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江南水鄉,河湖交錯,小橋流水。黎江橫貫其中,又縱橫數千支流小道,經常奇特的“貼水成街、就水成市”的自然景觀。而每年夏日,更是大雨綿綿雷暴轟鳴的時候。
容攸然那條街都是如此。
綠青苔石板路,從早到晚淅淅瀝瀝不斷的雨滴,只是他家不同的是,他們這一大家子都不受左右鄰居待見。
容享貴是在左右鄰居開窗偷偷眺望的情況下被帶到警局的。
沒人敢上來幫忙,直到警察駕駛汽車烏泱泱的離開,細碎的言語才會響徹在各個院落。
老年人說話聲音都大。
三五個老年人圍在一起,碎嘴的也就是容攸然家裏的事。
“那娃子真可憐,娘跑了,他爹還被警察抓了起來,他還在讀書吧,以後也不知道怎麽辦。”
“有什麽可憐的,有那樣的爹媽還能養出什麽好娃子?”
“就是,容攸然那娃子出門打架還少嗎?哪天不帶着傷回來?我看就和他老子一樣,不是個安穩人!”
他們以為自己說話的聲音很小,卻能清楚傳到容攸然的耳邊。
容攸然靜靜地在廚房洗臉。
他花他自己攢的那些毛票子,不想去鄉鎮醫療所讨人嫌,他就去藥店自己買藥。
都是最便宜的消毒水和碘伏。
他看着面盆裏的水,擰開開水燙過的毛巾,使勁按下臉頰邊的傷口;又燙又疼,他卻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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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黑色的碘伏塗在傷口上,冰冰涼。
可卻很難看。
但有什麽比他現在的處境更難看。
只要他出門,左右的議論聲就會瞬間想起、同情、憐憫,或者壓抑着的憎惡,或者毫不遮掩着看壞種的眼神将他環環困住,
容攸然以為自己将永遠處于別人的議論聲中,直到第二天。
那個戴着口罩黑色口罩的男人再次出現在他家門前。
十九歲的褚峥朝他招手。
就将他慢慢從沼澤中拖拉而出。
而七年後。
褚峥再次闖入容攸然的世界。
他那些洶湧澎湃的告白與愛意,容攸然絲毫不敢回應。他和褚峥到底是什麽時候走到這一步的,褚峥為什麽會喜歡他呢?
褚峥把他放在沙發上,還開了屋裏的空調,又從熱水器裏倒了杯水,随後就下去取輪椅。
少了褚峥的存在,容攸然繃着的心終于緩緩松弛了些。
沒有壓力和束縛,容攸然的肚子開始咕嚕咕嚕亂叫,饑餓的感覺席卷而來。
容攸然看了一眼手機。
臨近一點,難怪他這麽餓。
“坐輪椅還是沙發?”褚峥推着輪椅進來,問容攸然想坐輪椅還是沙發。
“沙發吧。”容攸然的腿還有些疼,他不想動。
而且他要是再挪到輪椅上,褚峥又要抱他。
容攸然耳朵熱熱的,他有些受不了這個。
容攸然的抵抗形式只有兩種,一種是忍不住暴躁動手,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但拳頭能砸多重砸多重;另外一種就是憋着忍着,這種情況很少見,這種情況下容攸然自己燒紅了臉,然後豎起一身的刺,一致向外,能戳幾下戳幾下。
當下容攸然就是第二種狀态。
褚峥已經習慣了。
七年前他就喜歡招惹容攸然,那時候沒少被這個小刺頭刺到。
褚峥把輪椅放在鐵樹旁邊,還把一間客卧裏關着的小奶牛放了出來;容攸然在家的時候,奶牛貓都會在屋子裏随意逛,只有出門時才會關進那間大客卧。哪怕裏面有高高的貓爬架,各種貓玩具,貓球貓抓板,這只小警長還是不滿意。
當下被放出來,黑白貓咪的白色小手套飛快起跑,一個轉彎加直線,“嗖”的一下就竄到了容攸然的腳邊。
“喵嗚喵嗚~”
眼看着貓咪就要跳到容攸然的腿上,褚峥彎腰把它抱了起來。
“你爹殘了,不能上去。”
“你可以好好說話。”容攸然覺得褚峥在報複他,容攸然指了指自己的小腿,眉梢吊起,“我的腿只是有一點淺表層的劃傷,不是殘了。”
小警長就是黏人,有人抱就行。
現在它在褚峥懷裏很乖,腦袋蹭着褚峥的手掌,還伸出小舌頭舔了舔。
褚峥含笑任由他蹭,眼睛卻是看向容攸然的:“中午想吃什麽?”
