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蘇染被雷聲驚醒, 驟然睜開雙眼看到的是白色裏衣覆蓋的胸膛,溫熱的手掌在她背上輕拍安撫:
“別怕,只是打雷。”
聽到聲音一下子臉紅起來, 想起昨夜所謂的洞房, 蘇染害羞也不解。這人做了很多事, 他在自己困頓羞澀之時抱着自己說了很多話, 還逼着自己回應, 可又在關鍵時候停了下來。
想到那些, 蘇染依舊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斯文敗類說的就是這人。穿着外衣很正直,脫去衣服不做人。
蘇染第一次被人在床上摟住, 彼此間只隔着一層薄薄的裏衣,雖然沒有羞得不敢擡頭,但兩只手緊緊地攥着對方的裏衣,
“常理講今晨應拜見父母, 那我們是不是改去郡王府?”不能拜父母, 總要去給最親近的長輩請安。
然而他卻搖頭, “姨母通知讓我們午後過去。”
晏璟塵輕拍她的背,“夜裏狂風驟雨鬧得你睡不安穩, 再睡會兒吧。”
“我不太睡得着。”其實是兩個人睡的被子實在太熱,蘇染很想一個人出去透透氣,但想到掀開被子會有種坦誠相對的尴尬,就又縮了進去。
“這麽害羞!”晏璟塵看着她像緊緊合着的小河蚌,就差把整個人塞進被子躲起來了。
怕她憋壞了,噙着笑意把人從被子裏抓出來,
“不打擾你休息,剛好還有些離京前要準備的我去辦好, 晌午回來接你同去王府。”
他确實很多事要處理,京中人手的布局和安置,郡王府和晏家的安全,都要在臨行前安排好。
何況路途遙遠,途中也不會太順利,他更是要幾倍細致才安心。
“府中的事自有管家處理,你安心睡着便是。”
Advertisement
明面上晏璟塵用的是路禹洲的身份,路家在京沒有宅院,兩人大婚用的宅子是郡王妃名下的私宅。所謂離京的準備也只是為了讓蘇染旅途中過得舒适些罷了。
依着兩家婚前的商議,新婚夫婦帶着小舅子安安在三朝回門後便踏上了離京返鄉之路。
本以為途中能好好培養夫妻感情,可總被這個小家夥破壞。
明明之前和他玩得很好,誰知成婚後就成了小白眼狼,天天和他搶媳婦。
偏他還搶不過。
“安安這個年紀是練武最好的時候,我幫忙尋個好師傅練練吧。”
晏璟塵看着倚在蘇染身側呼呼大睡的小孩道,“聽說晏家孩子都會武,安安雖說跟在咱們身邊也不能落下。”
簾外馬蹄噠噠響,蘇染看着那張白淨的小臉有些不舍,但還是點頭應下。男孩子會武能強身健體,何況晏家是武将之家,父親是将軍,未來估計要戍邊衛國。
“別擔心,小男子漢就算是練武中也能玩得自在。”晏璟塵心中連師傅都替他選好了。一天累半天,看他還能剩多少精力。
要不是擔心蘇染舍不得,他都想帶着孩子去營中操練了。
晏璟塵早就看出蘇染那種慣孩子的心态,她是個事事有規劃的人,但也有個心慈手軟的毛病,尤其是面對她心裏的“自己人”。
“我也不是擔心什麽,就是覺得別人家這麽點兒的孩子還跟小夥伴嘻嘻鬧鬧呢,他就要跟着我們離家颠簸,也不知何時才能回去。”
大家都明白這次分別不會太早再見,肯定要等某些事塵埃落定,某些危機解除後才能再回來。
“塞翁之馬,焉知非福。何況海闊天空,或許他會更恣意。”晏璟塵寬慰她。
京城的水只會越來越渾,越早離開越安全些。
