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貓咪老師輕輕抖動的尾巴猛地一僵, 雖然獸類的臉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麽表情，但是焦糖的手還在人家的尾巴上，很輕易的就能感受到來自對方的有些不正常的情緒。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招財貓這個容器影響的太深了, 貓咪老師即使是變回原型的時候還保留了一些貓的特性，此時正有些不安的左爪爪踩右爪爪。他原本靠在夏目身邊的大腦袋此時擡了起來，濕漉漉的鼻尖碰碰對方的身體, 然後退後了一點, 用俯視的角度看着夏目，良久之後才低低的問道：“是……什麽東西？”
他并麽有感受到夏目身上的任何異樣，不用說現在了, 就是他剛出事的那天他都沒有一點點的察覺。
沒有妖怪的氣息, 也沒有式神的味道。
但是既然是面前這個女人可以看得見的話，難道是亡靈嗎？貓咪老師皺着眉頭，被皮毛覆蓋了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是眼神冰冷。
他讨厭這種失去控制的感覺。
焦糖眨眨眼睛, 盡力讓這只看上去愈發不安的大貓貓安靜下來, 她安撫道：“不用擔心, 不是什麽大事, 要不我先問問他們吧。”
問問他們？
貓咪老師在心裏反複的想, 夏目身上有什麽他看不到的東西竟然還不止一個嗎。
焦糖轉頭，看向夏目的後背, 他背上有兩個小娃娃緊緊的用雙腳吊在他身上, 圓滾滾的臉上也不知怎麽的, 從耳朵的位置裂開了一條細細的縫, 一直延伸到眼睛的位置。再仔細看看，裂縫正在一點一點的擴大，掉下來的細小的碎片的部分變成了更小一點的粉末，在空氣中化成一條細細的黑色絲線，然後從窗縫裏鑽了出去。
想來焦糖之前在院子裏看到的東西就是這個了。
這是兩個面容及其相似的雙胞胎，眼睛很大，卻是一眨不眨的，似乎是被做成了這個樣子，連臉上的笑容都是分毫不差。僵硬的挂在臉上，每一寸每一豪都像是細細刻畫出來的，但是再仔細看看就會發現除了最大的那個裂痕，他們身上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尺寸不一的縫縫，身上的衣服也只是堪堪的蓋着，甚至還往下滴着水，緊緊的貼在皮膚上。衣服上有斑斑的黴點，但是仔細看看可以發現還算是精細的料子。
焦糖只是看着都覺得身上一陣陣的發涼。
焦糖轉到兩人的身後看了看，果然對方的後背已經消失了大半，裏面沒有內髒，只是空蕩蕩的一片黑色，像是一只被打碎了陶器，邊緣正在一點一點的消散掉。所以院子裏才會有那樣成堆的黑色絲線，還帶着死氣。
她坐到夏目對面，細細打量着兩個娃娃。
大概是被盯得緊了，兩個娃娃僵硬着轉頭問她，聲音一致又尖銳，“你是什麽人，你想要對他做什麽！”
Advertisement
這個聲音确實是激的人耳朵疼，焦糖臉上卻沒有露出什麽難過的表情，她注意到兩個孩子說的話，他們并沒有認為對方是會對自己造成傷害，反倒是第一時間确認，眼前這個人會不會對自己身下的少年造成傷害。
兩個娃娃一人一邊，兩只手緊緊的捂着夏目的眼睛和耳朵，肉嘟嘟的手泛着陶瓷一樣的光，烏黑的眼眸上的高光是被畫上去的，沒有一點點靈動的樣子。
焦糖輕聲開口道，“他在焦慮，你們感受到了嗎？”
兩個娃娃不說話，但是纏着夏目的雙腿更緊了些，兩顆看上去毛乎乎的小腦袋拼命壓在夏目柔軟的金發上，看起來十分的戒備。
他們的雙手因為這樣的動作，身體像是接受不了這樣大幅度的轉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先前從來沒有人能看得見他們，就連夏目也只是看到了他們的容器而已。但是眼前這個人，不僅看到了他們，還試圖跟他們說話。
焦糖沒有理會兩人刺耳的叫聲，自顧自的說，“他很痛苦，他不喜歡這樣。他現在已經很疲憊了，你們這樣做讓他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家人，也失去了保護自己的力氣。”
“你們看看他，是不是要哭了。”
聽到哭了的時候，連個娃娃不約而同的往下看了看，只是雙手還是沒有松開的跡象。
身下的少年大概是被突然一動的兩個人的體重壓得有些累了，原本筆挺的脊背此刻也彎了下來。他眉目低垂，沒有表情的看着焦糖的義骸。
看上去跟他們第一次見面第一次見面的樣子相差甚遠。
他們第一次見到夏目的時候，對方有着清爽的淺色頭發，眉目間是滿滿的溫柔，說話也是輕輕的，撿起他們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的。他甚至還會對他們說話，即使那個時候他們并不能開口，只是兩尊不能動彈的陶瓷娃娃。然後他們被帶回了家，擦幹淨了身上的髒兮兮的黏着物，穿上了幹淨精致的小衣服。
