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得血本

三天的大戲開場了,像花家這樣的大戶人家,開堂會自然不會只有一個戲班的,三個五個都是請得的,但住進花家的戲班子卻只有大紅門戲院這一家,拿大頭的自然也是這家了。

從早開到晚,壓軸重場戲自是段小樓和程蝶衣的拿手戲《霸王別姬》,正日子裏,這一場拉起,就是唱了幾個時辰。

花家當家人花盛璋親自陪同母親花老夫人過這場七十大壽,後院的夫人太太姨太太小姐們,也都出了三院的門,聚到這二院的戲堂子中來了。

花家的姻親故舊、親朋好友,一早就來送過賀禮,由着下人們指點,分席落了座。

在這亂世之中,還有這一派繁忙喜慶的景象,實屬難得,席間衆人吃着可口的飯菜,看着臺上的大席,難免不誇贊花家孝子賢孫。

花盛璋對六兒子花清遠的按排很是滿意,宴席看着不鋪張卻處處見奢華,品味卓然,不落俗套,讓他在官僚同仁、上司下屬面前,足足長了一把臉。

花清遠的母親,也就是花盛璋的大夫人柳雲芳聽到自己的兒子被表揚,欣慰之極,看着坐在對面的花盛璋的二夫人秦若然難免就帶出幾份得意來。

花家兩房之争,不是一日兩日之事。

當年花盛璋在花家老夫人的主持下,以平妻的身份迎娶了表妹秦若然,就為着花家的後宅永遠不寧埋下了深深的禍端。

這麽多年來,柳雲芳為花家生下三子兩女,分別是長子花清遼、長女花婷愛,次子花清逸,行五的女兒花婉愛,以及這最小的兒子花清遠,秦若然也不示弱接連生了三子花清遲四子花清邁以及次女花媛愛。

孩子沒長大時,看不出個之乎者也,柳雲芳和秦若然在花府的勢力相當,若實算來,先入門、占着名份的柳雲芳還略遜後入門、只是平妻的秦若然,誰讓秦若然是花老夫人的嫡親外甥女呢。

但随着孩子漸漸大了起來,優劣像是剝了皮的雞蛋,瞬間立顯出來。

這不得不說柳雲芳的出身名門,使她的眼光極好,大兒子未到十二歲便由柳雲芳的父親做保,送進了國立學校,後入了一所名不見經傳的軍校,沒過一年竟輾轉地進了黃浦軍校,鍍了一層金邊。

軍閥混戰的時候,也參加過幾年軍,屬于最早站對位置的那批人,在別人争着軍功搶着華而不實的官當的時候,他又轉而投入到了商場中,用花清遠的話來說,就是發了大筆國難産。

有了大兒子開拓出來的局勢,柳雲芳在花家的地位直線蹿了上去,這還沒有到達可以獨步花家的地步,使柳雲芳一度橫霸花家時,是她的二兒子花清逸。

花清逸的長相完全遺傳了柳雲芳和花盛璋最好的基因,只看那層皮相真是人中龍鳳,無論拿到哪裏,都是吸引人目光一片的,連花清遠都不得不承認,他活了兩世,俊男帥哥看得不計其數,也沒有哪個能拿出來和花清逸比一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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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人長得好,家勢還不算太壞的情況下,優勢立顯出來了。

在他大哥和內部軍閥打得火熱,橫遍華北撈錢撈官時,他留洋在外,以他大哥賺來的錢,開辟了國外的市場,還娶了一個外國老婆回來。

這并不算什麽,必竟娶外國老婆的又不只花清逸一個,但這個外國老婆的家勢卻是不得不提的。什麽貴族,什麽財團的,直到現在花盛璋還沒有掰指算明白他那個洋親家到底是什麽背景呢。

這在當時是極其震驚的事了。

花清逸的行情又提高了一個層次,入了政府的外交部,天天和一群外國人打交道,用花清遠的說法,就是裏通‘賣國’、外通‘騙洋’,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花清遠能幼年出國,十歲留學英國,就是托了這位二哥的福氣。

但這些外面的強勢,對于花家內宅來說,只是能讓柳雲芳的腰杆子更硬一些了。

遠水是解不了近火的,随着最小的一個兒子出國,柳雲芳張揚了一段時間後,漸漸發現她在花家實在是孤立無援的,她的兩個兒子是都出息,但……兩個兒子每年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就連這次花老夫人大壽,那兩個只顧着撈錢的小兔崽子也只是送了厚禮,人卻未回。

這就比不得秦若然的兩個兒子了,雖沒有什麽大出息,但一個比一個嘴甜,哄得花老夫人十分開心,難免日常冷落了她這個正牌兒媳婦。

這種狀況直到一年多前,花清遠英國回來後,大大改觀。

從小被寵壞的小兒子一向脾氣爆燥,心性浮然,卻在出國轉了一圈後,性子大改,果然是孩子大了就不用娘操心了,處事周到得連些老人都不得不點頭,無可挑剔。

柳雲芳終于不用在花府裏孤軍作戰了,有了兒子的配合,那叫一個如魚得水,生活得越發惬意了。

當然,任何事物都是此消彼長的,這邊舒服了,那邊就有不舒服的。

二夫人秦若然這一年多來十分不順心。

三兒子從政後,事業雖算不得飛黃騰達,但一片順遂的前景還是有的,誰想卻招惹了不該招惹的女人,還弄出了個婚前私生子來,現下西院裏養着呢,攆也攆不走,打又打不得,眼看着和警備司令家七小姐的婚禮就在眼前了,這簡直是癞蛤蟆擺腳面上,膈應人啊。

