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姜偃一看到宋符卿跑了,就多少要猜到,以對方的性格,這事絕對不會就這麽完了。他回去之後絕對不會什麽都不做,他八成要把這一切都推到他身上,加上現在薛霧酒的心髒确實在姜偃手裏,宋符卿怎麽說,姜偃都辯解不了。他畢竟是最後的獲益人。

整個槐村事件之中,宋符卿做了很多事,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現在唯一有可能知情的村長也死了,死無對證,而姜偃在這裏留下的痕跡就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他這張臉被村民見過了。

這張布滿咒印的臉,由于太過猙獰吓人,簡直寫滿了“快找我背鍋”的字樣。

而且以他之前的經驗,這鍋估計一甩一個準。

都不需要太多證據,他光是站這,憑着這張臉,就是活的幕後黑手。

加上宋符卿與他,一個是名聲極好,慈悲心腸的活佛,一個是有着“滅門前科”壞事做盡的修仙界通緝犯,閉着眼睛想,修仙界的人都是會信宋符卿而不是他。

既然如此,反正也沒有說清真相的餘地,那不如就把這鍋背得更實一點。

這惡名,他要定了。

從現在起,宋符卿費勁心思,親手布局的這場喪心病狂的驚天之局,就歸他了。

教槐村人獻祭木夫人的,是他。

要置槐村人于死地的,是他。

要獻祭槐村人供養薛霧酒心髒的,還是他。

一切都是為了薛霧酒。

而木寒就是他埋的釘子。

他擔憂的扶着異常悲痛的木寒,張開手臂擁抱了他。

少年抓緊他的衣襟,肩上很快傳來一片潮濕之感。

母親死後,他也沒了期盼,從此世間只剩下他一個人,強烈的孤獨和無助讓他忍不住發出壓抑不住的哭聲。

他好像,也沒什麽活下去的意義了。

他到底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出生就被宗門利用,當成了薛霧酒心髒的容器,如今喪母,連那只當他是容器的宗門也都沒了,天大地大,竟然只剩孑然一人,無處可去。

姜偃耐心的讓他抱着他發洩情緒,忽然問:“木寒,你要不要拜我為師?”

木寒聞言哽咽聲止了下,……他擡起頭,露出紅腫的眼眶,呆呆看着姜偃。

姜偃摸了摸他的頭:“其實正常情況,應該是我代我師尊收你為徒,讓你做我師弟更好,等回去再帶你去見我師尊。我修為一般,怕教不了你什麽,但我師尊名頭很大,不會耽誤了你的天賦。只可惜我如今被逐出了師門,就不能帶你去見我師尊了,你要是不嫌棄,我來當你師尊如何?”

他淡淡笑着:“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往後你要是遇到了更厲害的人,可以改拜對方為師。我已無師承,自然也就沒了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要遵守,我自己不怎麽講究這些。”

那些話對木寒來說,就像是做夢一樣。

待他如此溫柔,又生得極好的青年,說願意收他為徒,要成為他的師尊......

他說要做他師尊!

可是他之前,還要殺他......他真的願意收下他嗎?

見他發呆,姜偃不好意思的說:“沒事,你要是不願意,就當我沒說過——”

木寒顯得有些急切的抓住他的袖子:“我願意!”

怕姜偃沒聽見,他又大聲重複:“我、我願意拜您為師!這一輩都跟着您!別不要我!”

說着,他又要哽咽起來。

姜偃彈了下他的腦門:“沒不要你,不過,哪有徒弟一輩子都跟着師尊的,又不是結道侶,徒弟總有學成出師的時候。”

木寒執拗望着他,将這話記在了心上。

姜偃站起身:“既然你想好了,那就這麽定下了。”

木寒端端正正跪在他面前,俯身行了個大禮,“天道在上,今日木寒願拜姜公子為師,從此一生追随,絕不背叛!”

姜偃并未阻攔他,他雖然不太在乎這些禮節,有時候有點儀式感也挺好的。

他當年拜師時,比這要繁複得多。

光是如何行禮,拜師時要說的話,就背了小半個月。

不得不說,行完那耗時一整天,可能比一些結契大典都更為隆重的拜師禮之後,他确實比之前多了些踏實感,對自己拜了仙尊為師這事,有了更切實的感受。

只可惜,他注定也沒法做個好師尊了。

他看着腳邊直着腰,明亮望着他的少年,那眼中一片赤忱熱切,于是便回以一個同樣溫和的笑臉,将人扶起來。

在不久前,發現木寒的娘親身上發生了什麽的時候,他就覺得,這一幕有點眼熟。

一百年後,整個世界都成為了孤魂野鬼的世界。死人是這個世界的主宰,玩家作為少有的活人,經常被群鬼群毆得抱頭鼠竄,屬于是夾縫生存。

整塊大陸被分為九個鬼域,分別由九位領主統治。

按照領主實力,由強至弱,從一排序至九。

其中第六鬼域為傀儡鬼域,布滿了各種傀儡機關,統治這座鬼域的那位被玩家調侃為“木工大爺”的領主,他的背景故事裏就說了這麽一個事:

