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殘酷的報複
第十四章 殘酷的報複
晚上,鄧零星裹着浴巾坐在床邊,身上還帶着沐浴露的香氣,幾滴殘留的水珠順着白皙的脖頸滑下,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幾道水跡。
格倫手裏拿着一塊白毛巾,正在幫他擦頭發。
鄧零星讨厭電吹風的聲音和熱浪,又不能像洗貓那樣把他塞進烘幹箱裏,只能用毛巾一點一點仔細地擦幹。
鄧零星乖乖地坐着,一動不動,只有毛巾碰到敏感的耳朵時,他才會像小動物一樣甩甩腦袋,以表示抗議。
擦幹頭發之後,格倫解開他身上的浴巾,幫他穿好睡衣,系好扣子,他有意無意地問:“那會兒你故意為難萊斯利安,是不是因為昨晚他對你太兇了?”
鄧零星一怔,随後便無辜地睜大眼睛,“大大,我不懂…”
格倫伸手捏了捏他的臉,用很柔和的語氣訓斥道:“智商不高,小心思卻不少。”
鄧零星心髒猛地一跳,神經緊繃。他有些摸不準公爵的意思,這是在暗示他什麽嗎?難道說公爵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
爾後格倫又道:“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以後受了欺負,知道怎麽還擊。”
聽到這話,鄧零星悄悄松了口氣,他明白了,公爵這是把他當成一個雖然傻,但是有壞心眼的小孩了。不管怎樣,只要身份沒暴露就好。
他溫順地抱住公爵的腰,依偎在他的懷裏,小聲道:“對不起,大大…我以後一定乖乖的,你不要生我的氣…”
格倫撫摸着他的頭發,“我沒有生氣,你以前過得辛苦,被許多人欺負了,現在有我為你撐腰,你可以更任性一些。”
這句“你以前過得辛苦”應該說得是鄧零星身陷紅燈區的那段時間,雖然是假的,但鄧零星卻莫名被這句話觸動了心,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時真實的經歷。
他父母早逝,長到八歲時,撫養他的姥姥也去世了。當時鄧零星不知道從哪兒聽說的傳言,堅信孤兒院裏的孩子都過得特別慘,每天挨打挨罵,養大之後還會被賣給壞人,所以他果斷避開了過來接收他的福利院,跑到大街上去流浪。
那時候他太小了,就算想工作掙錢也沒人會雇傭他,所以他只能和街上的流浪貓狗們一起,在垃圾桶裏找吃的。冬天太冷,他就依偎在貓群裏睡覺,和小動物們互相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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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年紀大了點兒,大概十二、三歲的時候,有個更加年長的混混收他做小弟,指使他去偷游客的錢包。鄧零星身體瘦小又靈活,很适合幹這一行,不過每次偷來的東西都要上交一半給混混,美名其曰保護費。
鄧零星到現在還記得那個混混的樣子,那男人雖然品行極差,嗜酒好賭,偶爾喝醉了還會打罵他,不過鄧零星确實是靠他度過了最艱難的少年時期,沒有被其他搶奪地盤的地痞流氓們活活打死。
這種辛苦的日子直到遇見喬桑才結束,有時候喬隊長都很詫異,鄧零星少年時過得那麽慘,居然沒長歪,也沒變成反社會人格。
這孩子雖然宅點兒,小心眼,毒舌,脾氣壞,但歸根結底還是個公交車上會給老奶奶讓座的好人,那些苦難并沒有改變他的內心,或許這也是喬桑選擇把他帶進暗部機關的原因之一。
鄧零星陷入了回憶之中,遇見喬桑可以說是他人生最大的轉折點,他一下子就從朝不保夕、擔驚受怕的流浪生活中,進入了一個溫暖的大家庭。
自姥姥去世以後,他第一次住上有牆壁和屋頂的房子,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間,第一次交朋友,第一次領工資,這些第一次都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思緒至此,鄧零星開始想念暗部機關了,甚至那些平時特別煩人的同事們,此時出現在回憶中也變得可親起來。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回去,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
鄧零星輕輕嘆出一口氣,更深地埋在格倫懷裏,在自己的暗殺對象身上汲取了幾分溫暖。
說到任性,其實鄧零星覺得自己已經足夠任性了,他之前小小地報複了一下管家,這對任務沒有任何幫助,完全就是洩私憤罷了。
在刺殺公爵這種高度危險的雙S級任務中,他本不應該做這種節外生枝的事情,如果讓喬桑知道了,肯定會痛罵他一頓。
但是沒辦法,鄧零星就是這樣一個有仇必報的男人,以前機關裏有個同事跟他不對付,總是陰陽怪氣地嘲諷他,鄧零星就花三天三夜的時間抓了一大塑料袋的蚊子,半夜時爬窗戶扔進了那同事家裏。
那哥們住四樓,野生貓科動物的報複心就是這麽強烈。
所以鄧零星并不後悔自己給管家使絆子,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管家并不是一個好招惹的人,幾天後他便迎來了極其殘忍!恐怖!令人發指!的報複,以至于在很久很久以後,鄧零星仍然心有餘悸。
萊斯利安的報複是,為他準備了一整套的高中寒假作業。
