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第四章
被晏小胖吓到,蘇染着實掉了不少金豆子。但她已經顧不得丢人不丢人了,別說她曾經才十六歲,就是等她二十歲也一樣會害怕。
那可是一只肥嘟嘟,眼珠子咕嚕嚕的大灰耗子!
蘇染三魂七魄都吓丢了一半,忙不疊地往身側躲去。
旁邊是假山,晏璟塵正站在那裏交代着什麽。眼看着蘇染沖過向自己,想躲卻沒躲成。
蘇染看到晏璟塵,毫不猶豫就奔過去了。
比起大耗子,晏璟塵安全多了,起碼沒毛,不上蹿下跳。蘇染下意識躲到他身後,一雙小手死死地揪着他的衣服,額頭緊緊貼在他的背上。
晏璟塵能感到身後的人在發抖,擡眼看着拎着耗子尾巴,躍躍欲試想丢過來的晏璟徹,沉聲:
“拿走!”
冰冷冷的聲音傳到耳朵裏,蘇染以為對方讓她把手拿走,瑟瑟道:“不要。”
要是松手了,她連個擋着的都沒了。絕不!抓着衣服的手更緊了。
幸而被她抓着的人沒再搭理她,看着前面的晏小胖,眼神中透着耐煩:“還不拿走!”
“三,三哥,”剛剛還樂不可支的晏小胖看到冷臉的晏璟塵,吞着口水,後背發涼,一步一步往後退,“拿走,我,我拿走。三哥你別……”別瞪他,吓人啊!
他不就是逗逗這個新妹妹嘛,這麽盯着他幹嘛?小胖子退到不能再退,回頭就發現身後擋着他的人是他爹。
“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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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上家法。”晏三爺不跟他廢話,但看着他手裏拎着的耗子尾巴和吓哭的兩個侄女,就知道混小子幹了什麽。
下人迅速橫上長凳,晏三爺親手揪住小胖子的後領,把他綁在凳子上,開口吩咐:“十板子,狠狠地打。”
這就打了?
小孩子頑皮而已,打幾下手板長長記性就行,當着全家人面打屁股有點嚴重了,很丢面子。眼睜睜看着晏小胖因為這事被按在長凳上打板子,蘇染做不到。
看不下去的她幹脆趁人不注意給他塞了塊板子,好歹能少疼些。
倒是晏小胖的反應出乎意料,挨了打後還能一瘸一拐地淘氣,愣是把路旁的冰雕給踢碎了。目睹一切的她,又看到周圍人見怪不怪,心裏只剩下服氣兩個字。只能說這孩子皮實,拿挨打當飯吃,習慣了。
這要是換做是她被打,估計半條命都丢了。
在晏家游蕩整整一天,終于散了認親大會,各回各院。
盼了十年的新郎官晏勁人逢喜事直接醉倒在酒桌上,沒吃完飯就由徐氏扶着回去休息了。其餘人見新人下桌,也都各自回去了。
小輩們除了已經成親的長孫女晏璟華,長孫晏璟歸早些回去外,其餘的散得晚些,蘇染又是席上的主角,等他們散了時,天都黑了。
通往蘇染院落的石板路上,剛落的雪還沒來得及清掃,他們走過的路上,留下一道道腳印。
蘇染看着前面矯健的身影,只能垂着頭艱難地跟着。
晏璟塵自小習武,即便有意放慢步伐,蘇染也跟不上。無他,腿長而已。
身後邁不動步的小姑娘終于停在一根雙手抱不住的廊柱旁,盯着前面的大長腿撇嘴。
“怎麽了?”晏璟塵察覺身後的小姑娘靠着廊柱不走了,拿出為數不多的耐心問了一句。
一圈熱情地認親過後,蘇染真的很累,小腿酸酸地,像是長了一個硬疙瘩,根本走不動,小腦袋耷拉下去。
她實在太累了,腳掌着地時,腳心和後腳跟生疼。也困了,眼睛睜不開,渾身沒勁了。
她想問能歇會兒再走嗎?可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晏璟塵背手垂眼看她,“為何不走?”
“我能歇會兒嗎?”蘇染靠着廊柱,兩只小手扶着廊柱,低聲說。
“累?”晏璟塵皺眉,這才幾步路就走不動了,也太嬌氣了。可轉念想想,只是個小姑娘,哪能不嬌氣。
“讓丫鬟背着回去。”
晏璟塵看向蘇染的丫鬟,手裏大盒小盒塞得滿滿,根本騰不出手。再看看自己身後同樣抱着東西的晏錄,皺了皺眉,嘆氣後低頭:“真不能走?”
蘇染搖頭,要是能走,她至于磨蹭半天不動嘛。
晏璟塵眉毛皺起,緊了緊拳頭,半天說道:“我背你。”
蘇染啊的一聲,下意識搖頭。
雖然她的身體是個六歲的孩童,但多年來養成的男女大防,還是緊緊套在心裏的。
何況他這個表情,也不像是心甘情願背她吧?
