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第21章
第21章
小漢格頓鎮坐落在兩座陡峭的山坡之間，教堂和墓地都清晰可見。這裏和多年前波文抱着才出生沒多久的小湯姆來這裏的時候比起來，并沒有什麽太大的改變。
還是有一些懶洋洋的，就算是聖誕節也不會顯得太過的氣氛高漲。自鉛灰色的天空一團團砸落的雪花累積在地面。
昨日裏的積雪被掃到了路邊，露出的灰褐色路面，被鞋印踏的面目全非了的積雪帶着黑色的污漬融入了幹燥的路面，氤氲開了一片深色相互連接着一直延伸到這條路的盡頭。
暧昧的霧氣悄然無聲的爬上了窗戶的玻璃。些微的水汽在玻璃上凝出紋路清晰而複雜的花式。橙色的燈火穿過窗戶，從溫暖的屋裏溢了出來。映在地面的積雪上，展露出讓人誤會的溫度。
屋頂的煙囪冒着白煙，蜿蜒的爬上了天空。
戰争的陰影并沒有在這裏留下太大的痕跡，鎮子裏的房屋透着窗戶亮着光，走過的時候還能夠朦胧的看到裏面忙碌的人。
下了車子的湯姆身上的巫師袍子都沒有換下來，他皺着眉頭跟在波文身後一路走着。踏過腳下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這個名為小漢格頓的鎮子并不算太大，而作為此處望族鄉紳的老湯姆裏德爾的住處也是很顯眼的存在。
傳統的英倫風格建築，藤蔓不動聲色的爬滿了牆壁。這棟房子外的銘牌上面寫着的“裏德爾”一詞毫無預兆的落入湯姆眼中。
小的時候他就聽過波文重複的說過很多遍，自己不是他的父親。這種話有誰相信啊，長得那麽相似的臉，只是發色和瞳色不一樣，
不論是房東的威爾太太還是別的什麽人，雖然嘴上不說，可是心裏基本上是默認了他們親父子的關系。
波文在門口稍微頓了頓，裏德爾家的住處在外面有一片算上不錯的院子，遠遠的可以看到後面屋子裏面的光線。
在屋子的門口堆着一對雪人，這讓湯姆想起來小時候的事情。“這個家的男主人叫做湯姆裏德爾。是小漢格頓鎮的鄉紳，有一個女兒比你小上一些，不過他們更想要個男孩子。”
“……波文，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麽。”他看着看着，然後忽然無奈的歪了歪頭轉向波文，湯姆指了指前面的銘牌，“不會是想要告訴我，這個是我親生父親？好了波文，把你的惡趣味收起來，我才不會被你騙到。——‘你不是我爸爸’這樣的話說出去，你以為會有人相信麽？”
他自信滿滿的表情仿佛已經完全的看透了波文的把戲，篤定自己已經明白了波文再打什麽主意。之後有些調侃的撩起笑容來，湯姆不負責任的猜測着：“難道你是覺得有財政壓力了？”
Advertisement
“還記得我上次給你的信嗎？”波文嘆了口氣，并沒有順着湯姆的意思将這個話題就這麽帶過去。他伸手進大衣內側拿出香煙來，零星的火光在冰冷的空氣裏點燃，好像連着被打起的火苗都是冷的。
“……”
“我不敢絕對的說，這場戰争之後我可以回來。”波文吸了一口煙，之後夾着煙卷的手垂下去，“可是如果我就此回不來了，湯姆你要怎麽辦？”
“威爾太太說不會的。”小小的少年似乎還想要争辯，比冰冷的空氣刺激得臉上現在因為太過激動而泛紅，“不然就不要再在軍隊裏面了……”
“……湯姆。”波文伸手搭在了他的頭頂上，輕輕的揉了揉之後，無可奈何的說：“很多事情是不可能的，所以不要說孩子氣的話。”
“……”
“如果我真的無法回來……至少還有一個和你血緣相近的人可以繼續照顧你。”将手滑到湯姆後腦勺，輕輕攔着推了推，“先進去看看吧，要懂禮貌。”
……
裏德爾家的布置雖然說不上是頂尖的奢華，不過看起來也不算太差。作為主人的湯姆裏德爾帶着溫和的笑容在湯姆眼中也顯得刺眼起來。
裏德爾家的女主人将熱咖啡放到他們面前，然後領着和湯姆差不多大的小女兒坐到一邊去，而裏德爾家的老婦人則是看着湯姆，不住的點頭。
對于他們來說，這是一個出色的繼承人，雖然當初他的母親有些讓他們避猶不及，可是不可否認這個孩子是出色的。
單單是看起來的教養和第一眼的印象都讓他們滿意。
“這些年真的是太麻煩您了，菲爾德閣下。”裏德爾先生抿了一口咖啡，之後在長長一段交談之後這麽對波文說道。他相信波文所說的話，哪怕沒有血緣證明也相信。
