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第22章

第 22 章

唐三拿了賞錢,心下高興,一路高聲說道:“方相公,你放心,等一下小人便拿塊床板過來。”

他思量着,從附近那些窮戶家中,便宜淘換一塊來。這事要抓緊,要不然這姓方的要睡泥地了。

他快步的跳下臺階卻見到陳向東站在水池邊上,正怔怔的望着池水發呆。

這綠油油的池水瞧着就覺得惡心,陳相公竟然能看得這樣出神,讀書人便是如此的奇怪,想來這書讀多了也不見得有多好啊。

他臉上堆笑道:“陳相公,是不是在這兒覺得悶得慌啊~你何不出去逛逛啊~這裏好玩的可多了,莫愁湖,秦淮河、燕子矶,一路坐船玩兒,不用走路不會累的,要不小的陪你解解悶散散心?”

陳向東看了唐三一眼,搖搖頭,低聲道:“我可沒有錢。”

唐三一聽沒有錢,當下便道:“那相公可以去附近文廟學宮或是貢院的随意走走瞧瞧,小人還有事先走一步。”

陳向東嘆了一口氣,望着水面上漂着的桃瓣。

眼見就要到清明了,可自己卻踯留在此。想娘子這般命苦,紅顏早逝,自己縱然不能好好的祭奠于她,那麽奪去她全部心魂的冷升是否還會對她絲絲挂念?這世上還有人會記得她的一颦一笑?

“你在那邊還好麽?”他不由的低語。

陣陣春風吹過,桃瓣沒入了草叢,掉落在石徑,漂蕩在水面,仍是盛開時的紅豔,依稀帶着春天的芬芳。

一朵朵是怎樣的消魂,一片片又是何等的情傷。

已是夕陽西下。

陳向東小心打量着剛回來的駱子路,覺着他似乎并沒有前幾日那樣冷漠無情,進來時依舊端了一碗羔羊肉給自己,想來駱子路應該是消氣了。

當下,他便鼓起勇氣厚着臉皮向他讨要幾文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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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是南下趕在清明去祭奠一……一個朋友,現在恐怕是沒有辦法了。所以想買點香燭素果,将就着在院子裏拜一拜……可否先借我幾文錢?”就把那些桃樹當做是娘子的替身罷。

駱子路難以致信的瞪大眼,聞語怒不可遏,又有一種難于言喻的痛苦溢于心頭。

縱然喝着瓊漿玉液,身邊有最美的女子相伴,但是內心的傷痛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減輕。

為什麽眼前這個人還是一次次都出現在自己的心裏。他只求買一醉,只求忘卻一切,可是醉夢中依舊都是他的身影。明明已是污穢不堪的人,可是在醉夢中,這人卻是月影沐浴之中的清立茕茕,又似天宮清影不可攀折。

為了他,全心全意的,拼命的抄寫着經書,徹夜不休不眠,只為了乞求佛主的憐憫,讓他能夠多添一壽。

可是陳向東呢,他卻還只想着……他依舊想着那些對他無情的人。

駱子路大口的喘息着,忽然拿起桌上已抄好的一疊金剛經瘋狂的撕扯着,仿佛與這些精美的紙張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一時間整個房間裏到處都是紙屑飛揚。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得陳向東忙躲到桌子的另一邊。

駱子路喘息着停下來,神色漠然的又象是虛脫了般的注視着陳向東,最後他從袖子裏掏出一把銅錢,狠狠的砸到了地上,象一陣狂風般摔門離去了。

陳向東默默的矗立着,盤郁在心頭的種種辛酸苦澀,漸漸的湧上眼眶,熱淚是不可拾掇的墜下……

“駱少爺在裏面麽?”外面傳來唐三的喊聲。

此時,陳向東正彎着腰欲從床下拾起散落而滾入的銅錢,聽到他的叫喊,忙站起身來,抖了一下衣服叫道:“他不在,你進來罷。”

随着門被推開了,唐三進來了。

“陳相公……怎麽一地的碎紙,小的來掃——”說着,熟門熟路的從外面拿來了掃帚,麻利的打掃起來。

陳向東有些不好意思,只道:“還是我來罷,真是麻煩了。你找他有事麽?”

唐三笑道:“上次他吩咐我,給買個洗浴用的湯桶,我問過了價錢不便宜,也不知道他要不要,所以來問問。”

陳向東正為這事煩惱。

這幾天來,他都是自己燒了熱水,就着木盆用濕布擦拭全身。附近倒有個蘭湯浴場,駱子路都是去那邊洗的,只是他又如何在外人面前赤身露體。

原來駱子路竟然還會想到他,不由的一時間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心底的難過竟然淡去幾分。

唐三長嘆一聲道:“你恐怕不知道,前些年駱少爺家沒被火燒掉的時候,那個闊綽。洗澡哪裏還用得着湯桶的。我們一家都是他府上的仆傭。後來,所有的地契房契賣身契全都燒沒了。那些仆人走的走,散的散。城外那麽多的田地也拿不回來,駱少爺才淪落至此——咦,這裏有一枚銅錢!”