鄧零星看到那一厚沓等人高的習題冊時,整個人都懵了,手裏的平板電腦啪嗒一聲掉在地毯上,差點兒砸了他的腳。
平板電腦是吉恩給他準備的,裏面下載了許多當下熱播的動畫。吉恩他們的觀念似乎還停留在動畫片都是給小孩看的程度上,見到鄧零星認真看動畫也不會覺得奇怪,所以他就光明正大地,一邊執行任務,一邊追起了番劇。
不過今天他的好日子到頭了,萊斯利安不但給他準備了習題冊,還命人把一間空閑的房間收拾成了教室,挂上了黑板。
當時格倫正在看當日的經濟早報,也對萊斯利安的行為表示了不解,因為不管從哪方面來看,一個智商不到八十的小傻子只需要營養可口的餐食、溫暖舒适的衣服、好玩的玩具以及精心的照顧,教室和習題冊好像跟他沾不上關系。
萊斯利安從容不迫的解釋道:“是這樣的,大人,這些天我咨詢了多位專家,像少爺這種情況,如果不通過訓練進行刺激大腦,病情會越來越嚴重,到最後甚至可能會出現失語和健忘的症狀。”
“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我覺得最好的訓練方式就是學習,這樣不但可以讓少爺的思維活躍起來,多學些東西對他也有好處,是百利無一害的事情。”
他說得頭頭是道,句句有理,如果鄧零星沒有看到那根放在講臺上、細長的黑色教鞭的話,他可能也以為管家真是為了他好。
鄧零星趕緊向格倫求助,他撲進對方懷裏,也不管是不是壓壞了他手中的報紙,就抱着格倫的手臂哀求,“大大…我不要,最讨厭了,我讨厭上課,不要上課…”
格倫想了想,故意擺出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不行,這也是為了你好,乖乖聽話。”
鄧零星一怔,眼眶一紅,馬上就要開始哇哇大哭,無理取鬧。
格倫冷瞥他一眼,“憋住。”
“……”鄧零星連忙咬住嘴唇,把哭聲憋了回去,只是淚眼朦胧地望着格倫,試圖用這可憐兮兮的樣子喚起公爵最後的良心。
可惜公爵的良心也不是很多,他吩咐管家,“既然是你提出的方案,以後就由你來負責零星的學習訓練。”
萊斯利安平靜地接受任命,“我明白了。”
他扭頭看向鄧零星,金絲眼鏡在燈光的照映下閃了一下反光,“那麽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道:“小少爺。”
鄧零星吓得身體一抖,身後竄起一股涼意。
唯一能救他的公爵只是摸了摸他的腦袋,站起身無情無義地離開了。他有個重要的股東會議,車子早已在門外候着,沒時間再理會鄧零星的撒嬌。
吉恩也不在,風水輪流轉,弱小可憐又無助的鄧零星就這樣落入了萊斯利安的魔掌中。
他坐在課桌後面瑟瑟發抖,萊斯利安将一份生物試卷放在他面前,“雖然智商不高,但好歹也是成年人,先測試一下基礎常識吧。”
鄧零星可憐巴巴地擡起頭,“叔叔,我不會做…這上面有我不認識的壞字字…”
萊斯利安淡定道:“哪個字不認識?叔叔念給你聽。”
“……”鄧零星臉上哭唧唧,心裏恨得牙癢癢,手指捏着冰涼的鋼筆,思考着用筆尖把人捅死的可能性。
不過這樣會違反他的殺手準則,即除非迫不得已,否則絕不傷害目标以外的人,哪怕對方特別特別的讓人糟心。
鄧零星痛苦地寫起了試卷,他本來想随便瞎寫蒙混過關,不過仔細一看題目,就發現沒必要瞎寫,因為他根本就不會。
他從八歲開始就流落街頭,沒接受過應有的基礎教育,在進入暗部機關之前他甚至都不太認字,後來在訓練營裏惡補過一段時間,總算是擺脫了文盲的帽子。
不過那時候他學的都是什麽?格鬥術、射擊、拆彈、密碼翻譯、情報收集、開摩托開汽艇開直升機,這些他都學會了。可是正兒八經的課程沒幾個,訓練營老師一句“以後用不到”,便忽略過去了。
誰能想到,幾年後的今天竟然會有這麽一道鬼門關。
鄧零星的文化水平和初中生差不多,他非常努力地寫着這張高中生物試卷,試圖用自己醜陋的筆跡填滿每一塊空白。
這樣磨磨蹭蹭了倆小時,他才寫完卷子,整個人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萎靡不振。
他慢吞吞地滑下凳子,手腳并用地往門口爬去,有氣無力地道:“我要走了…好讨厭這裏,沒有辦法呼吸…”
萊斯利安擡腳踩住他毛絨睡衣上的貓尾巴,“等一下,我檢查一遍。”
鄧零星趴在木地板上抗議,“我餓!我想要吃飯…”
萊斯利安往教室門口瞥了一眼,看到了門縫後面的影子,“吉恩不就在門口等着嗎,讓他給你拿點兒吃的過來。”
話音剛落,吉恩便推門而入,手裏端着一個銀色餐盤,快步走進來。
他心疼地把鄧零星從地上扶起來,給他拍了拍衣服,連聲哄着,“少爺別哭,我給你帶了小蛋糕,快吃吧。”
鄧零星看到吃的便高興了起來,将剛才的事情抛之腦後,開心地吃起了蛋糕。
萊斯利安站在課桌旁邊看鄧零星剛答完的試卷,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只覺得離譜,太離譜了。
萊斯利安擁有管理學與心理學的雙博士學位,還曾經進修過教育理論,這些題目鄧零星是真不會寫還是故意寫錯,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本來還對鄧零星的智商存疑,可是一看他做的這些習題,好像是真的不會做,這些離譜的錯誤答案不是能僞裝出來的。
翻到試卷末頁,最後一道題沒做,但是在答題區畫了一個穿西裝戴眼鏡的小人。雖然畫風很抽象,不過萊斯利安還是能一眼看出這是誰,因為旁邊還畫了一個大大的箭頭,寫着“大壞蛋”三個字。
萊斯利安啞然失笑,他瞥了一眼正津津有味吃蛋糕的鄧零星,覺得或許自己是真的誤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