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章
1936年的端午節在六月下旬,天氣已經見了炎熱,暑氣漸漸圍漫攀升,把個北平團團攏了進來,無一處遺漏。
花清遠早早派人送了冰過來,置到屋內四角,不敢離着他們兩個人的床榻過近,怕寒氣沖到程蝶衣。
花清遠是個頗講究養生之道的人,熱不易快速求涼,冷不易極于求暖,溫緩之道才是将息的最好處。
因為端午節前後,程蝶衣趕的場子頗多,請他唱戲的人家也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堂會竟連了十多家,看得花清遠十分心疼,程蝶衣卻是很開心的。
他是唱戲的,自然是有戲唱,他累些也高興。他願意唱戲,那一身戲裝穿在身上後,他覺得他的人生也因此光彩了許多。
看着在勞累中,自得其樂的程蝶衣,花清遠惟一能做的就是打理好後方工作。每日裏那些進溫補的食物,那些消散暑氣火氣的小零食,都放在程蝶衣身邊,随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連着那班主都忍不住說:“六少爺心真細啊,”胖成一條縫的眼睛眯了眯小瓷碟裏的梅子幹,心裏暗暗的腹诽,這東西不是女子行孕時的嚼頭嗎?花六少未免寵過頭了吧。什麽東西都往程蝶衣這裏堆,惟恐什麽拉了程蝶衣的。
“心細什麽啊?”程蝶衣拿着彩筆勾勒着自己的眉角,“他啊,笨透了,先是送了我三條小金魚,本是養得好好的,我也喜歡,誰知前幾日他又得了一只雙瞳異色的大白貓給我抱來玩,說是他一個外國朋友送他的,我當時唬了一下,那畜生看着還挺兇的,但性子卻是溫順的,摸了幾下就乖巧了,這不就出了笑話,昨兒,這只大白貓趁着人不備,撈了那三條魚吃,害得我還以為家裏招了賊,怎麽別的不偷,偏偏偷那三只魚……”
那老板眼瞧着程蝶衣眼角眉梢裏的笑意,連忙也跟着笑,“那是那是,誰也擋不住饞嘴的貓不是?”看着程蝶衣興致正濃,就着他的興致又問了一句,“那後來呢?”
“那魚缸也不能空着,自是他又賠了我三條同樣的小金魚,只是加了有網絲的蓋,那饞嘴的貓也就奈何不得了,”想着今早,看着那貓蹲在魚缸旁邊抓耳撓腮的模樣,程蝶衣又笑了笑,“那班主沒事也養只貓玩吧,再拿魚逗弄它,有意思着呢。”
那班主抹去額上的一層汗,都不知道該應些什麽了,他可沒那閑情,弄這麽富貴的玩法,也就花六少能想得出,也舍得。
人家都說周幽王是烽火戲諸候,只為博美人一笑,如今看這花六少,竟也不差什麽了。
端午節的當天,程蝶衣唱完最後一場堂會,已經是三更天了,坐在花清遠派來接他的轎車裏,往回趕路。
知道他節前節後趕場多,花清遠特意把這輛慣用的轎車和司機都給程蝶衣留了下來,他自己出門則叫了黃包車。
今兒是端午節,花清遠應該是留在花府,陪着花家上下老小的吧,他回去早了,也沒有意思,倒有些埋怨今兒的堂會為何只到三更,如何不唱到天明呢?
往年的端午節,他還可以和段小樓以及戲班子裏的師兄弟一起過,今年卻是真真的孤家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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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小樓急着回家,唱完第一場堂會,就匆匆的走了,說是菊仙在家包了新鮮的棕子等着他呢,後面的兩場與他又沒有什麽大關系了,他就不在此耽擱了。
人家回去都有人等,他這回去,嗯,他家裏也有棕子,還是昨天花清遠親手包的,只不過不是這端午節正日子裏的,他難免有些失落。
車到門口後,司機先下車,幫着把車門拉開,程蝶衣懶懶地下了車,車外夜晚的涼風一吹,倒有些精神了,扣了幾下門環,守夜的蘿蔔從裏面拉開了大門。
蘿蔔見是程蝶衣,忙快嘴快舌地說道:“爺,你怎麽才回來,六少爺做好的飯菜都熱了一次了,要不是車子早早去主家那裏等你,六少爺就要親自過去接你了。”
程蝶衣在聽到花清遠在時,蘿蔔後面說的是什麽,他都仿佛沒有聽到了,大步地往房裏奔去。
撩開水晶簾子,進了卧房後,正看到花清遠拿着刨好的冰,兌着牛奶,做着消暑飲品,旁邊還有準備好的濕帕子。
