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第六章
“你就不能回頭跟我說句話嗎？你是不是認識我啊？”
又是一場夢，還是那個戴面-具的人，依然是那條一望無際的路，只是上次拴在蘇染腰間的金鞭不見了，變成一條銀色細繩系在她的腕上。
“你是不是他？”
那人頓了頓腳步，扯了扯那根銀繩繼續向前走，仿佛完全沒聽到一般。
……
“七妹妹，七妹妹。”
夢裏走了不少路的蘇染被門口的大喊大叫聲驚醒，微愣少許，迷茫地睜眼看了看熟悉的帷幔，深呼一口氣後又閉上了眼。
“快去叫七妹妹起來。”門外的人是晏小胖，拎着個籃子，催促丫鬟叫人。
皮小子聲音高亢，震得蘇染煩躁地拉過被子，把頭蒙住。
今兒是大年初一，昨夜剛守歲的她，一大早就爬起來挨個院子拜年，不停地拜，不停地走，脫了鞋襪後腳趾都僵了。夢裏又是不停地走，夢裏夢外都快累虛脫了。
“嗚，聽不到，我聽不到。”蘇染吸吸鼻子，喃喃道，“白薇給他找吃的，送他回去。”
可來人是晏小胖又不是晏小八，哪裏是用吃的就能打發的。他左手抓着弓，右手拎着颠颠地跑進來，隔着屏風喊着：“七妹妹快起來，我給你帶好玩的來了。”
“五哥，你就不困嗎？”蘇染知道睡覺是絕不可能了，怏怏地從被窩裏鑽出來。用力甩甩頭，才勉強清醒。
“困？”晏小胖盤腿坐在地上，擺擺手，“一點也不。”
Advertisement
晏小胖不光體力好，精神頭也異于常人。都是後半夜才回去休息的，早上去老夫人那磕頭時，他就已經神采奕奕了。哪像她，靠着一塊熱帕子一塊涼帕子，冷熱交替才睜開眼睛。
“我辰時前就要蹲馬步，很早就起來了。”
晏家是武将出身，對孩子并沒有考功名的要求，只要去書塾讀幾年書知理識字，等到了年紀就扔到軍營歷練。
晏小胖五歲時就開始紮馬步了，雖胖乎乎的，身體卻練得很敏捷。捉弄人的本事也越來越大，抓都抓不到。
蘇染下床看他手裏抓着東西，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五哥，你不會是帶着傷又去抓耗子了吧。”
“不不不，我昨天沒去抓耗子，就是去挖了幾條泥鳅。”晏小胖毫不在意，“那玩意黏糊糊的，估計你害怕，就沒給你帶。”
晏家在暖房裏挖了個泥坑，沒到冬天就把池子裏的魚挪進去，第二年暖和了再搬出來。那坑裏的魚什麽下場蘇染不知道，但聽說裏面的烏龜和泥鳅都被他玩了個遍。
蘇染眨着大眼睛，嘴角下墜，眼底泛起水霧，躲到白薇的身後，側頭盯着晏璟徹的手。俨然一副害怕的模樣。
“沒帶沒帶，你看我手上多幹淨。”晏小胖是真怕她哭啊，上次的板子他疼了快十天呢。
蘇染其實是不怕活泥鳅的，非但不怕，她還敢吃。上輩子她遇山賊被救時，救她的人做的醬焖泥鳅，那味道仿佛香飄鼻前。可她畢竟還只是個六歲的小姑娘，提到泥鳅應該要害怕的。
“那籃子裏是什麽？”蘇染指了指地上的竹籃。小竹籃有兩只成人的手圍起來那麽大，上面有個竹編的蓋子，還塗了五顏六色的漆，挺好看的。
小胖子一拍腦門兒，“我都忘了，這是給你編的蝈蝈和蜻蜓。”
“你看。”平常滿是泥巴的小黑手已經洗白了，兩只肉嘟嘟的小爪子各抓了一只草繩編的蝈蝈和蜻蜓。
“這個不吓人，很好玩的。”小胖子以為蘇染不敢碰，抓着她的手摸上去。
好看是好看，就是黑不溜丢的，上面還沾着泥巴。蘇染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裏有着滿滿的希冀，手心蹭了蹭衣角，還是接着吧。
“謝謝五哥。”
“七妹妹，這是我一大早給你編的，只給你一個人玩的。”小黑手拍拍蘇染瘦弱的肩，“五哥再也不欺負你了，誰敢欺負你，五哥就打他。”一副哥哥我來照着你的驕傲臉。
這個妹妹個子小，聲音甜，很招人喜歡。她還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從板子上“救了”他，還給他送藥。而他晏璟徹雖年紀小，卻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那天起就決定以後保護妹妹了。
“七妹妹，我們一起去看雪吧。”晏璟徹打量着蘇染的房間，什麽好玩的都沒有，看見丫鬟正擦着花瓶，突然提議道。
天寒地凍的，還要出門看雪？又沒有雪人看，她才不要出去呢。蘇染想也不想就拒絕。
然而晏小胖哪裏是想看雪，見她拒絕只好說實話：“我帶你去暖房拔花。”
