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晃晃的白織燈之下,覆蓋着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難聞。周遭是紛亂的人群,醫生護士步履匆匆地從眼前經過,人影憧憧,只留下一個個白大褂的背影。
阮阮孤身坐在走廊上,貝齒咬着下唇,隐隐可見血絲。手機被自己牢牢地握在手裏,掌心有薄汗滲出。她來得不巧,在她之前剛好有一場連環碰撞事故,傷亡者衆多,急診室全都擠滿了病患,烏壓壓的全是人頭。
阮阮這點小傷口自然被醫生放在最後。
右手完全不能動彈,阮阮輕拿着紙巾,一點點将傷口周圍的血跡擦幹,有的已經幹涸,紙巾并未能擦去。
阮阮嘆了一口氣,重新拿起擱在一旁的手機,劃開了屏幕。距離她發出信息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徐郝卻還是了無音訊。空蕩蕩的消息框宛如她此時的心情一般死寂,半點漣漪也沒有。
她抿了抿唇,手肘微曲擱在膝蓋處,目光空洞無神,随意地落在對面窗子外的某處。和醫院裏面陰森森的氣氛不同,外面陽光明媚,蟲聲鳥鳴。
阮阮的嘴角終于有一絲幅度,微抿着唇看向窗外。
“嗳這裏有空位置,你先坐這裏吧。”有男孩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阮阮好奇地回眸,剛好看見一個半大的少年,正扶着一個女孩,坐在了自己身側,“我去給你挂號,你別亂跑啊。”
安頓好女孩,男孩匆匆忙忙丢下一句,捂着錢包往外跑去,還沒跑幾步又折了回來,不過這次是停在阮阮面前:“姐姐,這是我女朋友,麻煩您幫我看着她點,我馬上就回來。”男孩的語氣一如他為人一般,幹淨清爽,禮貌客氣。
阮阮笑着點頭,餘光瞥見身側女孩的小臉刷的漲得通紅,她羞澀地踢了踢男孩,催促道:“你快去吧。”
少年少女之間的感情總是純淨而美好,就連撒嬌也是如此的賞心悅目,阮阮勾了勾唇,心底的苦澀和羨慕同時湧現。
有人說,先喜歡上的人一定是輸家,以前阮阮不相信,可是現在她開始動搖了。她和徐郝的關系,永遠像往一邊傾斜的天平一般,不可能公平。
她宛如飛蛾撲火一樣喜歡上徐郝,可是對方對她始終是若即若離的态度。就算成為了徐郝的女朋友,阮阮還是感覺心裏空落落的,好似缺失了什麽東西。
她以前幻想的,和她現在擁有的,相差得太多。
“姐姐,你的手沒事吧?”女孩注意到阮阮手上的傷口,驚叫了一聲,慌忙從背後的書包找出一袋濕紙巾,遞到阮阮手上,“姐姐要不要擦一下?”
還沒等阮阮回話,她又手忙腳亂地翻着書包的東西,終于找到一小張創口貼,“我還有這個。”
女孩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明顯是感冒了,不過一雙黑眸依舊澄澈空明。在女孩殷切的目光下,阮阮終于還是接下了她手裏的東西:“謝謝。”
女孩嬌羞地低下頭,纖長的睫毛在她眼睑下方留下一片陰影,她小聲嗫嚅道:“不客氣,都是張銘給我的。”
阮阮笑了笑,張銘明顯就是剛才的男孩子,不過她還是明知故問了一句:“是剛才那個男孩子?”
“嗯。”
“他對你真好。”阮阮感嘆了一聲,見女孩子頭埋得更低了,可是眉眼間全是笑意。
說話間,被稱作張銘的男孩子又火急火燎地跑了回來,見女孩安然無恙,明顯松了口氣,就連腳步也輕盈了許多,手裏還有一張白色的單子。
“謝謝姐姐。”張銘禮貌地和阮阮道了聲謝,又俯身将女孩的背包跨在肩上,和女孩一同向阮阮告別後,又往來時的方向走去,隐約還能聽見男孩嘀嘀咕咕的聲音。
“你頭還暈嗎?要不要喝點熱水……”
男孩和女孩的背影一同消失在轉角處,阮阮又坐回原位,手上還留有剛才女孩給自己的濕紙巾和創可貼。
嘴角再次上揚,阮阮眼底終于有了一絲光亮。她取出一張濕紙巾,小心謹慎地擦拭着手上幹涸的血跡,顯得不那麽猙獰可怖。
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衆多,大多都是行色匆匆,沒有人注意到角落等候的阮阮,推着各種瓶瓶罐罐小車的護士從阮阮眼前走過,只留下一陣刺鼻的藥水味。
阮阮皺了皺鼻子,捏着的紙巾不小心碰到傷口,她倒吸了一口冷氣,下唇咬得更緊。
“要我幫忙嗎?”