被鎖在這樣的脆弱的容器裏的兩個娃娃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這一幕，對方将他們放到了一個軟墊上，還為了他們警告了那只看上去豬一樣的胖貓。只是在這個少年出門後，他們兩人被一只卑鄙，無恥的小妖怪給偷走了，還被丢到了河中，泥沙一點點的埋掉了他們的身體。
被精心對待過又被埋入了這樣的神原，兩只沒有什麽神智的娃娃對這個妖怪愈發的生氣，只是兩人确實只是早夭的孩子，還不懂得自己到底是要怎麽樣才能對他做出懲戒，只能呆在容器裏沉睡。
後來也不知道怎麽的，兩人突然從容器中走出來了，只是沒有辦法再恢複生前的樣子，只能保持着這副僵硬的，瓷娃娃的身體。
不過他們不在乎，第一時間就去找了那個少年。
那時候正是天黑，兩人按照少年先前接他們的路線找了回來，禮貌的敲門後才進來。
那只胖貓似乎不在，兩人一進門就聽到夏目的聲音——
他說，“好想，生活平靜一些……”
兩人把這個願望聽了進去，他們之前在夏目身邊待了兩三天了，自然知道對方的煩惱來源是什麽。
源源不斷的妖怪，連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會被窗戶外的壞東西敲醒，有時候還會被沒有理智的東西掐住脖子，不過那個時候那只胖貓會跳出來保護他。
哼，如果我們兄弟能動的話還能輪到這只肥豬嗎。
兩個孩子自然是要實現這個小哥哥的願望。
只要看不見，聽不到的話。
你就不會不開心了吧。
在他們小小的腦袋裏，這個少年現在應該已經丢掉了看到妖怪的這樣的束縛，過的無憂無慮了。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連夏目自己也沒有想到，看不見妖怪對他的影響如此之大。
他從小就因為看的見這麽奇奇怪怪的東西被周圍的所有人厭惡，即使是同齡人有心想要跟他一起玩耍，也會被家裏人無情的拖走。
夏目那個時候也只是一個無辜的孩子，在這樣的厭棄的環境下成長了起來，幸好的是沒有長歪。
在以前漫長的十五年中，他時時刻刻都希望自己從來沒有擁有過這樣的力量，這樣的他，還能稱得上是一個人類嗎？
自從重新來到了一個城市，新的監護人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跟往日的那些個親戚那樣用怪異的眼光看他，也從來不會在背後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藤原夫婦幾乎滿足了他對于父母的所有的幻想——嚴厲但是慈祥的父親，溫柔又寬厚的母親。
夏目總覺得兩人其實是知道一些什麽的，但是他們從來都不會說，只是看到他身上髒兮兮的痕跡後會帶着點擔憂的溫柔訓斥，然後身為嚴厲的父親的藤原叔叔又會告訴他男孩子愛打鬧是正常的，只是不要傷到自己，也不要傷到其他人。
再後來，他有了友人帳。
遇到了貓咪老師。
屬于妖怪的新世界的大門朝他打開了，一邊渴望融入人類的族群，一邊又和妖怪保持密切的聯系。
這種在兩個世界都有關心他的人，這樣的溫暖讓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割舍。
焦糖重重的嘆了口氣，裝的有些憂心忡忡的樣子看着窗外，看似非常不經意的喃喃出聲，“哎呀，要是夏目接下來因為憂慮過度死了怎麽辦啊，我倒是沒有問題，他死了我就可以直接把人帶到地獄打工了，只是某些人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咯。”
兩個娃娃還沒有什麽反應，貓咪老師先一步焦躁的低吼道，“你這家夥，到底在說些什麽！”
身為一個大妖怪，他什麽東西沒有見過，只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讓他煩躁的很，看不到的東西，聽不懂的話，還有夏目那樣糟糕的狀态。
他現在就是一只被奪走了食物的流浪貓，一點點的響動都會讓他露出尖利的爪子，狠狠的撓上來者的臉。
焦糖沒有說話，定定的看着兩個娃娃，輕聲道，“你們想看着他去死嗎？”
事情當然不會這麽糟糕，在焦糖原來的設想中，如果帶着夏目身上的東西不願意離開的話，地獄中有的是能人異士，或者直接報警，烏天狗們總是有辦法将人逮捕回去的。
只是眼前的兩個孩子看上去本來也就不是什麽惡靈，看上去也是死去很久了，一向喜歡孩子和小動物的焦糖實在是沒有辦法對小孩子下手。
兩個孩子對視了一眼，還是沒有放下心中的警惕，其中一個說，“哥哥的願望，由我們來實現。”
焦糖思考了一下，說：“不如我來讓你們親口跟他交流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