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侍女蹙眉,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有強行把姜偃抓走。
她道:“我會回報夫人,由她定奪。公子跟我回去吧,等下大公子他們就要過來了。”
這次,這位容貌俊美的公子沒有再多說什麽,乖乖抱着姜偃跟着她返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子。
那處院子很偏僻,一路上走來可以看出這家人家境殷實,不是一般的富貴,這處偏僻的院子雖然位置不好,清冷蕭條,但卻有小花園,有池塘。
看來這位公子沒有被苛待,就是貌似不太受人歡迎。
姜偃窩在他懷裏,忍不住仰起頭看他。
心想長着這樣的臉,放在哪裏都是人群矚目的中心,怎麽會不受歡迎呢?換成是他,他要星星他都給摘的。
他們顏狗就是這麽真實。
盯着盯着,他覺得這張臉有點眼熟。
同樣的美貌,他不久前好像就見過一個,就是那只半夜冒出來吓人的手指鬼。
姜偃也不能确定他們是不是一個人。
這兩人的氣質相差太大,一個是厲鬼,一個是佛陀,讓他也拿不準是不是因為都長得好看得不真實,才讓他有了既視感,給了他一種相似的感覺。
加上那只手指鬼的臉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不排除記憶出現了偏差,他只能把懷疑暫時壓在心底。
姜偃被放在了床上,那人轉身去找藥箱,他就趁他不注意從床上跳了下來。
不管這個人是誰,他都不可能老實在這待着。這地方說不清是幻境還是什麽,反正他得找辦法回到槐村去。
他一瘸一拐的鑽出院子,想回到他醒來的位置,找找有沒有脫離這裏的關竅。
他自認謹慎,身手也不錯,可惜作為人類的他還是不太适應四腳着地,一轉頭就失控地撞到了一個人的腿上。
人類的身體對小貓咪來說就和銅牆鐵壁一樣,他被撞得在地上滾了幾圈,眼冒金星動彈不得。
一抹白衣出現在眼前。
“大公子,您退後些,這野貓髒得很!快來人把這髒東西扔出去!”
姜偃迷迷糊糊地擡起頭,沒等看清那個撞翻了他的人,一道他就是死也不會忘記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無礙。”年少的聶如稷看着這只又髒又醜的笨貓道。
他似乎想摸摸它,結果那貓一看他靠近竟然慘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地往遠離他的方向跑去。
這一嗓子把跟在聶如稷身後的人全喊呆了。
有人喃喃道:“從來只見衆生鳥獸上趕着親近大公子,從來沒見過還有生靈會這般怕公子的......”
不怪他們這麽驚訝,誰不知道聶家大公子聶如稷乃天生佛子,聖心悲憫,世人敬他愛他,無不想靠近他。
眼下,竟然有只不知好歹的貓對聶如稷避之不及,如何能不讓人驚訝?
他們小心翼翼的看着聶如稷,現場空氣莫名降入了冰點。
聶如稷保持着彎下腰,伸出手的動作,倏然垂下了眼睛,指尖微動了動。
“大哥,那是我的貓。”一道聲音打斷了這有些尴尬的氣氛。
聶如稷直起身,淡淡的喚了句:“朝栖。”
聽到那道溫溫柔柔的聲音,姜偃四腳并用飛快滾到了他腳後,抓着他的衣角噌噌噌竄到了肩上,咬開他的衣襟,往下一栽,一頭紮進了他懷裏。
聶朝栖穩穩拖住了掉進衣服裏的小貓,半點不在乎自己整潔的衣服被爪子鈎得毛毛躁躁,被血蹭得到處都是。
感受到貼着胸口幼小的身體發着抖,他快速點了下頭:“我先回去了,大哥。”
他揣着姜偃,轉身離去。沒管身後人是何感想。
又被提溜回了床上,姜偃心裏有些忐忑,拿爪子捂着貓眼,偷偷看聶朝栖,擔心他是不是生氣了。
結果聶朝栖連句責怪都沒有,很平靜地拿來藥箱,熟練處理着他後腿的傷。
只輕描淡寫的叮囑:“不要亂動。”
姜偃默念他的名字,心底滿是疑慮。
他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見到年少時的聶如稷,如果這是夢,那這就是貨真價實的噩夢。
而且,面前這個,好像是他師尊的弟弟?
