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姜偃看了眼木寒身後躺在地上的木夫人,大大的眼睛裏滿是驚恐,因為說不出話,那張漂亮動人的臉蛋上滿是淚痕,靈動的眼睛在訴說求救。
眼睫飛快地垂了一下,掩住一抹深思。
無人注意到這一瞬的停頓,他再擡起眼睛時,已經是滿臉無奈和痛心疾首:“木寒,你再想想,要是他們能複活死人,這片林子裏躺着的那些村民的親朋好友,他們又怎麽可能不去複活他們?你現在這樣只是折磨她而已,收手吧。”
木寒倔強的大喊:“但我之前成功過一次!我已經複活過一次我娘了,我只是想讓她像之前那樣繼續活下去,你要麽殺了我,要麽現在就離開,我不會攔着你們。”
村長:“木寒!你在說什麽,你不能放他們離開,他們會叫人來把我們全殺了!!”
但木寒沒有理槐村那些人,執拗的看着姜偃。
姜偃蹙着眉,“我不會離開的,也不會放任你繼續錯下去,槐村獻祭之法有違天理,絕不能就這麽算了。”
“那你來殺了我!”
姜偃朗然一笑:“我不殺你。我之前救了你一次,這次又何妨再救你一次。”
【虛僞。】腦中發出一道虛弱聲音。
沉寂已久的邪魔竟然又再次出聲了。姜偃本以為他已經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死了,沒想到他竟然還活着。
他不知道邪魔确實差點就要死了,某個腦殘神魂對他下手真是一點都不留情,就是奔着殺死他去的。要不是邪魔及時躲進了姜偃的識海深處,他這會就真魂飛魄散了。
就算如此,他也身受重傷,養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稍稍恢複了些。
一出來,就聽到姜偃言辭懇切地對着一個毛頭小子說些鬼話。
那些話在邪魔聽來就是笑話。
但凡對面那小孩冷靜下來過過腦子,就不會為姜偃這副作态和言語,露出一臉動容的表情。
哦,深陷泥潭時,有人寧願被自己傷害也要拉自己一把,确實挺讓人動容的。
可前提是,他真的陷入泥潭了嗎?
姜偃說他錯了,指的是要複活他娘這件事,然後又緊接着救提起槐村獻祭之法。
兩句本來沒什麽關系的話放在一起,很容易讓人理解成,他是在說那小孩在幫槐村人獻祭他娘。
如果木寒接他的話,那他就是默認了這個前提。
到這時,就已經完全篡改了最底層的因果。
偏偏他又在這時候強調“救命之恩”,還說會再救他一次......
那傻小子也不想想,他現在有什麽好救的。
不殺他就算救他嗎?還一臉糾結感動,蠢得不能看了。
邪魔唯一想不通的是,姜偃這是在幹什麽。他為什麽要在這麽個,哪哪都算不上有什麽特別之處的小孩身上花心思。
既然阻了他的路,殺了不就行了,他在那兜什麽圈子呢?
被邪魔滿心疑惑揣測着的姜偃,壓根就沒搭理他那句嘲諷。
反正邪魔慣來說不出什麽好話。
主人公會點嘴炮技能怎麽了?以前沒穿越,玩家都是游戲主角呢,那能叫虛僞嗎?
姜偃連眼睛都沒閃一下,仍然真誠看着木寒。
木寒咬了咬唇,到底還是複活母親的念頭占了上風。
現在的情況對他來說确實有些棘手,木寒幹脆喚出了自己所有的傀儡,用來抵擋姜偃驅使的鬼,傀儡軀體極大,倒真讓他護住了村長等人,只是明顯他現在功力不濟,也很難抵擋太長時間。
那邊村長見形勢不好,果斷搶過身邊一名村民手裏的鐮刀,轉手就捅死了那名村民,借此加速儀式的進行。
死去的新魂誕生了更多的怨念,木夫人瞪大了眼睛,只感覺心髒的位置不知道為什麽涼飕飕的,像是多了很多孔竅,有無數看不見的東西鑽了進去。
她的胸前像是形成了一個漩渦。
此地積聚數百年的怨氣源源不斷的被吸進了她的心髒,哪怕被堵着嘴,一聲極度痛苦的喊叫仍然沖破了喉嚨。
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掙斷了束縛站起來。
下一刻,周圍所有死去的冤魂竟然都被她吸進了身體。
“娘!”