兖州在東方,但他們的實際路線卻是向西南。随着路邊行人的口音越來越聽不懂,衣裳越來越薄,蘇染才發覺他們的行程變了。
“我們不去兖州了?”溫度不一樣,她聽說的兖州并不濕熱。
“這都發現了,怎麽這般聰明。”
晏璟塵笑笑,本也沒想多瞞她,便輕聲解釋道:“這是離京之前商議好的,兵分幾路混淆視聽,探親隊伍已經快到兖州城了。”
當時設計的人馬和路線一共五隊,東西南北各一隊,而他們的目标是西偏南。
那裏是他的大本營,一座不起眼的小城。
“這邊的四季和京城不同,山地河流偏多,氣候更濕潤溫暖。”
一行人踏入盧城地界,晏璟塵掀開簾子,慢慢介紹這山水之間的小城,“南方盛産水果,運到此處比京城方便,江南的荔枝可讓人運些過來嘗鮮。”
“那樹上黃橙橙的是什麽?”安安扭着圓滾滾的身子,指着遠處樹上的果子問晏璟塵。
“那是枇杷,算是這邊的特産,等會兒讓人摘些給你,這裏的人說它止咳。”晏璟塵解釋道。
因為遠行,安安最近有些上火,清晨起床總會咳幾聲。這孩子皮實不想吃藥,這果子倒是可以多吃些。
盧城建在群山之間,城南有河水流過,空氣清潤,山清水秀,是個适合休養散心的好地方。她即将要住的地方,也在這山水間。
芷園。
一座被竹林圍起來的山莊。
一路的舟車勞頓,在幾頓當地美食的安撫下,漸漸消失。晏璟塵擔心蘇然和安安不适,親自帶着她們在盧城周圍逛了幾天。
這邊相對潮濕,頭幾天蘇染有些食欲不振,晏璟塵便讓人在院中架起火堆,逮了兔子和野雞,親自烤給她吃。
“你這手藝練了很多年吧。”蘇染沒吃過這種烤肉,看着那肉烤的滋滋冒油,她頓時覺得好餓,有些急切。
“可以吃了嗎?”
“姐夫,要吃肉啊。”安安瞬間從姐姐的小尾巴變成了姐夫的小跟班,“姐夫,餓呀。”
晏璟塵伸手刮了他的小鼻子,“有求于我就姐夫姐夫叫着,沒事就不搭理我,真是個小白眼狼。”
“我才不是小白眼狼,我要當大灰狼!”
“姐夫快點嘛!”
“求求啦!”
看着衣角上的小爪子,晏璟塵無語,這熊孩子到底随了誰,能屈能伸還很熊。
晏家的小子,可沒這樣的。
一頓美食過後,小家夥直接撐到睡着,園子裏只剩下新婚小夫妻。
“若不是路途遙遠,真該邀請祖母和郡王妃她們到此地游玩一番。”蘇染坐在亭子裏,看着清幽的花園和遠處袅袅的炊煙,感嘆。
她是第一次出遠門,一路上的新鮮事物應接不暇,慢慢淡忘了剛離開時的憂傷,但仍忍不住地想家。
“我們要一直留在這裏嗎?”
“自然是不會,我們的家在京城,遲早是要回去的。”晏璟塵輕輕摟住她的肩,“想家了就寫信,準備些特産,管家會讓人送回去的。”
看着她眉梢的愁緒,晏璟塵拂過,“不會太久,相信我。”
然而剛來沒幾天,晏璟塵就開始忙起來。每天天剛亮她未醒時就出門,月上柳梢偶爾她睡了才回芷園。
一連多日,蘇染感覺他們好久沒正經說過話了。他踏月而歸時,自己已經迷迷糊糊,說上兩句就睡着了。
每次詢問他人去哪了,管家只說忙着辦事。蘇染知道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但沒想到他如此忙。
這新的環境,她還是有些期待的,一大早趁着安安還在懶床,便和辛夷溜去了市集。
這城雖不大,但集市上卻玲琅滿目。尤其像蘇染這種甚少出門的姑娘,看到熙熙攘攘的街市時,頓時來了興致。
“那邊像樹枝又像豆芽的,是什麽菜?”
