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章

花清遠開着車先把程蝶衣送回了家,親眼看着程蝶衣進了程宅洞開的大門裏面,他才開車離去。

花清遠是不知道他開車剛走,走進大門裏面的程蝶衣就閃身出來了。

站在兩扇黑漆漆的大門中間,程蝶衣眼巴巴地望着花清遠的車開走,在晚色餘輝裏漸行漸遠。

“爺,咱們回去吧,這地方風涼,”站在程蝶衣身後的苦瓜小聲地說着。

他們家爺的心思他是懂的。奈何這世道刻薄,哪裏能存得住兩個男人的這種情感,唉,要是他家爺心裏靈透,就該懂得,過一天算一天吧,還怎麽就能盼着天長地久不成?這得多傻。

“我想再站一會兒,”回去也沒有什麽意思。

花清遠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弄到了房裏,留聲機、收音機,都是些稀奇的物件。他開始是也覺得新鮮,但擺弄來擺弄去,就是那幾個聲音,也就沒有什麽意思了。

他長這麽大還沒有人如此地寵溺過他,讓他覺得好像踩在雲端裏,頗為不真實。

說心裏話,他不稀罕那些的,倒不如多和花清遠呆一會兒。就如現在這樣,他明知道花清遠回花府是有正事做的,心裏卻仍覺得不舒坦,而花清遠的那個花府,他是連踏足的資格都沒有的。

因他和花清遠之間的關系被柳雲芳察覺,花府也沒在請他去唱過戲,便是請了,他就敢去嗎?他也是不願意去了。面對着柳雲芳,他覺得怪難堪的。

苦瓜不多說了,那邊的蘿蔔已經乖覺地回去取披風了。

卻說花清遠回了花府時,他那位英國留學時認識的醫生潘彼德已經給花老夫人檢查過了,還打了一支急救的小針,而在潘彼德未來之前,柳雲芳也請了回春堂的方大夫過來把過脈。

——花老夫人年歲大了,中西醫結合一下,總是好的。就算真是命數到了要歸天,也得等花盛璋回來歸,才合适。

二夫人秦若然天生就是一副嬌弱相,心裏一肚子的算計,卻總是裝出她沒有什麽主意的無辜樣子,集合到顏面上就是梨花帶雨,偏偏男人就是得意這一口。花盛璋平時很是寵愛,花老夫人也偏向于她。

如今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她就一味縮起,只知道拉着花老夫人的手,就是個細水長流地哭啊。

花清遠送潘彼德出了花府後,返回來,看到得就是這副情景,不免得搖頭,他輕輕地拉了一下,站在屏風旁冷眼旁觀着的他的母親柳雲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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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兩個來到外間,花清遠低聲問:“好好的上什麽吊?”說起來他三哥和三嫂還算新婚呢。

“還不是小院那邊的事捅出來了嗎?”柳雲芳冷笑一聲。私生子養在家裏,還能不爆,那警備司令署的七小姐會是個好惹的?

若不是花老夫人跟着急火攻心昏厥過去,她才不會叫自己兒子回來呢,她就擺茶桌、預備好茶水、端上小碟,準備開始看笑話了。

柳雲芳所指的小院,花清遠是清楚的,他三哥花清遲的婚前桃花債就在那小院子裏藏着呢。

那是紙裏包不住的火,早晚會燒出來,花清遠早料到會有這一出的,只不過沒想到,這倒黴事竟讓他來收拾亂攤子。

“娘,你什麽意思?”他向來只掃自家門前雪的,他和秦若然生的兩個哥哥也不親,他沒必要幫着操心的。

他偶爾去拘留所裏,幫着撈幾回他四哥,已經算他仁至義盡了。最主要的是不想家醜外揚,且這樣的家醜與他也有影響,如今輪到他三哥房裏事了,這絕不該他來過問。

“咱們娘倆能有什麽意思,咱們不像他們,咱們可是盼着他們好的,但……這事……總是事與願違,”柳雲芳極力壓制,卻還是不免帶出些興災樂禍來,“人家秦若然是你三嫂的正經婆婆,她自己兒子的事難不成還要我去理會?再說了,你三哥自己的親弟弟又不是不在,那邊等着你四哥回來,讓你四哥去頭疼吧,有得鬧的,咱們只消孝順好你祖母就是了……”

柳雲芳向來是有主意的,兩邊對壘這麽久,她占的便宜向來比吃虧多得多,如今花家大形勢如此明朗,她斷不會過問的。

秦若然以及秦若然兒子的事,她可以不管,但她自己兒子,她怎麽能不管。

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強忍着說這事時不發火,“你,你這段時間都住在他那兒?”