這位領主出身傀儡術世家,但過得極慘。爹不疼娘不愛,但他十分愛自己的母親,為救母親他幹了件大事,結果反倒把母親害死了。從那之後這位領主就瘋了,開始苦練傀儡術,想把他母親煉成傀儡陪在自己身邊。

結果傀儡越煉越多,實力越來越強,卻唯獨沒法複活他母親。

姜偃在第六鬼域交過一個叫【蓮芯何苦】的任務,任務就是幫這位領主收集複活他母親的材料。

蓮芯苦,蓮子亦苦,因而【蓮心何苦】的任務,也被譯為‘憐子何苦’。

下方任務注釋寫着一句話正是:

【母子連心,若失其母,子心何苦。】

這位苦兮兮守着一座傀儡鬼域的第六領主,就是未來的木寒。

也不怪姜偃一開始沒往這方面想,實在是一百年後的木寒,長得和現在這個清秀的少年——不像是同一種生物。

九位鬼域領主們,長得各有各的......清奇之處。

要不是這個“救母”的場景既視感太重,姜偃也不會想到第六領主頭上。

在意識到這件事之時,姜偃就已經決定好了接下來要如何做。

有句話他沒有騙木寒,他确實天賦極好。

不然也不會在未來,從一堆奇形怪狀,強橫至極的鬼怪之中殺出重圍,成了統治一域的領主。

所以,他所做的也只是利用對方而已。

木寒會成為他奪回薛霧酒屍體的強大助力。

若要僞裝得好,就要先騙過自己。姜偃在心底念道。

圍觀了他和木寒兩人師徒情深的聞師舟和邪魔,不知道為什麽內心同時多了份寒意。

他們兩個是十分清楚,姜偃是如何鎮定自若的把木寒騙得暈頭轉向的。

魔修倒不覺得這不對,只是做這事的是姜偃,就讓人心裏有些怪異。

邪魔:“難怪他之前會對木寒這小子百般包容,還說什麽一定會救他之類的話,原來是在這等着呢......”

就是為了攻略下木寒,讓他對他死心塌地啊。

雖然不知道姜偃圖謀什麽,但現在總算看出來,他這麽做,一定是因為他看上木寒可利用的地方。

最明顯的,他大概要利用木寒對付宋符卿了。

姜偃扶起木寒,打算讓聞師舟先帶木寒離開,他還要處理一下現場。

叮囑聞師舟替自己照顧好新出爐的弟子,他在聞師舟耳畔低語:“木傀宗滅門之後,木寒就是木傀宗唯一的血脈,木傀宗傀儡術的唯一繼承人。”

“奪回薛霧酒的屍體,還有解救其他魔将的時候,我們會用得上他的。幫我多照看他點。”

姜偃在他耳畔輕笑了一聲,“畢竟,死忠這東西,對現在的我們來說,越多越好不是。”

所以也別嫌棄人家木寒現在年紀不大,實力還不行。他們這邊也沒幾個能用的人啦。

聽到這話,不知是被姜偃這副樣子吓到,還是內心也被他感染得有些亢奮,聞師舟心髒重重跳了幾下。

直到這時,他才總算有種十分真切的感覺——姜偃他,在對待薛霧酒的事情上,是認真的。

哪怕他本性是個好人,但只要是為了薛霧酒,他就什麽事都能做。

聞師舟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看向姜偃的目光裏多了分敬畏。他不再把姜偃視作一個需要保護的弟弟,而是一個真正的能統領魔道的領袖一般的存在。

“我明白了。”聞師舟一點點垂下了頭,臣服般回應。

姜偃眨了眨眼睛,覺得他态度有些微妙的變了,又說不清哪變了。

反正只要對方相信他就行,他現在是指望着薛霧酒實力強大的魔将們救自己一條狗命呢。

說白了,他就是要讨好他們,只要哄住了就行,其他的,就等以後再說吧。

聞師舟先帶着木寒離開,而姜偃,則将自己荷包裏玉牌砸碎,将碎片扔進了燒焦的陰木邊。

順便還抹除了一些寒火殘留的特殊痕跡,替宋符卿掃了個尾巴。

“不知道,這樣證據夠不夠把我錘進土裏。”

他最後看了眼自己精心布置的“犯罪現場”,轉身去追聞師舟他們。

唉,他的“薛霧酒”之前從房間裏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當時亡魂作怪弄的幻覺,他還得看看他到底在不在房間裏,倘若不在,又要多花時間找。

而且這下怕是沒有陰木棺材了。

但他多少還得去村裏淘口普通棺材。之前臨時打的那個實在是不怎麽結實。

要做得事還有很多,能在這停留的時間卻不多了,他得抓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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