“那你就自己站這兒?”說了背她,還不知主動附過來,晏璟塵的眉毛擰起。他做事利落,連帶着身邊的人也麻利,根本見不得扭捏的姿态。蘇染這種做法,是恰是他最不喜的,一時間便拿捏語氣。
蘇染雖不愛和人打交道,卻懂得察言觀色。又不是自己主動求他的。他這麽橫幹給誰看。
“白薇,你先把東西送回去,再回來接我。”
蘇染低頭看着自己鞋尖上的珠子,想起白天過門檻他就像拎貓狗似的拎着自己,完事後還立刻擦手,這分明就是不待見自己。
既然如此,何必領他情。
白薇愣住,她怎能留姑娘一個人在此呢。想開口勸,卻被晏璟塵強硬地打斷,直接在蘇染面前蹲下,沉聲道:“上來。”
蘇染小腦袋向旁邊偏,不看他。她是有傲骨的,一點都不想向他低頭。
呵,還挺硬氣。不過晏璟塵根本不想在這浪費時間,“快點,母親在等你。”
要不是父親和徐氏交代他看護蘇染,晏璟塵根本不會在這種事浪費時間。
對啊,她娘等她呢。
蘇染向現實低頭,伸着穿成蓮藕的小胳膊,搭在他的脖頸間,小聲說着:“謝謝哥哥。”
晏璟塵看着瘦,可身上卻實打實的結實。蘇染趴在上面覺得穩穩當當的,一點都不擔心會掉下去。
他的背很暖,伏在上面就能感受到散發的溫熱。
蘇染胎裏不足,自小身子弱,六歲的她也沒什麽斤兩,趨熱避冷的本能讓她靠近熱源,像一只縮在背上的幼崽。
背着她的晏璟塵眉頭冷笑,穿得像只球,竟然還這麽輕,倒不如軍營裏養的狼狗重。
“哥哥,怎麽了?”蘇染從側面看他眉毛往一塊擠,有點不知所措,露在外面吹冷風的手慢慢縮進袖子裏小心地問:“我是不是太重了?”
“哥哥還是放我下去吧。”
想到他那雙凜冽的眼眸,蘇染不禁打了個寒顫。
唉,她走不動是真,腳疼也是真,害怕他更是真得不能再真了。一看他氣息不對,就想跳下去,離得遠遠的。
她穿得厚實,三層外三層的,裹得像個粽子。想滑下去,就得手腳并用,像只大蠶寶寶,一拱一拱的。
“別動。”晏璟塵力氣雖大,但終究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少年。又是第一次背人沒經驗,她在後面動來動去,着實麻煩。他倒是有抱狗的經驗,可總不能像狼狗撲上來那樣,直接夾緊吧。
“……”她不想動,可她身不由己。也不知為什麽,早上一見到他,她就莫名發怵。
“不是兇你。”晏璟塵突然後悔自己的舉動,小姑娘太嬌,膽子太小,感覺自己背着個麻煩。
不是兇,那為什麽語氣強硬。蘇染不敢問,暗搓搓地縮了縮手,頭搭在晏璟塵堅毅的後背,生怕這人一個不高興把她扔下去。
一個十六歲的裏子披着六歲的皮囊,還得裝得自然,蘇染覺得難度不小。她早就不記得五歲的自己是什麽樣子,什麽表情,什麽語态。明明是經歷過的年月,卻還是得摸着石頭過河。
看着兩旁向後的廊柱,蘇染的眼皮慢慢耷下,圈着晏璟塵的手微微松了。
“公子,七姑娘睡了。天氣太冷,蓋一下?”晏錄手裏的盒子不知扔哪了,反倒是多了一件披風。
晏璟塵微微颔首,一面箍緊她,一面手握成拳。
被暖融融的披風罩住,蘇染睜開眼睛,嘴角上揚,這人雖冷,心腸倒還不算硬。
晏璟塵走路很穩,但背後的蘇染仍能感受他一步一步向前的微動。強撐着眼皮的蘇染,在一前一後的微動中,輕眨兩下睫毛,便合上了眼。
晏璟塵耳力非凡,很快察覺背上傳來的均勻呼吸。不知怎麽,腳下的步子,慢了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和別人近距離接觸,第一次背人,動作生疏。他一向的敏捷飛速,似乎都用不上,似乎随便一個動作就能把人摔下去。
晏璟塵有些悵然,曾幾何時他也被人背過,他也這樣安心地趴在上面,只是物是人非,背他的人已經不在了。
燈籠下,晏璟塵的面色更加緊繃,眼神也越發冰冷。
雪越下越大,西北寒風帶着雪片吹進眼睛,晏璟塵回憶的思緒被一片冰涼打斷。
圈在自己脖子上那雙柔嫩的小手悄悄伸進他的衣領,還帶進了幾片雪花。冰冰涼的雪花貼上皮膚就化了,可那雙微涼的小手就不那麽安分了,脖子那裏的不夠熱,竟越發往裏面伸去。
一陣冰涼穿透皮膚,傳向心窩,晏璟塵頓時抖了抖,愕然地看着領口的小鼓包,竟然可以這樣?
走到院門口時,等在那的吳嬷嬷快步走過來。
“三公子,老奴來抱吧。”
她看到三公子背着姑娘回來,便有些怵。三公子不喜歡親近人,定是無奈之下才不得不背着回來,這會兒心裏指不定多不舒服呢。早知道她就早些去迎迎了。
晏璟塵搖頭,送佛送到西。何況這樣交給嬷嬷,他又要多碰一個人。今夜的他,實在不想讓誰再靠近了。
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下,晏璟塵履行了兄長職責,親自把蘇染放到拔步床上,回身讓丫鬟蓋上被子,才轉身出去。
晏璟塵離開後,丫鬟們只能蓋好被子,壓好湯婆子留下一人守夜後,方才散去。
侯府的一衆丫鬟詫異,平日裏不近人情的三公子竟然親自送人,還是背回來的,可見這位新入府的姑娘不一般。衆人齊想,今後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着。
晏璟塵回到自己的居所,路過在院門口的石雕時,被那蒼勁有力的“蒼竹”二字攔下腳步。石雕後面本是一片竹子,只因冬季寒冷,移栽到了暖房。看着那片已被雪覆蓋的空地,他深埋在心底,許久不敢觸碰的記憶,再次湧現。
砰的一聲後,石雕旁的柱子上多了一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