因為他拿出來的那個吊墜盒，是裏德爾在梅洛普岡特那裏見過的。他不想和岡特那家子人扯上關系，那一家暴躁粗魯而沒有禮貌的家夥……光是想着就讓人頭疼。
而這次他會同意認這個兒子，不止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兒子作為繼承人，還有一點是因為這個身為少校的軍官的承諾。
——簡單的利益互贏，如何選擇是很明顯的，而且他并沒有什麽損失。
“哪裏，我只是遵守梅洛普岡特小姐對我的拜托而已。”波文微笑着點了點頭，他拿起剛才放在一邊的外衣，想要将這一次的談話到此結束。
房間裏面的燈光放出昏黃的光線，湯姆自進門起就不曾擡頭去看波文。之前大略的講述過去的談話也結束了，波文拿着外衣站起身來，一手搭在湯姆肩膀上，然後道：“那麽，我們先告辭了。”
“等下，菲爾德閣下。”這一次是裏德爾家行動不便的老先生下了樓來，這讓裏德爾老夫人立刻起身去扶他。杵着拐杖走到了波文面前，他向自己的妻子揮了揮手，依靠着手裏的手杖站好，然後看了看和波文一起起身的湯姆，要求道：“菲爾德閣下，我想讓這孩子今天就在這裏過夜。”
這樣的要求讓波文一時也顯得不确定起來，他重複着問：“您是說，今天嗎？”
“是的。”裏德爾老先生的回答帶着不容反駁的堅定，“這并不算過分是嗎？”
“……”與其對視了一陣，波文首先退讓，“當然。”點了點頭他轉去拍了拍湯姆的肩膀，然後叮囑道：“那麽湯姆，你就先留在這裏吧。”
“……波文。”像是沒有辦法相信他這樣的決定，但是湯姆卻也只是小聲的念了一句。後者卻只是報以一個和平時沒有什麽不同的微笑，依舊像平常那樣若無其事的揉了揉他的腦袋，然後真的就放下他一個人告別離開了。
“……”
波文走出了裏德爾家的大宅，他從大衣的裏兜裏面翻出來一個吊墜盒，這是不久前他想辦法，好不容易從魔法界的市場上弄回來的。
他向裏德爾家承諾了許多，以一個英國少校軍官的身份。——并且這些貌似有利于裏德爾家的一切許諾，也全部都是為了湯姆而已。
在這個時代裏面迷失的行走了十多年，湯姆是在這個過程之中唯一，讓他想要為之繼續堅持下去的人。
既然如此，那麽在現在這樣前途未蔔的時候，就把能夠掌握的為他全部安排好。——我僅僅希望，倘若我無法從這場戰争之中回來，你尚且能夠好好的長大，有親人照顧，直到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手裏拿着的這個東西不只是用來向裏德爾證明湯姆的身份，更是作為湯姆他母親唯一遺留下來的物品，是想要今年送給他的聖誕禮物。
波文将那個原本應該拿給湯姆的吊墜盒，靠近唇邊輕碰了一下，而後若無其事的收回大衣裏，波文輕聲的低念道：“聖誕快樂，湯姆。”
……
裏德爾家的聖誕晚餐是在七點多開始的，也就是波文走後。湯姆站在落地窗邊看着外面，直到裏德爾老先生走過來。
“一個軍官少校可以向你們許諾多少東西？”他雙手屈起交握在身前，“一個好聽的名聲和之後的人脈，讓你們得到更好的利益。”湯姆說着驟然回身，盯着身後的老人，“既然從最開始的時候就沒有需要過，怎麽突然就改變心意了？”
“當初你父親沒有找到你。”
“他的女兒和我只比我小一歲不到。”他揚高了下巴，略略擡起了聲音果斷而簡短打斷了老人的話，“我是不是可以猜測我母親生下之前，就被抛棄了？”
“……”裏德爾老先生不再說話，湯姆卻抓起了長袍朝門口跑了出去。這引得裏德爾老先生着急的大叫：“攔住他！”
……
********************************************************
湯姆最終可以說是用逃的離開了裏德爾家，長袍亂七八糟的套在身上，忘記了鎮定，忘記了禮儀，也忘記了他應該收斂自己的情緒。
沒有使用保溫的咒語，腳下踏着積雪腳步不穩的費力跑着，臉上被凍得通紅。他一直跑，都出了鎮子，當終于看到送他來的汽車還停在路邊時才停了下來。
他撐着膝蓋努力喘息着，之後站在原地對着那邊背向他将要上車的人大喊出他的名字。
“波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