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看容攸然情緒不佳,開車的褚峥沒有多問,十分鐘以後二人回到了小區住處。

容攸然停下腳步,想接過褚峥手中的手提袋:“今天謝謝褚哥。”

“沒事。”褚峥很自然的避了避,也移開了話題,“我幫你把東西送進去。”

接了個空,容攸然烏龜一樣,慢慢收回手:“……好。”

褚峥幫容攸然拎着東西送到隔壁。

那間屋子和褚峥那邊截然不同,也和它最初的樣子不同。新換了暖黃色的窗簾,柔和舒顏,以及零星點綴的幾盆翠綠的綠植,清新自然。而那只黑白色的小貓咪,正在和綠植中唯一的犟種——鐵樹做搏鬥。

被紮了好幾下,小貓還奮勇向前。

似乎把鐵樹平垂的葉子當成了天然的逗貓棒,不斷向其發起沖擊。

聽到開門聲,小警長一下子竄到二人面前。

還沖着兩人甜膩膩的叫了一聲。

容攸然一時間沒習慣奶貓崽子的存在,愣了一下,低頭皺眉看它:“好好說話,別奶唧唧的。”

“喵?”才兩個月的小警長歪頭。

扭着屁-股對着褚峥,伸出爪子開撓。

容攸然垂眼,吊兒郎當:“也別亂抓亂撓,他的鞋壞了的話,我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小貓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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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小貓繼續抓褚峥的鞋帶。容攸然索性脫下鞋,伸手将小家夥輕輕提溜到一邊。

褚峥看一人一貓鬥智鬥勇,很快跟在他後面進來,将買的兩大袋東西放在玄關處,随後看着鞋櫃裏多出的那雙大了兩碼的鞋。

是容攸然下午買的,還沒拆包裝。

褚峥低頭:“這雙鞋我能穿嗎?”

容攸然歪着腦袋,似乎疑惑褚峥居然會這麽問:“當然,就是買給你穿的。”

褚峥笑笑。

他換了鞋,又将兩袋的東西拎着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容攸然這裏還鋪上了綿軟的地毯,比褚峥那裏更軟些,但已經變成某個小家夥的嘬奶毯子。

某一處拐角,還留有口水的印記。

褚峥看過去。

容攸然也有些嫌棄地看的那個角落:“下午毯子剛鋪上,小警長就去啃了。”

不只吸,還用兩只白爪子來回扒拉,發出小拖拉機的轟鳴聲。

容攸然覺得挺稀奇,還錄了視頻。

容攸然說着給褚峥一瓶礦泉水。

飲水機還沒安好,容攸然也不清楚去哪兒訂水。所以下午他出去買了一箱礦泉水。

褚峥接過水。

他看過去,容攸然的臉上已經沒有口罩留下的紅色痕跡,他眸色清明,青青蔥蔥的,仿佛還是那個穿上白T短褲,就能回到高中的少年。

容攸然喝完一整瓶礦泉水,将塑料瓶子捏成一團,然後丢在陽臺。

然後他随手又拿了一瓶,也不喝,就放在手上捏。

褚峥看向陽臺:“沒垃圾桶?”

容攸然愣了愣:“不是,我留給收破爛的。”

“……”你認真的嗎?

雖然很奇怪容攸然從哪裏認識這些人,但褚峥沒多問。

他有更要緊的事。

容攸然也猜褚峥會說什麽,可能會問駱祺雲,也可能說些別的,對了,褚峥會不會懷疑他在外面不三不四亂搞別的關系?

畢竟駱祺雲的樣子不像個好人。

不過應該也沒事吧,他今天只是個被駱祺雲意外碰瓷的倒黴蛋。

想起駱祺雲抓住他手腕的惡心感,容攸然思緒飄得很快。

已經開始反思以後出門必須得穿長袖長褲。

褚峥抿了口水後就單手将瓶蓋擰緊。

他看向已經從局促變得自然、最後咬牙切齒,格外憤恨的容攸然。

褚峥道:“你……很讨厭洗手間的那個人?”

不知褚峥已經見到了張素琴,容攸然愣了愣。容攸然到底也沒想着隐瞞:“他是張……我姑姑的兒子。”

褚峥不動聲色地看過去,狀似不經意地道:“你姑姑?”

容攸然捏了捏白T的衣尾,有些冷淡地“嗯”了一聲:“就是當初說要接我去市裏的姑姑。”

沒有什麽不能說的。

那是個豔陽高照的大晴天,空氣幹燥,仿佛所有的水汽都被陽光蒸發,褚峥帶着容攸然去見姑姑。

容攸然特意講究的打扮了一下。

整理了頭發,穿上了幹淨的一身校服,他和褚峥絮絮叨叨,似乎有些緊張,一路都在說着他姑姑的好。

“姑姑小時候經常來看我,每次都帶吃的,後面容享貴回家時間多了,她就不怎麽來了,但總會隔幾個月約我出去,給我塞錢。”

“我那個爹太不行了,好不容易姑姑搬了家,他還想找過去要錢。”

“不過沒事,現在他進了牢,所有人都安全了。”

一路上褚峥戴着口罩,靜靜地聽。

似乎容攸然說得越多,他就越不緊張。

容攸然和張素琴見面的地方是個公園。

看到褚峥這張陌生的臉,張素琴視線躲閃了幾分,但看到容攸然,她的神色又舒緩了起來。

“阿江,這是?”