見他進來了,花清遠放下手裏的東西,迎着他過來,“蝶衣,你回來了,累嗎?”說着還把手裏拿着的半濕半幹的帕子遞了過來。
程蝶衣接過帕子,抹了一下臉,點了點頭又快速地搖了一下,“原是累的,看到你,忽然就不累了。”
這話說得,花清遠從裏到外的舒坦,他落吻到程蝶衣的面頰上,很輕快的一下,吻完,拉着他的手,“來,飯菜剛熱好的,你多少吃點,晚上空肚子睡不好。”
程蝶衣想說唱堂會後,主人家賞過了。他沒吃多少,但也入了幾口羹湯,肚子是不空的,但他吃得無滋無味。要是知道家裏有人等着他,還親手給他做了飯菜,他那兩口都是不吃的,或許連最後一場戲都不願意唱,就偷跑回來,叫那班主想轍,找別的人替了。
花清遠做菜的手藝不錯,哪怕是素菜,經他的手做出來,也是有滋有味的,那十幾種調味品,哪個多一點兒哪個少一點兒,拿捏的總是恰到好處。
程蝶衣吃了花清遠夾到他碟裏的幾樣,放下筷子,問花清遠,“沒在家裏過節?怎麽得空過來?”那麽一大家子人,不容易走開吧?就算別人放了他,柳雲芳也不會松這個手啊。
“我父親和三哥今早從太原回來了,知道了我三嫂上吊以及親家來鬧的事,家裏已然打亂成一鍋粥了,我母親借着給我舅舅送端午節禮,早早躲了出去。”
花清遠把家裏的事大概地說了一下,伸手攬住程蝶衣的腰,“一會兒洗過澡後,我給你好好放松放松。”花清遠懂穴位,做的按摩是極好的,只是每次弄完,兩個男人都有些幹柴烈火,不焚不快的意思。
可憐着程蝶衣最近戲場太多,真要是做了,怕是幾日不得舒坦,兩個人都是強忍着,左手幫右手,互相摸着對方的,撫慰了。
“要不今晚就……”程蝶衣一直抱着把自己交給花清遠的心态,在他們住在一起的第一天,倒是花清遠一直含蓄着委婉的拒了。
若不是每天和花清遠宿在一起,親眼目睹着花清遠情動,也有用手幫着他舒服過,程蝶衣都一度懷疑花清遠是不是有毛病,或是嫌棄看不上他的。
說實在的,程蝶衣在這方面是有心理陰影的,他的第一次并不好,在張老公府裏,他和段小樓第一次唱《霸王別姬》,他懵懵不懂,是讓人辱了的,那時,他就知道做戲子多難,做一個旦角有多難了。
——這張臉長得不好是錯,長得好是錯,總之都是他的錯罷了。
程蝶衣也曾反複地問過花清遠他是怎麽想的,花清遠毫不猶豫、言之鑿鑿地說喜歡他,這讓他放心,但喜歡不都是……
“總有些事情要搞清楚,才能真的做最後一步,這樣才不負了你、不誤了你。”
程蝶衣雖不明白花清遠所說的‘有些事情’都指的是哪些事情,但花清遠這話卻是真心為他考慮的。
程蝶衣悟不透的,花清遠卻是最最清楚的。
他不忙着要,一是因為程蝶衣最近的戲場太多,等過了這端午節,進入暑熱,這戲場就慢慢地少了些;二是現在程蝶衣依着他、戀着他,別說不喜歡他,但寂寞還是點着大部分的,而非是完全真心實意的愛吧。
他還有個任務……他總要教着程蝶衣認清性別、認清什麽是戲什麽是人生,才好不辜負了程蝶衣的一片深情。免得這人哪天一旦醒悟、覺得不對了,拿着那劍,做出什麽傻事來。
說來說去,還是時候不對、火候不到,——他付出的是全心全意,他得到的必然也要是全心全意,床上那點,早早晚晚的,真是不急的。
今晚程蝶衣又提起來了,花清遠但笑不語,見着程蝶衣有些急惱了,他才痞痞地笑着說:“我倒是可以的,但你明天的戲場……都推了嗎?”
一句話戳到了程蝶衣的軟肋,明天整整排下來,三場大戲呢,他若是起不來,估計着那班主得去上吊。
“早晚都是我的,”花清遠伸手摟過程蝶衣,吻着程蝶衣的頸部,“到時候,你想逃都是逃不掉的。”
“我如何會逃!”程蝶衣反手抱過花清遠,頭埋到花清遠的頸部,兩個人就這般交頸地吻了起來。
這麽吻了一會兒,連沐浴都忘了,燃起的熱情,無論如何也是熄不下去的。
床上地下的滾了一會兒,兩個人都覺得身下鼓鼓的,再也不硬撐着了,相濡以沫暫時不行,手口并用,卻是誰也阻擋不了的了。
花清遠迅速地從地上撈起程蝶衣,直奔了裏屋的床榻,剛及沾了床上,花清遠便開始扒起程蝶衣的衣服來。
程蝶衣的雙眼已有迷離,但看着花清遠的眼神卻仍是專注的,他能從花清遠的眼中看出熾熱的一團火來,而他也願意融到這團火裏。
他想着,等端午過後,他把戲場排得散一些,好好歇上一段,定是要圓了這樁心願的。
他也要洞房,他也要‘昔日裏梁鴻配孟光’,他也要龍鳳呈祥。
作者有話要說:天寒地凍,親們注意着衣,還有,平安夜快樂,謝謝親們的一衆小地雷,很是溫暖。