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你在這個家裏的優先級是最高,沒有你不能去的地方,也沒有你來得不巧的時候。”
任聞正先是說了這句話,然後才說:“沒商量怎麽糊弄你,是咱們家這小子,終于意識到他隐瞞的那點事從一開始就不是秘密,于是過來坦白從寬、自我反省了。”
“你別教訓孩子,”顧方圓下意識地說了這句話,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他是在做好事,可能方法有些偏激,但不應該被訓斥。”
任聞正聞言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任玄顧,才開口說:“我教訓他做什麽,馬上就到六一兒童節了,我欺負他狠了,他再向你告狀,我連房門都進不去。”
“……我什麽時候不讓你進房門了。”顧方圓說這句話之前,還特地回顧了一下他和任聞正十年的婚姻生活,實在沒有找到類似的經歷。
“前年任玄顧期末考試,因為輕視馬虎,有一門考了第二,我和他談了談,談的時候這小子倒是積極認錯,結果談完之後他立刻找你哭鼻子,他哭你也跟着哭,我想進門和你解釋,你就哭着對我說你暫時不想見到我,愣是讓我獨自睡了半個月。”任聞正邊說邊搖頭,看起來無奈極了。
顧方圓聽任聞正說完了,這才想起來是怎麽回事,不由幫任玄顧解釋了兩句。
“兒子當年沒跟我告狀,是我看他悶悶不樂,問他發生了什麽。我也不是跟你生氣,就是那時候覺得小孩子嘛,還是快樂成長比較好。不過後來我也明白了,像任家這樣的家庭,有時候平庸就意味着戰敗,不得不卷,也不能不卷。我當時哭也不是和你鬧脾氣,就是有點難過,可能,他不在這樣的家庭長大,或許會更好一些。”
“絕不會有那種可能,”任玄顧重重地搖了搖頭,“我最大的幸運就是遇到爸爸,我當時哭也不是委屈,而是感覺自己太弱了,這麽弱小的話,以後該怎麽守護爸爸呢?”
“你們父子是不是忘了點什麽?”任聞正擡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譬如一個費力不讨好、兢兢業業賺錢,還得不到丈夫關愛、兒子感動的中年男人。”
顧方圓有些哭笑不得,他完整地推開門走了進去,并沒有關上門。
先是走到了任玄顧的身邊,把檸檬水放在了桌面上,揉了揉他的頭發,充作是安撫,然後很自然地說:“回去做作業吧,我和你父親聊一會兒天。”
“我不能聽麽?”任玄顧鼓了鼓臉,用很可愛的聲線問。
“不能哦,”顧方圓同樣夾着嗓子,聲音甚至要比任玄顧更可愛一點,“我要和我老公說一會兒悄悄話,即使你是我們愛的結晶,也不能旁聽。”
任玄顧恢複了面無表情的狀态,低聲說:“……有時候家長太過恩愛,當小孩也挺無助的。”
“好啦,無助的小孩,你該去好好學習了,”顧方圓幹脆把任玄顧從椅子上抱了起來,他甚至還颠了颠,“重了些,再過兩年,就真的抱不住了。”
任玄顧摟着顧方圓的脖子,繼續面無表情地說:“爸爸抱我出門吧。”
“讓我來吧。”
任聞正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站了起來、走了過來,他身上的襯衫向下滑落,露出了手臂上結實的肌肉,顧方圓只看了看肌肉線條,就很自然地把任玄顧送到了任聞正的懷裏,然後向外長舒了一口氣:“你抱他出去吧,我最近運動可能太少了,真的有些有心無力。”
任聞正扣住任玄顧的後腦,不讓他再看顧方圓,像是一種保護,也像是一種約束。
他沉聲說:“交給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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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任聞正就重新回到了書房,這次他扣上了房門。
這仿佛是某種信號似的,顧方圓吸了一口檸檬水,說:“亂搞之前,先把剛剛的事說清楚。”
任聞正嘆了口氣,先是走到書桌邊,又把自己的座椅從桌子後面拉到了顧方圓的身邊,說:“孩子下手沒輕重,我說了他兩句罷了。”
“為什麽要背着我?”顧方圓這話問得有些委屈。
“要是拉你一起開家庭會議,我說他一句,你能給他找補十句。”任聞新的回答得倒也坦誠。
“……我也沒那麽慣孩子。”顧方圓的頭慢慢地低了下來,他多少有些心虛。
“你對他的偏愛,有時候也會讓我生出不該有的嫉妒心。”任聞正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出了這句話,但顧方圓很清楚,他幾乎從不開玩笑——他大概率是真的有點嫉妒任玄顧,嫉妒這個和他流淌着相近的血液的兒子。
顧方圓思索片刻,決定“魔法對轟”,他說:“咱們兒子和你一樣,也對我說過,我好像很偏心你,他有點嫉妒,你猜我怎麽回他的?”
“怎麽回他的?”任聞正看起來饒有興致。
“我說對,我就是偏愛你,你那麽好,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偏愛你。”
顧方圓說完了這句話,又看任聞正的表情——雖然任聞正的表情管理能力非常強,但作為枕邊人,他多少也能觀察到對方真實的情緒。
——嗯,不錯,任聞正應該是被他哄好了。
顧方圓在心底給自己悄悄比了個V,然後他突兀地聽到任聞正對他說:“有時候,我不想要你的偏愛,想要你全部的愛。”
“……”
看起來又犯病了。
真是一點也不意外呢。
“太偏執的愛不會長久的,”顧方圓近乎熟練地回答,“以前我也覺得我可以只愛一個人,愛到天荒地老、失去自我,但後來發生了什麽,你也知道的。我寧願我們的日子過得平靜一點,彼此之間的感情也正常一點,或許只有那樣,我們才不至于傷害到彼此,才能一直安穩地過日子、直到白頭偕老的那一天。”
任聞正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問了一個不在顧方圓意料之內的問題。
“你最近又想起他了麽?”
顧方圓想回答“沒有”,這是一個安全的、可以将一切都糊弄過去的答案。
但話到了嘴邊,還是變成了實話實說:“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想起他來了,可能太多年過去了,也沒有那麽憎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