花清遠額上的青筋快速地跳動了一下,卻還是點頭,實話實說:“是!”

“你也不怕傳出去,被人知道?”柳雲芳就搞不懂了,她兒子這腦袋是什麽結構的,那個程蝶衣可有什麽好的,值得他如此眷戀。

“兒子還怕別人不知道呢!”本來也不是該瞞着的關系,那樣太委屈蝶衣了。

程蝶衣跟着自己已屬辛苦,自己怎能忍心看着他還因着自己受這份擠兌,——不管換個誰來問,自己都承認。

花清遠想過了,自己會說是自己強迫了程蝶衣的。

在這個黑暗的社會裏,畢竟自己是站得比他高的,自己做了惡人,就會有許多人同情他吧,這樣,他與這世間的壓力會小不少的。自己哪怕偶爾不在他身邊,他的日子也會好過許多。

“你……”柳雲芳險些被氣得和花老夫人一樣,要不是這裏不是她的小院,她都想好好捶自己這糊塗兒子一頓了。

“娘,你別氣,”花清遠連忙伸手扶住了被他氣得搖搖欲墜的柳雲芳,“這事,我也沒有辦法,你說,我就喜歡了,他就長我腦子裏了,我除非死……”

“休得胡說,你娘我還沒說死呢,你總提這字做什麽,”柳雲芳伸手堵住了花清遠的嘴巴。

這是她于高齡費勁辛苦生下來的小兒子,她恨不得含在嘴裏一輩子的,哪裏聽得了花清遠總把‘死’字挂在嘴邊。

“是,娘,我就知道娘是最疼我的了,”花清遠在他娘的鬓邊摩擦了一下,像未成年的小孩子讨着寵。

柳雲芳的心裏再有什麽不舒服,總是放下了些,兒子只要還在她身邊就好,可是……這事真不能這樣下去了。

“你就知道怏着我,看讓你爹知道了,你怎麽辦?”

柳雲芳想着拿花盛璋來壓壓花清遠,誰知道花清遠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我管他怎麽想,兒子的心裏,只有娘你,別人……随他去吧。”

這可不是花清遠渾說與柳雲芳的,花盛璋與他,真的只是名義上的父親而已,他與花盛璋并無多少感情,又怎麽會在意花盛璋把他如何。大不了如他五哥一般,被逐出家族宗譜,他又不是自己生活不了的。

不過,他覺得花盛璋是不會這麽做的。

不管怎麽說他與他五哥畢竟是不同的,他犯的不是政治性的致命錯誤,給家族帶不來什麽危害。

他若是被逐出家門,第一個和花盛璋鬧翻的就得是柳雲芳,其後就是他的兩個兄長,他們母子可比他們父子親厚許多的。

花盛璋不會掰不清這個道理的,不念親情,只說權衡利弊也不會這般行事的,大不了罵他糊塗罵他不孝罵他缺心眼,把他趕出花府,另立門戶而已。

後果什麽的,花清遠從不在乎。那有什麽關系呢,反正該做還是要做的。

“你父親帶着你三哥去太原,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好像你不是他的兒子似的,你們自己本事,就該都是你們自己去熬呗,他與那人生的,就何該享受他的奔走嗎?”別說花清遠不念着花盛璋,她每提起花盛璋,也是分外氣憤的,這人啊,心是徹底長偏了。

“娘,你這氣話說說就行了,千萬別鑽那個牛犄角,我們誰稀罕他那點兒……”

他爹偏向也不是一日二日了,但看到現在,也沒看他爹偏着的那幾個如何好了。倒是他自己的兄長們更加出人頭地,連着他這個後來的,都慢慢地經營出人脈網,慢慢爬了出來。

所以說,人啊,不能指望着誰,要靠還是靠自己。老天爺給了你時運,你也要對得起老天爺,付出辛苦來。

“我就是看不慣!”柳雲芳明知道這些,還是覺得不氣順。

她這輩子是指望不上老公了,只能盼着兒子一個比一個好。

她想到這裏,一把拉住花清遠的手,“娘幫你相看了一家姑娘,就是財政廳趙副部長的嫡生女兒,他們家就那一個嫡出的女兒,珍珠似的養出來的,人是極好的了,你看這事……”