蘇染哭笑不得，心道看來暖房裏新培植的幾株山茶花，都被他惦記了。
這麽大的皮小子就沒有點別的好愛麽？拔完了花，少不了又是一頓板子吧。
看來只蹲馬步，是累不到七歲的他了，是時候加點其他體力活了。
“五哥，你怎麽不去學功夫呢。”
“我爹不教。”晏小胖失望地仰在地上，“我也想學啊，他們都不肯教我。”
蘇染倒是有幾分了然，不教他怕是擔心會功夫後拆家吧。
晏小胖一躍而起，炯炯有神地盯着蘇染，“我前幾天偷看三哥練武，學了兩招，你看看，厲害不。”說着就踢開腳邊的籃子，耍了幾下。
晏小胖雖胖，但是胳膊腿卻不短，出拳踢腿的動作挺有力的。蘇染好不吝啬鼓勵，當即拍手叫好。
“這叫什麽好，要是能像三哥那樣才好呢，随手一塊石子就能截斷樹枝……”晏小胖這兩招是路過蒼竹齋時，都看晏璟塵學來的。只可惜被發現太早了，就只記得這兩下。
“既然是三哥厲害，你就去求他教啊。”蘇染眼睛一轉，要是小胖學會了，她就不用去求別人了。
晏小胖撇撇嘴，“三哥應該不會教的，他都不搭理我，而且祖母不允許我們随便去蒼竹齋。”
眼見着晏小胖失望的眼神，蘇染伸手拍拍他的肩，想安慰他可話到嘴邊，就聽見：
“想學武？”
一聽這凜冽的感覺，就知道是誰了。蘇染覺得屋裏的地龍不夠暖，至少抵不住他帶進來的冷意。
“哥哥。”蘇染臉上的笑也僵硬了，看見他就想到那天的豆花，那股膩膩的味道，她現在想起來還反胃。盡管不太想看見晏璟塵，但她還是走向前緩緩地打施了一禮。
“哥哥怎麽來了？”
“過來看看。”沒人知道晏璟塵是被迫來的。自從晏勁知道了認親那天的事，每天都抽半個時辰跟他談天談地談親情，所以在他不幸“留府休息”時，勢必要來聯系“兄妹情”的。
“三，三哥，你不怪我偷看？”晏小胖腿抖，吓死他了，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把自己賣了的。
“嗯？”晏璟塵眯眼，偷看這事他并沒聽見，這小胖子等于不打自招。
蘇染腹诽，剛剛還是個吵死人的小霸王，晏璟塵面前怎麽就成了拔了舌的笨貓了。
“五哥說三哥功夫了得，想求您教呢。”說着小手偷偷地在身後不停地比劃。
“三，三哥，我能學嗎？”愣住的晏小胖看懂了蘇染的手勢，突然奔過去，卻在距晏璟塵兩步的地方停了下來。肉嘟嘟的小手扣着兩側的衣襟，想撲過去，又不敢，扭捏中帶着希冀地問：“您可以教我嗎？”
蘇染扶額，這孩子是不是被晏璟塵吓傻了，想學就去求啊？從前的天不怕地不怕呢？怎麽像只綿羊似的。
“不怕苦？”晏璟塵站得挺直背着手，眼神微垂，審視着他。
“我能！”他才不怕苦，只要學會能彈斷樹枝，他就再也不用彈弓了。
晏璟塵筆直的腰身稍微傾斜，對着身旁的晏錄附耳交代兩句後，對他說：“明早卯時三刻到校場。”
随後晏錄走到晏小胖身邊，低頭說了些什麽。晏小胖歡喜地點頭，轉身沖向蘇染，雙手搭在蘇染肩上道：“七妹妹我先走了，以後有時間再來陪你玩。”
說完還用力拍了兩下蘇染的肩。
可憐蘇染這單薄的小身板，那禁得住皮糙肉厚的小胖子拍打，頓時就覺得兩肩頭發燙，眼淚汪汪地看着晏小胖那火急火燎的背影。
“拍疼了？”晏璟塵的視線一直在蘇染這邊，小姑娘的眼睛很漂亮，總是亮晶晶的，像顆璀璨的明珠，只是那顆珠子不該被水霧蒙上。
蘇染不會嬌氣地抱怨，也不會忍着不說，只是默默地點頭。
晏璟塵眼神轉向晏錄，後者會意，随身掏出一個瓶子，交給蘇染，“七姑娘，這是活血化瘀，止痛的良藥，膏塗上便可緩解。”
蘇染接下藥瓶，拔下瓶塞，一股清涼的薄荷味其入鼻尖。
他們能随身帶藥，應該是很容易受傷吧。蘇染突然很佩服他們，保家衛國，戰場禦敵，現在的歌舞升平，得是邊疆将士用多少傷痛換來的。
“謝謝哥哥。”她沖晏錄點點頭，走到晏璟塵身邊微微欠身致謝，邀他坐下。
誰知晏璟塵轉身走了，除了說句讓她好好休息外，竟走得也幹淨利落。
“白薇，三哥是來幹嘛的？”蘇染扭頭問。這一個個怎麽都風風火火的呢。
白薇也不知，要不是三公子進門前姑娘還沒受傷，她都以為是專門來送藥的呢。
離開竹石軒的晏璟塵直接去了晏三爺的書房，不知他們在說什麽，只知道裏面傳出三爺爽朗的笑聲。從三爺那出來後恰巧又遇到了正要回房的四爺，叔侄兩人一路同行，交談甚歡。
而第二日，在校場紮馬步的除了興奮的晏小胖外，還多了一個滿臉愁容的小八晏璟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