給師尊當了這麽多年徒弟,他和聶家也打過不少交道,可從來沒聽任何人提起過,他師尊還有弟弟。
上完藥,聶朝栖摸了摸他的腦袋,修長幹淨的手指從耳後一路摸到了下巴。
姜偃本想保持警惕,奈何對方手法太專業,受限于本能,他瞬間淪陷在服侍裏,翻了個身,舒服地眯起眼打起了呼嚕。
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他連肚皮都露出來了。反應過來的姜偃如遭雷劈,渾身僵了一下。
小貓咪臉上出現了人性化的別扭,把聶如稷逗笑了,“這麽點小膽子,見了我大哥連走都不會走,也敢亂跑。你就放心在這養傷吧,等你傷好了,我讓人放你出去,不然就憑你,十有八九要困死在聶家外的陣法裏。”
知道小貓咪聽不懂,他這樣不輕不重的語氣,起不到教訓的作用,他又故意加重語氣訓道:“知道他們會怎麽對你這種誤闖進來的野貓的嗎?聶家慣來的處置方式,都是套進麻袋裏,亂棍打死,再從後山的懸崖邊丢下去喂猛獸的,再這麽不乖,下次,我可不一定能這麽及時找到你了。”
對于他這種多半是虛張聲勢的恫吓,姜偃琢磨了一下,十分悲傷地發現,聶家那些老東西還真幹得出來這種事。
別說他現在是只小貓咪,就是他還是人的時候,就聶家人看他和聶如稷站在一起時,那恨不得把他生吞了的眼神,估計也幹得出來把他套了麻袋亂棍打死這種事,何況一只貓。
聶朝栖還要再說什麽,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公子,夫人來了。”侍女道。
聶朝栖對她吩咐:“看好它,別讓它跑出去了。”
然後就起身快步迎向院外。
那侍女關上了門,剩下姜偃一個人在房間裏。
他回想之前侍女說的話,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癱在床上躺了會,他猛地彈了起來。
之前那名侍女說,聶朝栖被禁足,還催他快點回去,她口中的夫人十分忌諱聶朝栖撞上大公子,也就是聶如稷和他的朋友們,但聶朝栖剛才為了找他,不只又踏出了院子,還好死不死撞進了聶如稷那幫人。
結果現在才回來沒一會,那個禁了他的足的夫人來了,保準不是好事。
侍女說,他要是再犯,就要受家法......
如果是他知道的那個聶家家法,那可是要要命的。
姜偃在屋子裏什麽動靜都沒聽見,他跳上了桌子,推了推緊閉的窗戶,發現推不動,就幹脆亮出鋒利的爪子,對着糊窗的紙狠狠撓了下去。
一抓下去,像是戳破了罩住房間的氣泡,屋外的聲音一下子清晰起來。
透過斑駁的縫隙,看清外面的景象,貓瞳立馬縮成了細長的豎縫。
聶朝栖跪在院子正中央,左右兩側各站着一各家丁,他們手裏拿着浸了水的鞭子用力抽向他。
一鞭落在後背,皮開肉綻,力道之大,讓聶朝栖都被抽得猛向前撲了一下,還不等他倒下,緊接着另一個方向一鞭就落在他胸前。
“唔!”
他搖晃了下,仍然背脊挺直地跪在那裏。一聲悶哼含在了喉嚨裏。
“你知道吧,受家法時要是叫出聲,就是對家法不服。所受刑罰翻倍。”那位夫人站在他面前,冷眼看着他受刑。
聶朝栖低眉順眼的垂眸,“朝栖知錯。”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木板斷裂的聲音。
一道身影竄了出來,小小的影子嗖一下竄到了半空。
太陽蒙上了一小片陰影,聶朝栖仰起頭,看着那道飛速躍下的身影,像是躍進了他的眼中,死水一般的眼眸驀地泛起波瀾。
“啊啊啊!!!”
伴随着一聲慘叫,姜偃撲到拿着鞭子的家丁的臉上,給了那兩個家丁刷刷兩爪子,最後輕巧在聶朝栖身前落地,學着大型猛獸的樣子舔了舔沾了血絲的爪子,然後兇狠瞪着那位盛氣淩人的夫人。
他沒看見,身後的人望着他輕勾了下唇。
夫人面色鐵青:“是誰放這畜生進來的!趕快把它弄走!”
家丁正要上前把這惡貓抓走,聶朝栖先一步将它護在了懷裏。
剛剛還沉默受罰的他擡起頭,按住還在呲牙的姜偃,不卑不亢道:“娘,這是我的靈獸,靈獸護主是很正常的事,我和它已經結下了主從契,我本就愚鈍,修行緩慢,若要再傷了靈獸,就更難有進步了。”
“糊塗!誰準你選一只普通貍奴做靈獸的!”
這話說得夫人臉色青青紫紫,可聶朝栖修為一事确實拿捏住了她,哪怕聶朝栖是在撒謊要保這只畜生,她也不好在現在這個時候翻臉。
夫人臉色一緩,語氣軟和下來:“娘不是不疼你,只是世人只知道聶家有一位劍骨佛心的公子聶如稷,不知道還有你的存在,一旦被他們發現你,知道你天資遠勝你哥哥,聶家多年經營就要毀于一旦!”
“聶如稷只要輸上一次,現在那些人如何追捧他,到時候就會如何把他踩在腳下!他絕不能輸哪怕一次,只要一次,我們聶家不敗的神話就會瞬間崩塌,就算勝過他的是他的弟弟也一樣,你明白嗎?”
“為了聶家,為了爹娘和哥哥,為了我們,只能委屈你了。”
她又看了眼聶朝栖懷裏的貓,眼中閃過一抹厭惡,但并未表露出來,而是言辭懇切勸道:“你再忍忍,等你功法大成,到時候你就自由了。今日家法就到這裏,娘知道你是好孩子,打你不是目的,你記得娘的話才是最重要的。”
聶朝栖:“我都明白的,娘。”
夫人:“只是有一點我希望你明白,心慈手軟,于你功法無益。這貍奴,你想養......那便好好養吧。”
聶朝栖松了口氣:“多謝母親。”
夫人帶着人離開,聶朝栖才晃了晃身體,倒了下去。
被壓住的姜偃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撅過去。
他一邊推他一邊趴在他耳邊大喊,讓他快點起來,他小小的身體承受不了這麽沉重的重量。
發出的聲音卻是一連串軟糯綿長的喵喵喵。
快被壓死了的姜偃,從來沒這麽想會說人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