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重逢
第九十一章 重逢
鄧零星醒來時已經不在手術室裏了,他慢吞吞地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頭頂蒼白的天花板。
他躺在一張寬敞舒服的病床上,記憶緩緩回流,耳邊響着微弱卻擾人的滴滴聲,不知道是什麽機器發出來的。
鄧零星側過頭,想找找聲音的來源,卻正好撞上了格倫的視線,這時候他才發現格倫守在他的床邊,緊緊握着他的手。對方似乎很激動,因為他手上的力度很大,捏得鄧零星手疼。
知道自己獲救了,鄧零星終于是徹底放下心來。短暫的分別讓他格外想念格倫,他望着對方那雙暗金色的眼睛,一時間百感交集,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忽然感覺到格倫握着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他好像在害怕什麽,又或者說心有餘悸。
鄧零星想了想,便把手抽出來,覆蓋在對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他笑着道:“好啦,別怕,我現在很厲害的,什麽楚天盛趙天盛的,沒人能打得過我,我以後會一直保護你,只要有那個基因刺激劑…”
鄧零星剛說完這個詞,格倫臉色就猛然變得陰沉,聲音也十分冷肅,完全沒有重逢的喜悅,他呵斥道:“閉嘴!”
鄧零星一愣,茫然地眨了眨眼,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事,又為什麽會挨罵。
他有點兒手足無措地往床裏縮了縮,目光越過格倫去看站在門邊的安德斯,小心翼翼地、用嘴型無聲詢問:“怎麽回事?”
安德斯已經恢複了他原本的容貌,腹部的傷口也由醫生進行了更專業的包紮,他抱着胳膊靠在門框上,移開了視線,沒說話。
他當然知道為什麽公爵會忽然發火,因為當時在地下研究所時,鄧零星并不是突然昏過去了,而是陷入了“死亡”的狀态,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這種狀态足足持續了十分鐘,安德斯簡直無法描述當時公爵那個眼神,絕望得就跟世界末日了一樣。現場的氣氛幾乎凍結,沒有人敢開口說話,一片死寂中只有醫生使用心髒起搏器搶救的聲音。
幸虧最後救回來了,心跳監護儀屏幕裏那條直線重新躍動起來時,安德斯偷偷看了公爵一眼,發現對方眼眶紅了。
醫生說這也是基因刺激劑的副作用,這種藥劑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樣,沒人可以确定打開之後會獲得什麽祝福,又會承受什麽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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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這次只是虛驚一場,鄧零星只進入了假死狀态,而沒有真的危及生命,但也足夠讓衆人捏一把冷汗了。
尤其是公爵,自從鄧零星恢複呼吸之後,他就一直守在床邊,死死盯着床上的人,動都不動一下,好像一眨眼這人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而這段時間裏所發生的一切,鄧零星都是不知道的,他感覺自己就是太累了,短暫的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就看到了格倫,身體上下也沒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切都很好,很順利,高高興興的。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睡在病房裏,胸口貼着電極片和電線,周圍擺滿了醫療機器,屋裏的醫生們還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他以輕快的口吻聊起那個差點兒害死他的基因刺激劑,公爵當然會生氣。打個比方來說就是熊孩子下河玩水差點兒淹死,搶救回來之後還沒心沒肺的說水裏真涼快,這誰能忍?
公爵的忍耐力還算強的,只是冷着臉叫鄧零星閉嘴,而沒有親自動手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小混蛋。
鄧零星骨折的左臂已經打上了夾板,他伸出右手試探地拽了拽格倫的袖子,小聲問:“怎麽了?為什麽生氣啊?”
格倫閉了閉眼,收斂起陰暗的神色。
其實他明白,這件事于情于理都怪不到鄧零星頭上,從安德斯的報告來看,當時鄧零星使用刺激劑也是迫不得已。真要怪,也應該怪他的計劃不夠完美,考慮得不夠周全,鄧零星本人是沒有任何責任的,自己不該沖他發火。
格倫只是覺得後怕,鄧零星失去心跳的時候,他以為自己真的要失去這個人了,恐懼的情緒瞬間就籠罩了他。現在鄧零星還能睜開眼睛對他笑,和他說話,簡直跟做夢一樣。
手臂上拉扯的感覺将他拽回現實,格倫清晰地感受到這真實的觸覺,鄧零星拽着他的袖子,有點兒着急地追問:“到底怎麽了?我做錯什麽了嗎?你別不說啊。”
格倫輕輕嘆息一聲,伸手小心地把鄧零星摟進懷裏,撫摸着他的頭發,“我沒有生氣,我來的太晚了,讓你受了很多苦,對不起。”
“還好啦,我沒受什麽罪。”
鄧零星倒不是安慰格倫,他是真覺得自己沒怎麽受罪,不過是被喂了幾次藥,紮了幾針而已。
他不懂那些藥物的危險性,只是因為不疼,于是便覺得沒什麽。但格倫心裏很清楚,楚天盛抓走鄧零星肯定是為了做實驗,每一次實驗用在他身上的藥劑都是不可控的、未知的,鄧零星能平安活過這幾天,沒有出現中毒症狀,只是他運氣好罷了。
鄧零星左右看了看,“這是什麽地方,還在島上嗎?”