“想吃什麽你都會做嗎?”因為褚峥的步步緊逼,容攸然現在情緒不太穩定。
他覺得自己有些癫,又有些人來瘋。
可是一旦和褚峥共處,他就冷靜不下來。
褚峥不介意他的态度,甚至很喜歡容攸然還和之前一樣的狀态,而不是那種拘謹禮貌,時刻和他保持距離的樣子。
褚峥嘴角勾出一抹笑:“那我就随便做點了。”
他剛剛看了容攸然冰箱裏,還有些能放的蔬品,不等他削皮清洗,外面有人敲起了門。
容攸然收回探向廚房看褚峥的視線,看褚峥起身,他裝模作樣的看向別處:“誰呀?這個時候……”
管家帶着準備好的食物過來:“老爺子估摸着小少爺和小容先生回來了,準備了些飯菜,小容先生如今身上有傷,吃東西要忌口。”
褚峥謝過管家。
他拎着食盒回來,容攸然正用他小腿上的繃帶打結剩下來的那一小截白條逗貓咪。因為褲子被多剪了一截,容攸然漏出了他的一小片腳踝,漂亮小巧,往上是一小截筆直清瘦的小腿,因為從不見光,細瘦蒼白。
褚峥眸色暗了暗,他輕輕放下食盒:“爺爺送了飯。”
容攸然有些懶散地玩手指,說話慵懶又欠揍:“看來吃不上某人做的午飯了。”
褚峥莞爾:“想吃的話我晚上做,但只有我男朋友才能吃到。”
容攸然頓了頓,随後動了動嘴皮子,違心地道:“……也不是很想吃。”
好吧,也就想了七年……
但容攸然嘴比石頭都硬,他才不會說。
因為腿有傷,行動不便,容攸然午飯不敢吃太多,甚至水也不敢多喝,這一頓恐怕只有平常的四五分的量。
看他放下碗筷,褚峥戳破了他:“不用怕麻煩,我可以帶你去洗手間。”
容攸然被戳中,梗着心,他蹙眉:“難不成還能一直麻煩你嗎?”
“也不是不行。”褚峥瞥眼看他,剛想說話,就被容攸然攔了下來。
“打住!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可以閉嘴了!”
“……”
褚峥說陪他是認真的,他們這頓飯吃到一半,董秘就敲響了容攸然的門,很有精英的氣息,但出口的話很通俗:“剛剛敲了隔壁,褚總不在那兒,我一猜就知道褚總在小容先生你這兒。”
容攸然眨眨眼:“……”那倒也不必猜得這麽準。
董秘是給褚峥送文件的,紙質版的文件不算多,其他的都發在褚峥的平板裏。
簡單交涉幾句,董秘轉步離開。
容攸然去耳朵豎起敏銳,抓住某個字眼,他看向褚峥,有些煩躁地皺了下眉:“你要在這兒住三天?”
“可以嗎?”褚峥反問過來。
容攸然遲鈍了會兒,才忍不住暗罵出口,你都和人家董秘說了三天,難不成還能不讓你住?
容攸然覺得自己好像有被先斬後奏到。
不是好像,是确定。
他眯着眼看褚峥,神色很微妙且危險:“你是不是在套路我?”
話音剛落,褚峥突然拉住了容攸然的手腕,容攸然冬天衣服穿的厚,但褚峥還是食指指腹碰到了他的手掌。
容攸然甩了一下,沒甩開。
身體開始漸漸有反應了。該死!
褚峥定了定,垂眸:“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麽我碰你你會臉紅?”
今天經歷一天的打擊都比不過這一擊,直接致命。
“我……”容攸然不知該如何解釋,他想掙脫褚峥的手,才發現褚峥已經松緩了力道,握得并不緊。
他輕輕一掙脫就能甩開。
“需要我拿個鏡子給你照一下嗎?”褚峥低頭看容攸然揉搓手腕。
“大男人照什麽鏡子!”