“一個朋友。”

“……”

容攸然沒有過度解釋,女人還是多看了褚峥兩眼。

确定沒見過他,女人才道:“阿江,你最近還好嗎?”

其實明眼人都瞧出他不是很好。

容攸然太瘦了,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但容攸然高興的點點頭:“我都挺好的。”

女人跟着舒了一口氣:“你爸的事,我知道了,你什麽時候轉學過來市裏?暑假還剩幾天,如果想轉的話就得趕快辦手續了,你的成績想轉過來不是難題。”

“都行,越快越好吧。”

“行,那我回去就讓你姑父安排,下學期就轉來。”

“好。”

姑侄倆的談話生硬無比。臨走前,張素琴還給了容攸然五百塊錢,讓他請褚峥吃點東西。

容攸然沒拒絕,轉頭就請褚峥吃燒烤。

嗯,是容攸然想吃的。

那是二人的最後一頓飯,容攸然點了三百塊,吃到撐,他還在吃。次日,褚峥就收拾行李離開了這裏。而褚峥不知道的是,容攸然……他只靜默了兩天,收拾出一個行李箱,頭也不回地搭車去了市裏。

再往後……

容攸然眸色淡了淡。

褚峥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新房子的燈光溫暖和煦,打在容攸然臉上,好似明媚暖陽。

可褚峥知道,對方此刻并不光燦。

他看着突然沉寂了容攸然:“然後,你在你姑姑家住下了,但是過得不好。”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差不多吧。”容攸然睫毛顫了顫。

他他吞咽了口水,有些煩躁:“姑姑在學校教書,姑父是市自來水廠的會計,他們有個兒子,就是駱祺雲,那個在廁所堵我的狗東西……如果說哪點不順意,可能就是他了。”

想到今天在洗手間裏撞破的那一幕,褚峥坐姿正了點。

心裏突然有了某種猜忌。

他擰眉,聲音有些切齒:“他不是第一次這樣。”

容攸然面露不喜:“嗯,他第一次堵我,就是大學國慶放假,然後夜裏開門站我床頭。”

“進你房間?”

“嗯。”

“……”

褚峥目色一凝,呼吸屏促。

黑燈瞎火,那時候容攸然還那麽小。

他看着容攸然,自己的唇線拉得極平,情緒也壓制到極致,但還是絲縷溢出:“他對你動手了?”

容攸然還沒來得及說,褚峥的表情已如濃夜黑雲:“他摸你臉了,還是摸了別的,你那時候那麽小,那麽瘦,你有沒有吃虧,艹,我今天怎麽沒把那個人渣打死!”

“……那倒沒有。”

容攸然立刻打斷他的胡思亂想:“我沒事,是我對他動手了。”

褚峥微頓:“……”

容攸然看他不信,挑眉:“是真的。”

随後他淺淺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當時他離我太近了,眼神還怪惡心的,我懷疑……他有點不正常,然後我就把他一腳踢到醫院去了。”

容攸然那時候雖然未成年,雖然很瘦,但力氣很大,那種極端且緊急的情況下,駱祺雲被他一腳揣到了急診科。

張素琴帶着錢,急匆匆地再把他轉泌尿科。

後面好不容易出院收假了,駱祺雲就回了學校。

“還好他大學遠,不常回來。我和他後面就沒什麽大的牽扯了。”

其實不是。

駱祺雲和他中間零零散散地掰扯了三年。

容攸然高考前夕,畢了業的駱祺雲給他下了藥,好在容攸然跑掉了,但影響就是,他第二天沒趕上上午的考試。再然後,容攸然那麽點分沒考上大學。他四處打零工,浪跡各大便利店,酒吧,影視城……

他抓緊一切時間賺錢。

只是太忙了,忙到,他忘記了去找褚峥。

等他有時間整理好自己,褚峥電話留着的地址已經被拆遷。

“我不是故意不找你,等我回過神,已經找不到你了。”

那日他帶着精心挑選的禮物,穿的整整齊齊,看到的卻是一片廢墟。

容攸然至今都說不清當時的感覺。

他放下禮物,胸腔洋溢着理不清的煩躁和愁郁,心空洞洞的,好像被挖去了一大塊,随後他轉身離開,留下每逢潮濕雨季都會發癢的疤痕。

“對不起。”