聽到那聲撕心裂肺的喊聲,木寒立馬放棄傀儡,回頭趕去她身邊,卻看到了這樣可怕的一幕,頓時無措起來。
他試圖靠近她,此時的木夫人卻似沒有理智一般将他打傷。
木寒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出去了百十餘米,瘦弱不堪的身軀如同粉碎了一般,但他還是掙紮着想要爬向木夫人。
“娘......”
村長看着木夫人明顯不對勁的樣子大笑:“那人說的果然沒錯,陳蓉乃是天生的陰女,聚集所有祭品的魂魄,加上這百年積蓄的怨氣于一身,足以養陰木千年源源不斷的長出來,我槐村永續不絕!!”
姜偃立馬反應過來:“恐怕之前那些被殘忍殺害的人,死後所生出的怨氣不夠養這些打棺材的陰木,他要人為制造更強大的怨念,加重這裏的陰氣,去養他們的木頭!”
就和養花缺營養,于是施肥一樣。只不過這裏施的肥料,是死人而已。
趁着姜偃他們抵擋幾乎成了怨氣集合體的木夫人,抽不出手管他,村長悄悄的後退。
他一點都不擔心陳蓉失控,這裏有那位大人布置的陣法,陳蓉就是陣眼,等那幾個人被陰鬼殺死,他就啓動陣法,将陳蓉永遠束縛在這裏,養陰木。
木寒整個人都呆住了,他看着母親陌生的模樣,終于不得不承認,姜偃說得對,他确實被騙了,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想幫他複活他娘,而是想利用他娘。
一切都完了。他不僅沒能複活她,還将她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絕望的爬起來,操縱傀儡沖向已經失去意識的娘親,“我擋着,你們快逃!”
姜偃當然不會就這麽逃了,陰風陣陣中,他看見一口棺材憑空出現在木夫人的身後。而那棺材,竟然就是之前無故消失的薛霧酒的棺材。
木夫人吸收到身上的怨氣,通過她胸口心髒的位置,源源不斷的導向那口棺材
棺材的縫隙翻騰着往外滲血,就像裏面的人馬上就要活過來了一樣。
姜偃有了個猜測。
結合之前木夫人所說,木寒從小就被抱走,木傀宗的人對他做了些什麽,而木寒又說自己複活過一次他娘這些信息來看,他差不多猜了個大概。
木傀宗用木寒的身體養了一顆別人的心髒,木寒又用這顆非凡的心髒複活了他娘。
那麽問題來了,這顆竟然厲害到能複活死人的心髒,它原本的主人,會是誰?
答案就在眼前。
那恐怕,就是薛霧酒的心髒。
木夫人也只是一個用來豢養那顆心髒的容器罷了。
聞師舟也看到了棺材,知道姜偃不可能棄薛霧酒的屍體不顧,提劍沖了上去。
中途木寒抵擋不住,吐了口血昏了過去。
姜偃則趁着聞師舟拖住木夫人的功夫,飛身到棺材前。
難道這一切,背後都是一個死人在操控?
有人想複活,但不是木夫人,而是心髒真正的主人在布局,為自己重回人世鋪路?
一掌拍開棺材。
“薛霧酒——”
姜偃的話到一半突然沒了聲音。
棺材大開,躺在裏面的人擡起頭對他微微一笑,紅唇似血,那個人卻不是薛霧酒。
姜偃看着這個絕對不會有人能預料到會出現在這裏的人,緩緩念出了他的名字:“宋符卿,你怎麽會在這?”