四兒子更是不省心的,好不好的鬧什麽□,那事是他該參于的嗎?富貴人家的少爺,做什麽不好,沒看到老五就是因為入了什麽□,被逐出家門的嗎?前車之鑒啊。

程蝶衣和段小樓一前一後來花老夫人面前領賞時,恰巧就聽到秦若然的一句,“說來咱們家六少爺,也年近二十了,平日裏最是清白自省,半分女色未近,這婚事……不知哪家小姐有福氣呢。”

這一句話戳到柳雲芳的心口上去了。

二十歲不結婚,這沒有什麽,但二十歲連個女人都沒有,這……柳雲芳就有些不舒服了。

“勞二夫人惦記了,哥哥們尚未婚娶,我這個做弟弟的不急。”

花清遠一言搪回,目光卻是半點未看秦若然的,回迂間,淡淡掃過一身戲容的程蝶衣,又笑道:“娶妻當娶虞姬,生同穴死同椁,好不快意!”

蝶衣給他一說,臉色不知何故,突泛潮紅。叫花清遠心中一動。他也若無其事。

恰好這時程蝶衣也看向了他,兩人目光相對間,花清遠毫不避諱地笑指,“就蝶衣演的這虞姬最好了,老祖宗,你可要多打賞些才是啊!”

“你這猴兒,我還能少了程老板的賞錢不是!”

花老夫人被花清遠說得假嗔起來,布着皺紋的臉上卻是喜笑顏開的,今兒這個壽,她過得開心,打賞的錢自是大手筆的,甩手下去就是幾十塊的大洋。

更深夜重,喧鬧了三日的花府,漸漸恢複了平靜,明早戲班子就要撤出去了,花清遠特在小院裏為段小樓和程蝶衣擺了桌小型的答謝宴。

這在段小樓和程蝶衣出師以來,唱堂會開始,還是第一次遇到對他們這般客氣的。

“本來老夫人和夫人們賞過了,輪不到我這個做晚輩的再賞一次了,只是近來新得了一件好東西,拿來給段老板和蝶衣共同賞玩了。”

花清遠說話間,雙手輕拍一下,外面早就有人準備好了東西,兩個人擡着一個衣架子進來,後面還跟着兩個人托着,擺在了小院的正中。

擺好之後,後面托着的人除除拿下蓋着的厚重幕布,随着幕布的褪下,裏面的衣架子上撐着那件花清遠說的好東西。

程蝶衣幾乎被那恍得站了起來,他還從未見過那般華麗的服飾,在清冷的月輝和暖耀的燈光下,這件撐在衣架上的服飾像一位含嬌帶羞的美人,吐露出幽幽華采。

段小樓的眼神也是驚訝不已的,卻絕對沒有程蝶衣表現得那種熾熱。

“這是一件真正的貴妃服,宮裏流落出來的,是前朝一位得寵的妃子令宮內的能工巧匠為自己精心繡制,在皇帝生辰壽宴時,一曲霓裳舞給皇上看的,之所以能保存得如此完好,是這針線用得與別種衣物不同,用了金絲銀絲還遍灑了珍珠鱗粉,幽暗的環境裏,燈光一打,奪人眼目。”

這件衣服費了大周折才弄到手的,原本是打算做收藏用的,那日見了程蝶衣唱的《貴妃醉酒》忽就動了心思,倒不如送了程蝶衣,舞臺上潇灑揮袖間,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這樣啊!”

程蝶衣嘆息一聲,這樣貴重的東西,他連肖想都不敢想了,探起的身子落座下來。

“蝶衣的一曲貴妃醉酒甚是怡人心脾,只是行頭差了些,這件衣服就算是我給你錦上添花了。”

花清遠這般說完,程蝶衣驚得手裏拿着的筷子都差點要掉下來了,他不自覺地把目光看向了對面的段小樓,尋求着幫助。但凡他們師兄弟兩個遇事,總是段小樓替他擋的。

花清遠出手如此大方,也令得段小樓措手不及,他也不知是幫着程蝶衣拒絕還是收着,必竟那東西貴重得非同尋常。

未進花府之前,花清遠已經打賞了一把寶劍,他和程蝶衣已覺不妥,要不是見着花清遠态度和善、言語清爽,他們幾乎要懷疑花清遠另有目的,這又……

“兩位別多想,花某完全是欣賞兩位的才藝,這衣服收着也是收着,放久了怕也放不住,倒不如穿出去,這才不算是糟蹋了。”

花清遠說得很是真誠,但事實是他送出去的東西,從未有賠本的時候,舍得越多收得越多,往往到最後都是連本帶利地拿回來,但在前期投入的時候,他卻從來不要求回報。

是以,很少有人能看得清楚這斯的狼子野心,還當他是冤大頭呢。

程蝶衣很想拒絕,卻又實在不舍得,他現在的行頭幾乎都是租來的,剛成的角兒,還沒有那個積蓄給自己置備什麽,眼見着這樣的寶貝放在眼前,怎麽能不動心呢。

“蝶衣不要和我客氣了,收下吧!”

花清遠笑着對程蝶衣說話,手卻拍在段小樓的手上,不能厚此薄彼啊。

“段老板若哪日有空,花某朋友新開的一家園子不錯,這張卡盡管拿去,可以有些折扣的。”

花清遠從袖口下拿出的一張紅色的硬紙片,就勢塞到了段小樓的手裏。

男人麽,特別是二十歲的男人,哪個沒有些燥火什麽的,想來段小樓會非常喜歡的。

作者有話要說:嘻嘻,慢熱啊慢熱……,小花在重金收買美人心啊,有木有……,然後呢,然後呢,小花,你的詭計是神馬,是神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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