褚峥突然說道。

容攸然錯愕,他沒想到褚峥會這麽說。

但很快,他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容攸然抓了抓塑料瓶,聲音有些冷:“你為什麽要道歉,這和你沒關系。”

和所有人都沒關系。

容攸然垂下眼眸。

自始至終,他都不是誰的責任。

褚峥不喜歡容攸然口中的那一家子人,但他現在更不喜歡的,還是容攸然剛剛說的那句話。

什麽叫沒關系。

如果當時的他再細心一點,再多留兩日,再去看看容攸然和那位所謂姑姑的相處模式。

說不定他就不會走的這麽理所應當。

容攸然看出褚峥的不對勁,他皺了皺眉,一臉暴躁:“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現在挺好的。”

雖然最初相識的時候,褚峥總喜歡挑釁他,但容攸然知道褚峥不知是何種大家庭教育出來的。看向世間萬物都蘊籍溫然,本質上完全可以稱之為紳士。

但他不想褚峥用這種眼神看他。

這種——

憐憫、同情、柔軟,卻讓他不能坦然接受的視線。

好似二人,有雲泥之別。

所以容攸然擡頭,再開口時有些不耐煩,似乎想快速擺脫這些:“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駱祺雲已經拿捏不了我。”

從今往後,他穿長袖長褲。

實在不行再戴上手套,只要駱祺雲碰不到他,那吃虧的一定是駱祺雲。

甚至容攸然想,如果駱祺雲再來找他,他一定把駱祺雲揍的連他-媽都不認得。

“如果你再遇到這種事情,還是不會向我求助嗎?”

男人突然的話語打斷了容攸然的話。

“……”

但容攸然睫毛斂動,很誠實地伸出了他的大拳頭:“不用,我自己能處理好。”

褚峥繼續追問,他的聲音浮着沉金般的狠勁:“如果處理不好呢?”

容攸然愣怔稍許,這個可能讓他很煩躁,他咬着牙,從牙縫裏溢出幾聲回答:“就和以前一樣,先吃虧,然後再報警報複回去。”

褚峥沉默了,時間仿佛墜入黑洞。

容攸然不明白褚峥的意思。

在他的人生信條裏,有事靠自己,解決不了靠警察,靠別人其實是最不可靠的選擇。

但他不想把這些話對褚峥說。

他本能的警覺,如果真說了這句話,褚峥會對他生氣。

他不想褚峥不高興。

可他似乎還是搞砸了,褚峥現在已經不高興起來,男人眉眼淩厲,那股獨有的清冷氣質變成寒霜。

正一絲一縷地冰凍容攸然周圍所有的空氣。

容攸然心湖發沉,心煩意亂。

仔細斟酌了語句,他掙紮着解釋道:“就拿今天發生的事情來說吧,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讓你摻和到這些事兒來。駱祺雲不是好人。而且,他有些手段讓我覺得很髒。”

容攸然捏着拳頭解釋了很多。

語閉,他剛準備擡眼打量對方神色,褚峥驀然出聲。

“容攸然,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一點都不會哄人。”

“???”

“誰他媽在哄你!”容攸然“噌”地站起來,他的臉有些紅,語氣也驀地拔高,“誰說老子在哄你了,老子才不會哄你!”

容攸然狠狠的擰着在他手上仿佛玩具一樣的塑料瓶。

聲音咔咔作響。

好像在揉某個人的骨頭。

褚峥只不說話,靜靜看着他。

容攸然很煩躁地停了手:“我只是覺得……”

“你做的對。”褚峥突然道。

容攸然:“??”

話雖這麽說,但男人的行為卻不是這麽表現的,褚峥冰淩淩地起身,把那瓶沒喝的礦泉水放在容攸然手邊。

男人已經恢複了之前的冷淡:“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

不是剛剛還在聊天嗎?怎麽現在就回去了?

但他看了一眼手表。

九點四十分,的确不早了。

送褚峥離開,貓崽不舍的“喵喵”叫,而褚峥走後,容攸然看着只剩下他的客廳,空茫茫的,竟有些難得的空曠寂寥。

慢熱的容攸然終于意識到什麽,他的手指抓了一把空氣。

艹!褚峥一定是生氣了。

但半個小時後,褚峥抱着枕頭被子敲門。

容攸然剛沖了個澡,正在用毛巾胡亂的擦頭發,頂着一頭炸毛,他看着門口已經洗漱完畢。

男人頭發濕漉漉的,身上還有水氣。

上一秒還覺得空曠安靜的屋子瞬間被男人身上沐浴露的氣味填滿。

不是那種馥郁陳韻的雪松味,而是微酸的青檸薄荷。

容攸然眨着眼,心跳卻漏了幾拍:“你?”

褚峥面色冷淡,睡衣領口微開,透露出恰到好處的肆意:“洗完澡電路燒了,沒電。”

容攸然:“??”

褚峥還抱着薄被和枕頭:“今晚一起睡。”

三秒後,他添了句:“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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