“在船上。”格倫讓鄧零星躺回病床上,給他蓋好被子,“你乖乖休息,過一會兒我們就返航回家。”
“等等…”鄧零星掙紮着坐起來,掀開被子想要下床,“楚天盛呢?抓到沒有?還有一群小孩,他們被關在研究所裏,我知道在哪個房間,我可以帶路。”
“你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休息。”格倫不由分說地将鄧零星按回去,“其它事情有別人去做。”
“可是…”鄧零星并不想無所事事地呆在床上等消息,他感覺自己身體狀況還不錯,完全可以參與到行動中,更何況他還沒忘記自己的身份,他是東際國的特工,抓捕楚天盛這麽大的事情,他有必要幫自己的國家去打探點兒消息。
兩人僵持不下,格倫只得沉下臉來吓唬他,“聽話,再鬧我就親你了!”
鄧零星一怔,随即便哈哈笑了起來,“你覺得這能吓到我?”
他直接仰起頭親了格倫一口,“想親就親嘛,不用找借口。”
屋內衆人紛紛默契地移開了視線,鄧零星沒心沒肺的,覺得在別人面前親一下也沒什麽,不過格倫臉上卻有些發熱,這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房門忽然被推開,負責搜查的總隊長快步走進來,低聲報告道:“大人,我們截停了試圖駛離的直升機,但是…”
他稍微頓了下,“…我們沒有在上面發現楚天盛的蹤跡,現在正在審問駕駛員,不過恐怕很難問出有用的信息,我在想,直升機會不會只是他放出來混淆視聽的靶子,實際卻是乘坐汽艇走水路逃走的?”
格倫沒有回答,鄧零星忽然想到了什麽,扭頭看向他,“你知道楚天盛為什麽要偷病毒樣本嗎?”
格倫平靜道:“他想通過基因手術永生。”
“你早就知道了?”鄧零星有些驚訝,“不過我覺得很奇怪,我可以理解他很怕死,但他現在年輕力壯,為什麽要冒着暴露的風險去偷病毒,還綁架我?他完全可以藏幾年,慢慢壯大勢力,羽翼豐滿之後再出來搞事啊,那樣不是更有把握嗎?”
“因為他等不了了。”
“等不了?那是什麽意思?”
“他得了癌症,只能铤而走險。”
這個答案在鄧零星的意料之外,他在被綁架的時候經常見到楚天盛,沒覺得對方有什麽病容,或許是僞裝得夠好。
不過如果事情是這樣的話,那麽鄧零星大概知道楚天盛在哪裏了。
“他可能根本沒有逃走,而是留在了研究所裏。”鄧零星摸着下巴思索着,“他的研究本身就已經到了尾聲,已經基本成型,這裏有他全部的心血,我覺得他絕對不會丢下這一切獨自逃走。”
“如果我是他,會選擇強行進行手術,因為一旦被抓住,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公爵側頭看了隊長一眼,後者立刻會意,“我現在就加派人手繼續搜查研究所。”
“還有那些小孩…”鄧零星補充道,“不要吓到他們了,把他們救出來之後請交給我吧,他們大多數都是東際國的人,我會聯系那邊的警局來接應。”
隊長沒有接話,而是看向公爵,公爵點了點頭,“照他說的去辦。”
隊長領命而去,鄧零星又問公爵借來了電腦,給喬桑發了一封郵件報平安,簡單說了一下這邊的情況。
然後他就無事可做了,躺在病床上忐忑不安地等消息,直到半小時之後外面傳來消息說找到了那群小孩,目前沒有看到傷員,他才松了口氣。
格倫留在病房裏照顧他,鄧零星忍不住埋怨道:“你不該親自過來的,萬一是陷阱怎麽辦?太危險了。”
他考慮了很多,不止是擔心格倫的安危,也擔心他的身份地位會不會給國際形勢帶來一些糟糕的影響。
那會兒房門打開的時候,他好像在走廊裏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士兵的身影,荷槍實彈的。一名公爵帶着私人軍隊來到公海,即使是為了救人,但傳出去了也多少會有些不懷好意的政客以此做文章。
格倫并未辯解什麽,他沒有多做解釋,只是說了一句,“我想你了。”
鄧零星一下子沒話說了,那一瞬間他們兩個人無關身份、立場、職業,就是單純的一對戀人。愛人陷入險境,另一個人努力來救,就是這麽簡單。
鄧零星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話,“好吧,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