陳向東接過唐三遞來銅板,突然想到什麽,忙道:“阿三,你可否幫我買些香燭回來?”

“香燭,好啊!只是現在麽?”

“是。”

唐三從窗口望了一下天色:“陳相公是要多少?”現在香燭鋪恐怕也關門了罷。

“一對蠟燭,三柱清香便可。”

“……有,立刻給你買來——還需其他東西麽?”

“不需要了。多少錢?”

唐三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指着陳向東手上的那枚銅錢:“一個錢足夠了!”心裏卻想着從家裏拿些出來倒可以省下一文來。

等一下去尋塊廢棄的門板來,給那姓方的,說不得又能掙幾個錢。

唐三心裏那個美啊,三下二下,整個房間已經被打掃的幹幹淨淨。

晚飯的時候,駱子路并沒有回來。陳向東跟那新來的兩個書生三人一塊吃飯。不尴不尬,拘拘謹謹,若是駱子路在的話,定然不同。

“那個駱少爺,怎麽不在啊?”馮春來縱然嘴裏咀嚼着飯粒也顯得脫俗,不知怎麽的,他老是問起駱子路的事。

陳向東愣了一下,強笑道:“他出去了,可能找朋友喝酒去了。”

這幾日,駱子路回來之時,滿身酒氣。他這般好酒,這點倒跟付明光如出一轍。

以前,他還住在付明光別院的時候,付明光喝酒都會要自己一旁做陪,然後一起進房……最近他怎麽老是想起那人?

馮春來‘哦’了一聲,他忍不住了,不得不說。

“那個……以前的飯菜都是這般的麽?”

陳向東望着桌上的青菜豆腐,今日還特地加了盤雞蛋和一條河魚。跟往日的菜式應該不同。

于是說道:“和以前不一樣,今天好象例外啊。”

馮春來松了一口氣。他很難想象,如果有些人吃慣了山珍海味,怎麽能忍受得了這些。

他又轉頭看着一旁默默吃着飯的同居者,冷笑道:“真是不明白,這種房間,這樣的飯菜,怎麽偏偏有人硬要擠着住進來?”

方冠晴微笑道:“彼此,彼此。”立刻惹來一陣白眼。

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方冠晴笑問:“駱少爺都這樣不着家的麽?難道他不打算應試了麽?”應試?駱子路應試?這種事怎麽覺得象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一般。陳向東愣住了,原來……原來他還是把駱子路當成了付明光,若是付明光又何用應試啊。

“他最近回來比較晚,若是打擾到兩位溫習功課,還請見諒。”

一說到應試和功課,當下兩位新房客趕緊低頭專心用飯。

窗外月色朦胧,樹木迎風蕭聊。

陳向東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駱子路還是沒有回來。

突然覺得床鋪竟會如此的冰冷。

些微傳來的聲響都會讓他以為是駱子路正踏着月色歸來,随時推門而進。

那隐約飄來的絲竹聲蕭,幻想着畫樓秀幕,兩岸紅燈輝耀。

那些柳腰繞,紅顏笑,媚眼抛,歌聲嬌。

他會在處何?

他是否找到新的依戀?

陳向東猛然覺得不對勁,他為什麽會想到新的呢?那麽舊的依戀又是什麽?自己是否還是将他跟付明光混為一談?無論是付明光還是駱子路,都讓他感到困惑。

是的,困惑!

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心裏對于付明光還是駱子路究竟懷着什麽樣的情感?

就象晚飯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就象是這個房子主人,而事實上,他只是比那兩個新來的書生早幾日來的房客而已啊。對于駱子路來說,也許他便只是一個房客。

困惑啊……

天微微亮之時,陳向東便起身了。

事實上,他心有所擾,整夜半夢半醒,不得安眠。

他拿了唐三送來的香燭便到戶外。

突然間,他目瞪口呆,難以致信。

所有的桃枝都被無情的折去,只剩下點綴着綠葉的枝桠,在晨風中無奈的微顫着。

仿佛只有地上殘留的些許桃瓣才能證明它們曾經開得那麽燦爛。

沒有了,沒有了……這象征着娘子凄美化身的一切全都沒有了?!

是誰?

究竟是誰,會這樣的無情,這樣無恥?

駱子路?

會是他麽?不會的,他昨夜都不在。

這到底是怎麽了?

感覺一切都将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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