宋家次子,人稱“活佛”的宋符卿。
宋符卿卻像是完全不在意周圍的環境,對着姜偃莞爾一笑:“又見面了,姜公子。”
他沒有回答姜偃的疑問,而是擡起戴着萬福珠的手,抓住了姜偃的手腕,眯着眼睛笑容滿面地把他往棺材裏拖。
“跟我走吧,他們都不要你了,還要殺你,但我要你。只要你聽話,我就幫你洗清冤屈,為你正名,告訴他們,那些事都不是你做的,好不好?”
“你師尊不敢護你,護不了你,但我可以。”
“姜偃,你被他們養得這樣嬌氣,連逃跑也只能想出什麽‘為了薛霧酒’那樣蹩腳的借口,定是受不了與所有人為敵的日子。”
他神情憐惜地牽起姜偃垂下的發絲,放到唇邊,“這些日子,受了很多苦吧,只要你跟我走,就再也不用一個人在外面吃這些苦了。”
邪魔一下就急了,“放屁!你不許跟他走聽見沒有!不就是一群道士,我也能保護你!”
“咳咳咳——”他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撅過去,“誰準你碰他的頭發了!”
邪魔急得跳腳,看着那只摸着姜偃頭發的手恨不得現在就給他砍了。
他只是這麽想想,有人卻真的這麽做了。
姜偃胸前戴着的指骨上紅光一閃,在宋符卿訝然的目光中,他摸着姜偃頭發的手咕嚕嚕的滾落在地上。
“謝謝,但不用了。”姜偃正要乘勝追擊,一掌打向宋符卿。
誰知宋符卿竟然比他還快,手指一動,一道身影被拉到了他身前,竟然是木夫人。
他笑看着姜偃,就像在說,看吧,我知道你不會傷及無辜,所以拿她擋着,你就拿我沒辦法了。
之前還神志不清的木夫人,這時不知為何恢複了些神智
她看着擡起手像是要打向她的姜偃,流着淚懇求他不要殺她。
她的身後,宋符卿已經将一把匕首對準了她的心髒。
“時機差不多了,我也該拿回我放在她這的東——”
然而,有人比他還快一步。
宋符卿猛然睜大了眼睛,瞳孔瞬間縮了一下。
停頓了一秒,他的胸前,緩緩洇出了一大片血跡。
只見他篤定有木夫人擋在身前,就會猶猶豫豫不敢對他下手的人,這一刻,竟然毫不猶豫的凝掌成刀。
一只手掌穿過木夫人胸膛,插進了他的胸膛裏,又毫不猶豫的抽了出來。
姜偃看着他,嘴角揚起,笑容明朗。
第一次,那雙無數次出現在他夢裏的記憶裏,黑白分明,清澈含笑的眼睛,多出了讓他戰栗畏懼的東西。
姜偃的長相不具備多少攻擊性,眼睛偏圓,笑起來彎彎的,漆黑的瞳仁亮晶晶的,連唇形都是天生帶笑的。
唇紅齒白,看着着實好欺負。
宋符卿總是想,這麽只兔子不該在太玄宗裏,也不該在聶如稷身邊,在聶如稷身邊,他總要去接觸各種各樣的人,風吹雨打要吓壞了他,外面的生人會欺負他。
他該養在錦衣玉食的宮殿裏,風吹不着,雨淋不着,別有用心的人見不着。
但就是這麽個人,他笑意盈盈的舉着一顆鮮血淋漓的心髒,用一種令人渾身起滿雞皮疙瘩的表情看着他,說:“誰跟你說,‘為了薛霧酒’是借口的?”
“之前辛苦你了,不然我還沒這麽容易得到它。”
他為他當場表演了一次,什麽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仿佛他早已知曉宋符卿在背後所做的一切,只為了這一刻,奪走他付出一切的成果。
宋符卿怔怔看着他,仿佛看見了一只幽冥厲鬼緩緩從地獄裏爬了出來。
邪魔也怔怔看着他。
他看着他拿着屬于薛霧酒們的心髒,感覺那顆瘋狂跳動的心髒不在他手裏,而是在自己胸腔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