧酒死後,屍體被分成數塊,被鞭屍洩憤,被詛咒束縛,正道恨他恨得連他的屍體也不想放過,要他死後也不得安寧,飽嘗痛苦。

其中一部分,就保留在太玄宗。

聽他親口承認這些,太玄宗的弟子們全都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姜偃是潛伏在太玄宗的魔修?

誰都可能是魔修的卧底,只有他不可能!

他可是姜偃啊!那個斯文和善,笑容溫暖的太玄宗大師兄!如果他給他們看到的都是假的,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麽是真的?

“一定是師兄賭氣才這麽說的,他氣我們沒有護着他,師兄生氣了,對,一定是這樣......”有人喃喃着不能接受。

他們不能接受記憶裏陪伴教導他們,對他們關懷備至的大師兄,竟然對他們從一開始就是虛情假意。他們的過去,都活在姜偃的謊言裏。

姜偃覺得他們這個接受不了的反應有些好笑。咳了兩聲,壓下喉頭腥甜。

他曾經分析過穿越前游戲裏那個玩家們恨得牙癢癢的boss,為什麽次次都能登上最受歡迎角色榜,粉絲千萬,受那麽多玩家喜愛。

最終得出兩個結論,一是臉好,二是深情。

那boss的臉其實被頭發遮了個七七八八,但光是看個下巴,都覺得精致好看,建模十分好看。

容貌不清的美貌boss獨守鬼門關不知道多少年,嘴裏總是念叨着一個聽不清的名字。那boss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卻還在惦着那個人。

再不做人的玩家,對上他的時候都要猶豫三分。雖然直到他穿越,都還沒有人打得過這個疑似死了老婆的可憐boss。

背靠薛霧酒惡名,他們對他動手也要掂量掂量。

但只有這樣還不夠。

薛霧酒到底是個死人,等他們探出姜偃的虛實,姜偃還是要死。

他還要讓他們哪怕發現自己可以殺死他,也舍不得下手。

姜偃不再遲疑,胸前指骨也像是回應他一樣,厲鬼陰森之氣盤旋。

手指快速變幻,無數符咒瞬間鋪開,從四周蔓延至頭頂,遮天蔽日,頗為壯觀。

魏愁心環顧四周,眉頭皺起:“自爆符?全是自爆符,姜偃,你瘋了嗎?”

姜偃絲毫不退讓,“我沒瘋,只要你們交出薛霧酒屍體,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他雖然打不過他師尊,但這麽多自爆符,在場這麽多人,一旦引爆,肯定死傷慘重。

姜偃:“師尊......不,仙尊大人肯定不怕我這小小自爆符,可其他人呢?”

聶如稷:“你也會死。”

姜偃:“我不在乎。”

魏愁心提醒:“尊上,這裏還有很多修為不高的弟子和普通人。”

出乎所有人意料,聶如稷竟然十分痛快的答應了要交出薛霧酒的屍體。

道童擦擦汗,拿着仙尊遞過來的印信片刻不敢耽誤的跑走。

聶如稷最了解他的弟子,無論對方拿出什麽,變成什麽樣,姜偃所說的那些話,他一個字都不信。

他始終認為他在鬧脾氣。

可姜偃都落到這樣千夫所指的境地了,他作為師尊,作為姜偃未來的道侶,許他鬧一鬧也無妨。

他是這麽想的。

直到道童帶來薛霧酒的屍骨。

那具殘缺的屍體經過數百年的折磨,早已不成人形。

破破爛爛的紅衣單薄的套在空蕩蕩的白骨之上,容顏腐爛,半面美人,半面枯骨。

姜偃放下劍,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屍骨抱在懷裏,手指碰了碰幹枯的唇。

在一衆驚疑不定的目光中,他竟就這樣滿身鮮血,旁若無人的摟着那具陌生屍骨俯下身。

半點不嫌棄那早已死去腐爛的屍體,在他唇上落下深深一吻。

他雖惡貫滿盈,卻是因情入魔。

深情最是動人,能騙一個是一個。

只要有一個人對殺他産生動搖,他就贏了。

聶如稷眼瞳顫了下。

就在姜偃的唇碰上薛霧酒的一剎那,他面上如同薄霧般朦胧的邪氣散去,黑色的花紋從左臉額頭蔓延到下巴。

在他的身後,一道披頭散發的紅色虛影若隐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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