辛夷成長在北部,後來生活在京中,同樣沒見過。詢問了當地人才知道這交狗心草,可以消腫祛濕,就是味道不太好,腥苦。
一般人享受不了就是了。
本來還想弄點回去去去火的,蘇染一聽有苦味,便打消了念頭,當即在街市中閑逛起來。
生活環境不同,人文也不同,這邊的百姓普遍比北方人消瘦。雖說不若北方人膀實,但不妨礙他們挑着擔子沿路叫賣。
“這邊産茶,茶館門口當街炒茶呢。”兩個都是愛看熱鬧的,對這些沒見過的新鮮事特別感興趣,“我們買些回去嘗嘗吧。”
要是味道好的話,還可以多買些送回京城。
集市人雜,辛夷一直緊緊拉着蘇染,生怕把人擠丢了。
“辛夷,我剛剛好像看到了晏錄。”蘇染拉住辛夷,指了指對面胡同口,“就在那裏。”
“是人多眼花了吧。”辛夷本不想幫忙掩護,但又不清楚他們的意圖,只好不情願地遮掩,“也許是身形相近,看錯了呢。”
雖然只是胡同裏一閃而過的身影,但蘇染就很确定那人的身份。
他前兩年就去了北疆,怎麽會在這裏?
而讓她疑惑的是辛夷竟然沒有要去查一下,以前發生類似的事情,辛夷都會親自查探确認的,為何這次卻含糊過去。
大婚至今,不管是晏家還是郡王府,或者說所有的人,都好像在掩飾些什麽。
她一直未深究,因為她更清楚所有人對她的愛護。
但這種隐隐約約又懵懵懂懂的感覺很不好。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她是個有事說事的人,說開了對彼此都好。
“今天怎麽熬夜,睡不着了?”晏璟塵進屋前已在外間洗漱過,一身潮氣進門就看到靠在床頭散着頭發的蘇染。但看到她正梳着順垂的發絲,“是在等我。”
“你最近總是很晚回家,安安說想你了。”
“安安很想我,那安安的姐姐呢?”
蘇染臉紅,“說正事,你在忙什麽?”
她感覺他很像她爹,早出晚歸練兵的那種忙。她發覺芷園的下人包括管家都是會功夫的人,守門的平時站立筆直,平日裏院子裏也沒有小聲嘀咕的人,各自幹活,幹完就退出去,特別像她爹手下兵士,訓練手速。
但她不理解,他家找下人都是找從戰場上退下來的麽?
就連他本人也一樣,同樣是會武的文人,他身上總有股凜然之氣,和在京城時完全不一樣了。
倒是很像不在的那個人。
蘇染不禁脫口問道:“你真的是路禹洲嗎?”
“怎麽突然這麽問?”晏璟塵頓了頓,發現她欲言又止,“在想什麽,說說看?”
“我覺得你和之前不太一樣。”
晏璟塵了然,原來今晚不睡是要找他談人生了。
不愧是武将家的孩子,還是很警覺的。
“哪裏不一樣?”
自從來到這裏,他就沒想再可以隐瞞什麽,以她的細致,自然能通過細枝末節發現一些事。
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說說看。”
然而蘇染在他幽深的目光下,猶豫些許。
她只是查到一點點東西,但她不想憋在心裏。她覺得既然兩人已經是夫妻,彼此坦然才是最好的。
可她緊張,既怕得到的答案不盡人意,又有些期許,萬一他不會隐瞞自己呢。
晏璟塵看懂她的無措和忐忑,“蘇染,既然你有疑惑,也做好了提問的準備,為什麽猶豫了呢?”
“你在擔心什麽?怕我欺騙你?還是擔心最終的答案你承受不了?”
晏璟塵沒有再靠近她,而是靜靜地看着,目光溫和中帶着鼓勵。
蘇染起身走到他身前,一改往日羞怯,伸手拉開他的衣裳,露出胸膛,指着那一道道已經和皮肉顏色相近,只剩下些許痕紋的傷疤問道:
“這裏,還有這裏,都是何時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