未等柳雲芳說完,花清遠連忙點頭,“娘說極好,那自然是極好,兒子都聽娘的。”

花清遠如此痛快答應下來,柳雲芳這口氣才算順過來,暫時也就不理花清遠連着晚上宿在程蝶衣那裏的事了。

她就不信了,兒子娶了媳婦還能一心撲在那個男人身上?不過就是圖一時新鮮而已。有了家,也就走上正途了。

她俨然看到他小兒子家的孩子伸着白胖的手腳,要她抱的情景了。

花清遠從花府出來,回到程蝶衣那裏,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程蝶衣還沒有睡,坐在竹藤制的搖椅裏,翻着一本花清遠扔在這裏的書,他識字不多,特別是這樣的古本,更是很難看進去。

他艱難地翻着,不過是因為這是花清遠看過的,他真想融進花清遠的世界裏,懂一些花清遠懂的東西,這樣……距離是不是更近一些了呢?

——他不只會唱戲的。

“怎麽這麽晚還回來了呢?”見着花清遠回來,程蝶衣頗感意外,心裏卻是真實地綻開心花的,他連忙扔了手裏的書,迎了過去,“這,這是什麽啊?魚,這是魚啊……”

“小金魚,拿給你養着玩的,”花清遠把手裏拿着的圓形白瓷藍花的小魚缸放到書桌上,“你唱戲累了,看着這小東西,對眼睛有好處。”

程蝶衣伸頭去看,只見小魚缸裏三條紅白相間的小金魚,正歡快地游着,偶爾吐出的小泡泡,浮在水面上,甚是讨喜。程蝶衣忍不住伸出指頭,要去捅一捅了。

“那邊的事都處理好了?”程蝶衣玩弄了一會兒小魚,花清遠那邊也脫了外面的西服,松了領子,聽程蝶衣問,他笑着回他,“有什麽好處理的,我四哥弄過學朝後,由着他管吧。”

他四哥管得那是極好了。險些把自己親媽氣得吐血三升。

“憑白不是我這個做弟弟該說的,本就是我三哥的不對,他先辜負了翠娘,有了笙兒,又騙娶了三嫂,還瞞着三嫂,這裏裏外外就是對不住兩個女人,現在這社會,男女平等了,翠娘何辜,三嫂何辜,要我看,三嫂就應該和三哥離婚,追求自由,既是翠娘說不愛我三哥了,我們家也應該收翠娘做女兒,再風光把翠娘嫁出去……”

這話原原本本是他四哥說的,絕對附和這愣頭青每天瞎摻和着的各種事情,标新立異,聽得他差一點就笑出來。

剛醒過來的花老夫人,又被氣昏過去了。秦若然也不細水長流的哭,開始改捶地嚎啕了。

要不是因有這一出,他還能早回來一會兒的。

“你四哥真是這樣說的?”程蝶衣聽得都直咋舌,後又垂下頭去,深有感觸地說:“聽着是渾了些,不過細想想,還是有些道理的。”

“我也這麽覺得,所以,他被他娘關了小屋子,我還着人給他送了夜宵過去。”

花清遠一把拉過程蝶衣,讓程蝶衣坐在他的腿上,他摸了摸程蝶衣的臉頰,“說到夜宵,我這也有些餓了,你吃了嗎?”

“沒,”談什麽夜宵,其實連晚飯都沒有吃,一個人吃厭厭的,忒沒意思。

“那正好,我們一起吃,我去吩咐他們,做些清淡易消化的,”花清遠捧着程蝶衣的手,吻了吻,“果然還是回到家裏,舒服啊,我在那兒都想不起來餓。”

這是一雙極秀氣的手了,花清遠卻知道它的致命之處在哪裏,——那處小小的疤,無論如何也是掩蓋不住的,結在了程蝶衣手上,凝在程蝶衣的心裏,而他要做的是撫平。

程蝶衣看着花清遠吻自己的心,心頭一動.他現在這雙手看着是好的,但這雙手以前是什麽樣的,花清遠怕是不知道吧,若是知道了,也不知他還能不能吻得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嘻嘻,看我今天,多早多早,快表揚我一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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