頭頂倏然多了一片陰影,阮阮詫異地擡頭,剛好和程辰的眼睛對上。
程辰早在接電話時就注意到了角落坐着的阮阮,只不過當時她身邊還有一個女孩,程辰也忙着回電話,就沒走過去。沒想到過去了這麽久,阮阮還是坐在那裏。
他掃了一眼阮阮手上的傷口,皺眉道:“要趕緊處理,否則傷口會感染。”怕阮阮不信,他還特意指了指自己胸前的證件,“忘記自我介紹了,我是骨傷科的醫生,程辰。”
程辰果然沒騙她,阮阮跟着他到了五樓的辦公室,剛一進門,就看見有小護士起身,“程醫生,”她往後程辰背後的阮阮望了一眼,“這是?”
“一個患者。”程辰朝護士點了下頭,“幫我準備下棉棒和酒精。”
護士應了一聲,很快走了出去,再進來時手裏多了一個托盤。
“你先出去吧,這裏有我就行了。”程辰朝護士說了一聲,招呼着阮阮坐下,“先坐這裏吧。”
靠得近了,他才看見阮阮手臂上還有殘留的玻璃渣子。程辰眉頭皺了下,起身從後面的桌子翻出一把鑷子,放在酒精燈上消毒。
“可能會有點疼。”
“不要緊的。”話雖如此,可當程辰真正挑起玻璃渣子時,阮阮還是“嘶”了一聲,龇牙咧嘴。她咬了咬下唇,雙眉緊緊皺起。
“聽你的口音,像是雲鎮人?”程辰試圖分散阮阮的注意力,不然她一個勁地盯着傷口看,肯定覺得更疼。
果然,阮阮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一大半,她咦了一聲,疑惑道:“你怎麽知道的?”
“聽出來的。”玻璃已經全部取出來了,程辰彎了彎唇,小心翼翼地用酒精輕擦傷口。
“你也是雲鎮人嗎?”阮阮問。她的視線落在程辰臉上,兩人湊得極近,阮阮幾乎可以看清他臉上的絨毛。
沒有醫生标配的黑框眼鏡,程辰的一雙眼睛空明通透,鼻梁高挺,劍眉淩厲。
聽見阮阮的話,程辰微一勾唇:“算是吧。”他開口解釋,“我媽媽是雲鎮那邊的人,不過我從小在南城長大,只能聽得懂雲鎮那邊的方言,但不會講。”
難得遇上半個老鄉,阮阮快速用方言說了一句,程辰果然聽得懂,不過用的是普通話回她。雖然如此,不過阮阮還是很興奮,雲鎮的人不多,能留在南城的就更少了。除了大學時同鄉會組織活動,她已經很少說起家鄉話了。
嘴邊的笑意一直蔓延至眼角,阮阮驚喜道:“真沒想到在這裏會碰上老鄉。”她笑了笑,“你平時會過去那邊嗎?”
程辰已經開始給阮阮上藥,他點了下頭:“我外婆住在那邊,有時候我會跟着我媽過去。”
他微一沉吟,忽然想起了什麽,勾唇笑道:“我還記得小時候最喜歡去雲鎮的後山,那時家裏的老人總說那裏鬧鬼,不讓我們過去。”
“不過那時都是小孩子心性,大人越不讓做的,我們越想做。”
雲鎮的後山阮阮也知道,只是那裏距離自己家很遠,阮阮直到等到長大都沒去過一次。
“後來呢?”阮阮眨了眨眼,好奇地盯着程辰的眼睛,黑色的瞳孔之中映着男人側顏。
程辰突然覺得自己像是拐騙小孩的怪叔叔,拿着甜美的糖果誘惑女孩。憶起往事,他垂首莞爾,眉眼間溫柔非常:“那次是寒冬,我們幾個還沒走遠,就已經冷得走不動了。”
他笑笑:“那時家裏用的還是炭火,雖然嗆鼻不過也着實溫暖。有小夥伴一提起家裏的炭火還有烤雞,把我們饞得不行,原本雄心壯志想要去抓鬼的我們臨時換了主意,改道去他家吃了烤雞。”
“後來我回了南城,再回去已經是幾年後的事了,當時的玩伴已經長大,也沒有人再提起去後山抓鬼。只是每每想起這段往事,總會想起那只烤雞。”
阮阮哈哈笑了幾聲,連手上的傷口也抛之腦後,壓抑了一個早上的壞心情頓時消散不見。
窗外陽光普照,室內也是暖意融融。阮阮突然覺得,醫院的消□□水,也不是特別難聞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的胖梨被關小黑屋惹!
謝謝小可愛的營養液,啾咪
讀者“木槿昔年”,灌溉營養液+12018-10-20 11:48: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