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姜偃其實沒有隐瞞過自己的身份,他之前也并非沒有說自己是誰,只是他們都不信罷了。

按照封緒流說的,這世間并沒有一個叫姜偃的人,他們不信也正常,畢竟“姜偃”是活在三百年後的,三百年前的世界自然找不到他,姜偃也就不多糾結這個問題了。

他是誰這根本不是件值得多在意的大事。

可在聶朝栖凝神注視下,他無端緊張起來,就像對方要他說的不是簡簡單單一個名字,而是一個一旦脫口而出就會被束縛終生的重要承諾。

就像是......他一旦在此刻對他交出自己的名字,就會化為一道巨網被對方捕獲,被禁锢住一樣。

姜偃少見地遲疑了起來,實在是聶朝栖營造出了一種這非同尋常的氣氛,讓他心裏也開始忍不住懷疑他的名字是值得這麽慎重詢問的東西嗎?

聶朝栖一直耐心的等着他,“怎麽了,不敢說?你怕我确認了你的身份,會對你做些什麽......過分的事情?”

“本來是不怕的,你這麽一說,倒有些怕了。”

聶朝栖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彎下腰,從背後環住他,摸了摸他的頭:“不怕不怕。我保證不會傷害你。”

那調子,哄孩子一樣。

“我抱着你,會好些嗎?”

姜偃一仰頭,就能看見聶朝栖含笑的眼。

“老實說,更害怕了。”他懇切道。

聶朝栖無奈嘆氣,清了清嗓子,換了副語調:“姜姜,告訴我吧,告訴我吧,告訴我你是誰好不好?”

他把頭埋進了他的脖子裏,用嘴唇輕輕地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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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姜偃弄得臉紅耳赤,大着聲掩飾自己心底發虛:“我是姜偃,不是千夢幻化的誘餌,就是本人!這樣行了吧!”

“我一直在找的那個姜偃?”

“對!”

“我夢裏夢見的那個姜偃?”

“是我是我!”

“我傾慕的那個姜偃?”

“對!”

......對......對嗎?

姜偃睜圓了眼睛,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你......你說什麽?”

聶朝栖輕輕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滿足嘆道:“我心悅姜偃公子,白天想,夢裏也想。”

“我思明月已久,從未奢望有一日,明月真能奔我而來。”

“我一輩子運氣都不好,總覺得世上若有神明,連神明也厭棄我三分。現在想來,原來是我錯了。”他眷戀地親了親姜偃的耳垂,在他耳邊噙着笑意道:“看來是命運格外眷顧我,提早便幫我把運氣全都攢了起來,好用來留你在我身邊。”

完蛋了,姜偃覺得自己真完蛋。

他坐在這,聽着聶朝栖說些甜言蜜語,腦袋就空得完全動不了了。

“你總算來找我了。”聶朝栖又是一聲感嘆。

姜偃已經不知道自己這頓飯是怎麽吃的了。

這頓飯吃了很久,別人拿他當木偶當了那麽久,眼下他終于有點像真木偶了,聶朝栖夾一筷子菜他低頭悶不出聲吃一口。

直到飯後聶朝栖把他抱到院中竹藤塌上,圍着件大衣曬月亮,被晚風一吹,才覺得發燙的臉有些涼快了。

不久前他還糾結兩人的關系,想着是否該在平時保持一定的距離。

聶朝栖他......他就......應當是對他表白吧。

想到他剛才的話,姜偃垂下眼睛,把腿縮到了塌上,拉起大衣緩緩遮住自己半張臉,毛茸茸的領子邊緣透出些許紅色,整個人直接縮了起來。

拽上來才發現衣服上的味道有些熟悉。

是聶朝栖身上的味道。

這衣裳,也是他的。

平日姜偃并不注意這些,覺得涼了就随手拿了件衣服過來,沒有想太多。現在卻覺得有些別扭了。

他這樣,看着跟偷聞人家衣服的變态一樣。

想到這裏,姜偃又裝作無事發生地把衣服拉了下去,一擡眼,發現聶朝栖站在他面前,不知道看他多久了。

姜偃眨巴眨巴眼睛,磕磕巴巴問:“碗,洗完了?這麽快?”

平時也是聶朝栖洗碗,但總要些時間。

聶朝栖看着他手裏攥着的自己的衣服,臉上就情不自禁染上了笑,“今天急着回來陪你,所以不手洗,施了個術就好了。”

姜偃一拍腦袋,他白修了這些年的仙,根子上還是個凡人腦袋,要不怎麽說富貴看三代?他平地飛升修一代,還是個土老帽,總想不起來修士不必事事全靠雙手親力親為,很多事情施個術的事,面前這位修魔的自然也是一樣。洗碗這麽簡單的事,還真用不上多大功夫。

他不解:“那你前些天還用手洗?”

聶朝栖在他身邊坐下,手搭在他後背上,狡黠地眨了眨眼:“想叫你看了心疼。”

姜偃想到對方剛才說自己這些天表現好,他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原來是表現在這些上嗎?

搖搖頭,姜偃無奈笑了,實在不知道拿他怎麽辦好。

聶朝栖手搭在他肩上,手指懶懶卷着他散在肩上的頭發:“姜姜,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長時間。我以為,你已經不要我了,我這輩子都等不到你了。”

“我不是那麽壞的,我只是太急了,我快瘋了,我怕我趕不上遇見你,所以才拼命種千夢,想着就算是一個幻影也好。”

就算姜偃真到他死都不出現了,靠着這個幻影,他也可以欣然赴死。

姜偃轉頭,猶豫着道:“你說傾慕我,就因為,做了一個夢?”封緒流說過的那個夢?

“不只一個夢,”聶朝栖道,“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做夢,那是未來會發生的事。我知道,只要我好好聽周圍的人話,按照他們給我安排好的路走下去,我就會在未來遇到一個人,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所以哪怕這條路非我所願,艱難了些,疼了些,苦了些,我也能堅持下去。別人都不要我也沒關系,将來有人會要我,我不能失去那個會出現在未來的人,我不能改變我這一生哪怕一個微小的節點,我怕走錯了一步,他就不在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了。”

說到這裏,他語氣裏帶上隐隐的痛意和委屈,“我分明沒有做錯事,一切......一切都是遵照夢裏按部就班完成,我一直等,可這個人始終不來。所有夢裏本該他出現的時刻,他都不在。”

他嘴上說着他,卻明晃晃看着姜偃,要他明白,他要等的那個人就是姜偃。

姜偃蓋住他放在自己膝蓋上的手,安慰地握了握。

雖然他不知道在聶朝栖的夢裏,為什麽他該在,又是本該出現在他生命的哪個時刻裏,這事似乎也不是他的錯,姜偃還是有些心軟愧疚地說:“對不起,我來遲了。”

要真有這麽個人,從幼時活着就為了等另一個人到來,為此明知前路坎坷布滿荊棘,也要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過去,這也太苦了些。

聶朝栖反手握住他的手,深邃的眼睛缱绻地流連在他的面龐上:“可你還是來找我了,一切就都值得。”

他這麽說,姜偃只覺得更難過了。

他覺得難過。

因為他知道,聶朝栖實際上并沒有等到他。

姜偃在他死後三百年,才穿越到了這個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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