“……”褚峥默了默,随即指尖點了點他的耳尖:“這裏,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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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峥處理工作,他是個面容極其英俊的男人,身材本就高大挺拔,只是在這個頗有生活氣息的客廳裏處理工作……總讓人有幾分違和感,更別提旁邊還有個爬上爬下,是不是在他文件上落下貓假印的黑白小土匪。
只是小貓在他那兒鬧了會兒,就過來黏着容攸然了。
容攸然在沙發上擺爛,什麽稿子,什麽賺錢,他現在一個字都不想寫,拿個手機也沒刷手機的欲-望,寂寞空虛,容攸然都數清了小貓有多少個貓胡子,他還是感覺淡淡的不适應。
褚峥怎麽就到他家裏來了?
褚峥穿着薄襯衣,身材颀長健碩,純黑的顏色襯得他的面容清冷如皚皚雪山。因為正在低頭看平板的緣故,他垂着頭,眼窩略深,不是眼皮,微狹的眼眸深處卻仿佛染着一團暗得暈不開的墨色。
褚峥狀似覺察到他的視線,漫不經心地看過來。
容攸然立刻扭過頭。
窗外又開始下雨了。
嘩啦啦……
容攸然望過去,烏雲滿天,眸中奇怪的念頭開始随着這場越下越大的雨,不由自主地瘋狂滋長。
如果,他和褚峥試試呢?
但很快,容攸然徹底甩掉這個念頭。
人不會只羞恥一次,接下來容攸然不可避免地想上洗手間,他扶着牆壁單腿跳,還沒走出客廳,身後籠罩了一層陰影。
想起對方那句“我幫你扶着”,容攸然從脊椎一陣酥麻。
他大步往前跳了跳,聲線陡然提高:“我自己來!!”
“嗯?”褚峥睜着那雙清冷漂亮的黑色鳳眼,輕飄飄的看過來,“我去接個水。”
容攸然看向他的手心。
果然,褚峥手上還拿了水杯。
褚峥還在看他,眉眼深邃,劍眉星目,要是裏面沒有笑意就更好了。
殺了他吧,他怎麽可能和褚峥談?
容攸然慢慢往洗手間挪動,終于釋放結束,他出來後用冷水洗了把臉,這段時間的水冰涼刺骨,很刺激,潑到臉上的第一秒他有些清醒了。
那些莫名其妙的複雜興趣也驟然消失。
是的,他不可能和褚峥談。
容攸然慢慢踱步回去,就見褚峥把他的水杯放在客廳茶幾上,裏面有水,茶幾上還有遙控器電池,手機充電器,容攸然的筆記本電腦,甚至貓咪的逗弄玩具都擺了過來。
最後,褚峥又抱來一大箱零食。
離譜,容攸瞪大了眼,他都不知道這個箱子什麽時候出現的。
安置好一切,褚峥很滿意。
“我出面一趟。”
褚峥穿上大衣外套,套外套的動作很帥。容攸然以為他終于忍不住,要去公司了,結果褚峥低頭看向他,語氣低柔,像哄小孩兒似的,“我去買個菜,你自己玩會兒。”
有那麽一瞬間,容攸然心髒麻麻的,半個身子都像被化開。
但等他聽清褚峥後面那句,被撩動的心瞬間冷硬如石。
不是?
你穿這身就為了去買個菜?
是不是有點太浪費了?
褚峥去買菜了,容攸然覺得他走時穿的花枝招展,和個花蝴蝶一樣。
容攸然坐在輪椅上都不安生,一會推着的雨去廚房看着褚峥中午拿出來的西紅柿,一會兒把自己搖到露臺邊看窗外淅淅瀝瀝的大雨,家裏所有的窗戶旁邊都有容攸然的足跡。
十分鐘……
二十分鐘……
容攸然停在露臺邊,手肘撐在窗臺上,伸着腦袋往外看,随着手機分鐘不斷疊加,那張臉臭的就和有人欠了他八百萬一樣。
還有六分鐘就半個小時了,如果褚峥你再不回來,那就別回來了!
終于有人敲了門。
容攸然操控能力跌跌撞撞的轉過身,但很快意識到不對,如果是褚峥,褚峥不會敲門。他只會……趁虛而入。
靠!神他-媽趁虛而入。
褚峥說的話太洗腦了,容攸然咒罵一聲,搖着輪椅去開門。
外面居然是沈星瀾。
沈星瀾這段時間一直在劇組拍戲,因為偶像劇對臉的要求很高,他比之前拍電影時還要瘦,穿的也很低調,戴了個黑色口罩,手裏還帶了禮物,和一大束香氣撲鼻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